雅间内的气氛,在凌风的世界观崩塌后,陷入了一种短暂的凝滞。
他手中的龙纹承影剑,还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剑身的光华,似乎都黯淡了几分。
就在这尴尬的沉默中,凌风忽然一个激灵,猛地从地上爬起,脸上强行挤出一个笑容。
“咳,天色不早了,诸位客官也该安歇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快步走到冷月面前,捡起地上的长剑,双手奉上,随即躬身行了一个无比谄媚的礼。
“月儿客官,您最忠诚的怜儿,这就为您备好热水,铺床叠被?”
他挤了挤眼,压低声音,语气中充满了暗示:“您放心,怜儿我……只卖身,不卖艺!服务绝对周到!”
这番骚操作,直接把雅间内的温度降到了冰点。
冷月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一抹几不可察的红晕悄然爬上耳根。
她轻咳一声,偏过头去,嘴上却不饶人:“就你?还是省省吧。”
话虽如此,却没有推开他。
这突如其来的狗粮,撒得满室皆腥。
云逍默默地挪了挪凳子,感觉晚饭都要吐出来了。
钟琉璃嘴里的桂花糕“噗”地一声掉回盘子里,满脸嫌弃地看着这两人,嘟囔道:“好恶心……”
佛子辩机更是眼观鼻,鼻观心,默默念了句“阿弥陀佛”,仿佛看到了什么玷污佛性的腌臜之物。
这话一出,全场皆静。
钟琉璃嘴里的点心都忘了嚼。
辩机捏着念珠的手指停了下来。
云逍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
这家伙是懂怎么在社死的边缘反复横跳的。
冷月愣了半晌,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很少笑。
这一笑,如同冰山解冻,让整个雅间都明亮了几分。
她伸出手指,轻轻敲了一下凌风的脑门。
“想得美。”
然后,她站起身,走到凌风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不过,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上。”
“今晚,你就跟着我吧。”
凌风闻言,欣喜若狂。
“多谢客官!多谢客官!”
他感觉自己舔狗生涯,在这一刻达到了巅峰。
舔到最后,应有尽有!
冷月看着他那副没出息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抬手在他背上恨恨地锤了一下。
“起来!别丢人现眼!”
“是是是!”
凌风麻利地爬起来,屁颠屁颠地跟在冷月身后,活像个得了骨头的哈巴狗。
一场小风波,就此解决。
但更大的风波,才刚刚开始。
随着凌风的“名花有主”,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落在了场中仅剩的另一位“商品”身上。
云逍。
樱桃公子。
他若无其事地端起茶壶,为自己倒了杯茶,试图降低存在感。
可惜,没用。
钟琉璃第一个开口,她气鼓鼓地走到云逍身边,一把抱住他的胳膊,像护食的小兽。
“师弟是我的!”
“今晚,他得跟我在一起!”
她的逻辑简单又粗暴。
师弟就是她的,天经地义。
辩机缓缓放下茶杯,声音清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钟施主,此言差矣。”
她看向云逍,眼神平静。
“此地是阿鼻城,佛门圣地。”
“贫尼身为西域佛子,于情于理,都该尽地主之谊。”
“樱桃公子才艺卓绝,贫尼想与他彻夜论道,有问题吗?”
她的话,说得冠冕堂皇。
客随主便,合情合理。
云逍听得眼皮直跳。
论道?
我信你个鬼。
你个佛子坏得很。
还有,我是倌儿,你是顾客,你跟我论道,是不是该给我结算一下服务费?
钟琉璃可不管什么佛子不佛子。
她瞪着辩机,毫不客气地反驳。
“你这佛子不行!”
“刚才在城门口,咱们差点都被那些女和尚抓走,要不是我们机灵,现在早进净身院了!”
“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地主?”
她一句话,直接戳到了辩机的痛处。
辩机身为佛子,在阿鼻城不仅没享受到任何优待,反而差点翻车,这确实是她道心上的一点瑕疵。
辩机的脸色冷了几分。
“一码归一码。”
“此地规则特殊,非贫尼之过。”
“但今夜,樱桃公子的安排,必须由贫尼说了算。”
她的语气,斩钉截铁。
“凭什么?”钟琉璃不服。
“凭贫尼是客,他是倌儿。”辩机淡淡地说。
这话,直接把两人的身份摆在了台面上。
顾客就是上帝。
钟琉璃被噎住了,她想了半天,才憋出一句。
“我……我也是客!而且我先进来的!凡事讲个先来后到!”
“先来后到,是俗世之理。”辩机摇头,“佛门,讲的是缘法。”
“我不管什么缘法不缘法,反正师弟是我的!”
眼看两人就要吵起来,雅间内的气氛再次变得剑拔弩张。
云逍头疼欲裂。
他感觉自己不是一个人。
是一块唐僧肉。
是一件待分配的资产。
他清了清嗓子,试图掌控局面。
“咳咳,两位客官,稍安勿躁。”
他脸上挂起专业的营业笑容。
“大家都是自己人,何必伤了和气。”
“依小的看,此事不难解决。”
钟琉璃和辩机同时看向他。
“你说。”
云逍伸出两根手指,摆出一个自认为很帅的姿势。
“既然两位客官都对小的青睐有加,小的受宠若惊。”
“不如这样,今晚良宵苦短,咱们就……分一下。”
“上半夜,我陪辩机大师谈谈佛法人生。”
“下半夜,我再陪师姐你聊聊诗词歌赋。”
“如何?”
他觉得这个方案简直完美。
专业,公平,充分体现了他作为一名优秀倌儿的职业素养。
然而,话音刚落。
“砰!”
“砰!”
两只粉拳,一左一右,精准地落在了他的脑袋上。
云逍眼前一黑,差点当场去世。
钟琉璃气得脸都红了。
“凭什么我排在后面?!”
辩机也是一脸寒霜。
“贫尼堂堂佛子,岂能与人共享?”
云逍捂着脑袋,眼泪都快下来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你们到底想怎样?
他深吸一口气,忍着痛,挤出笑容。
“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
“那……换一下?”
他试探着说。
“上半夜陪师姐,下半夜陪辩机大师?”
“砰!”
“砰!”
又是两拳。
这次更重。
云逍感觉自己的头盖骨可能出现了裂缝。
钟琉璃还是很气:“为什么要换?本来就该我先!”
辩机更气了:“你的意思是,贫尼只配捡别人剩下的?”
云逍彻底没脾气了。
他发现了。
跟这两个女人讲道理,是行不通的。
因为她们根本不讲道理。
他晃了晃发晕的脑袋,看着两个怒目而视的女人,终于放弃了挣扎。
他摊了摊手,一脸的生无可恋。
“行吧。”
“我认命了。”
“既然说不通,那就别说了。”
他指了指雅间中央的空地。
“你俩,打一架吧。”
“谁赢了,今晚我就归谁。”
这话一出,钟琉璃和辩机都是一愣。
随即,两人眼中,同时燃起了熊熊的战意。
钟琉璃捏了捏拳头,关节发出一连串“咔吧咔吧”的脆响。
“这个主意好!”
她看向辩机,眼神里充满了挑衅。
“早就想试试佛子的斤两了!”
辩机缓缓站起身,身上的僧袍无风自动。
一股凌厉的气势,从她看似柔弱的身体里散发出来。
“阿弥陀佛。”
“贫尼,也正有此意。”
雅间内的桌椅板凳,开始轻微地震动。
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电光在碰撞。
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云逍默默地退到墙角,顺手把趴在桌上打盹的龙傲天塞进怀里。
他已经做好了雅间被拆成废墟的心理准备。
头牌?
谁爱当谁当。
我只想赶紧赚够一万灵石,然后找个地方躺平摸鱼。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咚咚咚。”
雅间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一个温和又带着一丝疲惫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请问,樱桃公子可在?”
是空灵上师。
他怎么来了?
云逍心中一动。
钟琉璃和辩机也暂时收敛了气势,齐齐看向门口。
“进来。”云逍扬声道。
门被推开,空灵上师走了进来。
他看起来刚结束工作,脸上还带着几分倦意,但身上那股专业的气场依旧不减。
他一进门,就感受到了雅间内不同寻常的气氛。
两个女人,一个杀气腾腾,一个战意盎然。
一个男人,缩在墙角,一脸“我是谁我在哪”的表情。
这是……什么情况?
空灵上师愣了一下。
他再仔细一看。
钟琉璃和辩机,正怒视着对方。
而她们争夺的中心,似乎……就是那个缩在墙角的樱桃公子。
空灵上师的眼睛,瞬间亮了。
作为红楼的金牌教头,他什么场面没见过?
眼前这一幕,他太熟悉了。
这是客人们为了争夺头牌,闹起来了啊!
他看向云逍的眼神,瞬间充满了惊叹和赞赏。
好家伙!
这才第一天上班啊!
就搞出了两女争夫的火爆场面!
这业务能力,简直是天赋异禀!
空灵上师心中激动,脸上却不动声色,他走到场中,对着众人合十一礼。
“阿弥陀佛,打扰各位雅兴了。”
他先是对钟琉璃和辩机致歉,然后转向云逍。
“樱桃,净海将军已经安顿好了。”
“她差我来请你过去一趟,说是有要事相商,想与你秉烛夜谈。”
秉烛夜谈?
云逍还没来得及说话。
钟琉璃和辩机已经同时炸了。
“不行!”
两人异口同声。
空灵上师一愣。
他看着眼前这剑拔弩张的场面,再看看一脸无辜的云逍,瞬间明白了什么。
他走到云逍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竖起一个大拇指,压低声音,用一种“我看好你哦”的语气,惊为天人地赞叹道。
“小樱桃,可以啊。”
“我感觉,红楼未来的头牌,非你莫属了!”
“头牌有望啊!”
他这句话,本是夸奖。
却像是一滴水,掉进了滚烫的油锅里。
“头牌?”
钟琉璃的眼神,瞬间变得极度危险。
辩机的脸上,也笼上了一层寒霜。
她们可以争,可以抢。
但她们绝对无法接受,云逍真的被当成一个……倌儿。
还是头牌倌儿!
这是对她们的侮辱!
“你!”
“闭嘴!”
钟琉璃和辩机再次异口同声,这一次,她们的目标高度一致。
两人身上同时爆发出恐怖的气势,如两座大山,狠狠地压向空灵上师。
空灵上师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他感觉自己仿佛被两头洪荒巨兽盯上了。
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是不是说错话了?
“两位客官……”
他刚想解释。
“滚出去!”
钟琉琉和辩机根本不给他机会。
一股无形的大力涌来,空灵上师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就不由自主地倒飞了出去。
“砰”的一声。
雅间的门被重重关上。
门外,传来空灵上师的惊呼和落地的闷响。
雅间内,恢复了平静。
钟琉璃和辩机,因为共同的敌人,暂时达成了统一战线。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默契。
她们齐齐转头,看向墙角的云逍。
云逍一个激灵。
他感觉,事情变得更麻烦了。
“那个……上师他也是一番好意。”他干笑着说。
“师弟。”钟琉璃走到他面前,很严肃地说,“你不许当头牌。”
“对。”辩机也走了过来,一脸认真,“有辱斯文。”
云逍连连点头。
“不当,不当,打死我也不当。”
“我的梦想是躺平,不是上班。”
见他态度诚恳,两女的脸色才缓和了一些。
但最根本的问题,还没解决。
今晚,到底跟谁?
云逍看着她们,知道今晚要是不给个说法,这门是出不去了。
他叹了口气。
“好吧。”
“今晚,我谁也不陪。”
他指了指自己。
“我是倌儿,我有权拒绝客人的要求,对吧?”
“这是我的职业权利。”
他又指了指飘在半空的紫金钵,和自己怀里的龙傲天。
“紫叨叨,龙傲天,还有我,我们三个男人,今晚要开个内部会议。”
“讨论一下男性在这个世界如何生存下去的严肃问题。”
“所以,不接待任何客人。”
他这番话说得理直气壮,滴水不漏。
钟琉璃和辩机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可奈何。
打,现在气氛不对了。
抢,云逍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
再逼他,就显得自己太不讲理了。
“好吧。”钟琉璃第一个妥协了,她撅着嘴,有些不情愿,“那你明天要陪我。”
“没问题。”云逍一口答应。
辩机也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
一场惊心动魄的所有权修罗场,就以这样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云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总算……混过去了。
他抱着龙傲天,带着紫叨叨,在红三娘安排的下人房里安顿了下来。
房间不大,但很干净。
就是床板有点硬。
精疲力尽的龙傲天一沾上枕头,几乎是秒睡,还发出了细微的鼾声。
今天又是放血又是被当成杂耍道具,这条幼龙的身心都遭受了巨大的创伤。
紫金钵的器灵,紫叨叨,则精力十足地在房间里飘来飘去,一双紫金色的眸子滴溜溜地转,闪烁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光芒。
这个七八岁小沙弥模样的器灵,对人世间的各种乐子充满了探索欲。
“云逍云逍,刚才那两位女菩萨,是在辩论‘所有权’的佛法归属问题吗?”
他飘到云逍面前,一本正经地问道,语气里却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
云逍盘膝坐在床上,眼皮都懒得抬。
“小孩子家家,别打听那么多。”
“她们就是在切磋佛法。”
紫叨叨拖长了声音“哦——”了一声,恍然大悟道:“原来现在的佛法切磋都这么……亲力亲为啊?看来我睡得太久,都跟不上潮流了。”
“那她们后来为什么又联手去‘请教’那位上师叔叔呢?”
“因为那位叔叔的佛法见解……过于独到,引起了公愤。”云逍继续面不改色地胡说八道。
紫叨叨嘿嘿一笑,不再追问,转而飘到龙傲天身边,伸出手指精准地戳在它眉心最痒的鳞片缝里。
“小泥鳅,别装死了,起来聊天。”
龙傲天被他骚扰得不行,猛地惊醒,愤怒地甩了甩尾巴。
“说了别叫我小泥鳅!本龙尊姓大名,龙傲天!”
紫叨叨“切”了一声,围着它飞了一圈,像是在评估货物:“一条泥巴捏的小龙,还敢自称‘傲天’?你身上一股子泥土味,混着点残缺的龙气,还有……嗯?一股很熟悉又很讨厌的气息。”
龙傲天顿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激动地反驳:“你胡说!我、我是师父亲手造出来的!”
“哦?哪个师父?”紫叨叨歪着头,随即露出嫌弃的表情,“啊,我想起来了,是杀生那个小丫头。怪不得呢,一股子偏执劲儿,跟你师父一模一样。”
他提起杀生时那轻描淡写的长辈口吻,让龙傲天瞬间没了气焰。
紫叨叨则骄傲地一挺小胸膛,“想当年老头子西行要饭,用的可都是我!我见过的佛陀比你见过的泥巴都多!”
龙傲天被噎了一下,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小声嘀咕:“我……我也是杀生大人最厉害的作品。”
只是这话越说越没底气,声音也越来越小。
两个心智年龄都处于幼童阶段的存在,就这么一个趾高气扬地吹嘘,一个畏畏缩缩地辩解,展开了一段极不对等的交流。
云逍没有理会这俩活宝。
他闭上眼睛,心神沉入气海。
今夜的闹剧,只是一个插曲。
真正严峻的考验,还在后面。
他必须尽快整理所有线索,制定出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阿鼻城。
杀生。
镇魔塔。
还有那个,比镇压魔族更重要的“秘密”。
这个局,到底该怎么破?
他需要一个,能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破局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