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逍冲了出去。
身形如电,逆着毁灭的洪流。
心剑之威,如针扎。
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
但那又如何?
只要能破防,就意味着有路可走。
既然从外面刮痧效果不好,那就进去刮!
“凝血!”
他低喝一声。
体内武道气血毫无保留地奔涌而出。
一层薄薄的血色光晕,瞬间包裹住他的全身。
这是武夫凝血境护体罡气。
脆弱不及金身境,但聊胜于无。
“金丹!”
丹田气海中,那枚佛魔交织的诡异金丹疯狂旋转。
精纯至极的灵力被压榨出来,沿着经脉流淌。
在血色罡气之外,又覆盖上了一层淡金色的灵力护盾。
“心剑!”
最后的底牌。
无形的银白色剑意透体而出,化作最内层,也是最坚韧的一道屏障。
气血在外,灵力居中,心剑为核。
三层简陋却核心的防御,瞬间构建完成。
他像一颗包裹着三层糖衣的炮弹,直勾勾地,一头扎进了魔猿那深渊般的巨口之中。
周遭的女武僧们彻底看傻了。
她们见过悍不畏死的。
也见过慷慨赴义的。
但从未见过这种……主动往怪物嘴里送的。
这位红楼的“樱桃”公子,脑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他这是……急着去投胎吗?
“云逍!”
凌风目眦欲裂。
他刚刚摆脱几名魔佛的纠缠,一抬头就看到这让他亡魂大冒的一幕。
他想也不想,承影剑发出一声悲鸣,人剑合一,化作一道紫色流光就要冲过来救援。
然而,更多的魔佛悍不畏死地涌上,将他的去路死死堵住。
这些光头魔物,脸上挂着诡异的微笑,用的招式赫然是佛门正宗的“大慈大悲掌”、“伏魔金刚拳”。
只是掌风漆黑,拳意怨毒。
光头打光头,场面一度十分和谐。
凌风被缠得脱不开身,只能眼睁睁看着云逍的身影被那巨口吞没。
“完了……”他心中一片冰凉。
而那六臂魔猿,则露出一丝人性化的轻蔑。
一只蝼蚁。
一只自己找死的蝼蚁。
它甚至懒得去咀嚼,喉头一动,便将这个渺小的“点心”咽了下去。
然后,它准备继续自己的毁灭盛宴。
“这算不算……投怀送抱?”
在进入那片漆黑的瞬间,云逍的脑子里,竟冒出这样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
“送你个头!”八戒有点着急,“你这是自投罗网!是茅坑里点灯,找死!”
“修为这么低还要浪,等会儿是不是还得本帅收拾烂摊子?”
下一秒,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混合着浓烈的血腥与腐烂气息,瞬间灌满了云逍的口鼻。
“呕……”
他差点当场吐出来。
“这家伙……是把下水道当饭吃了吗?多久没刷牙了!”
他一边捂着鼻子,一边抱怨。
三层护罩在接触到周围黏滑的腔壁时,发出了“滋滋”的腐蚀声。
最外层的气血罡气,几乎在瞬间就被融化了。
好在金丹灵力坚挺,暂时顶住了。
他顺着食道一路滑落,像是在玩一个世界上最恶心、最危险的滑滑梯。
咚!
一声闷响,他落了地。
脚下是某种柔软而富有弹性的肉块,四周的“墙壁”正在有规律地蠕动着,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酸气。
胃。
他到站了。
“喂,八戒,导航呢?”云逍稳住身形,用手在面前挥了挥,试图驱散一些臭气,“魔核在哪?给个坐标。”
“本帅现在不想跟你说话!”八戒还在气头上。
“别闹,办正事。”云逍语气平静,“再晚点,我这身新衣服就要被腐蚀坏了。”
“……”八戒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没好气地骂道:“往你左前方走,大概三十丈,感受到那股最精纯、最狂暴的能量源没有?那就是它的魔核!蠢货!”
“收到。”
云逍点点头,像个即将进行精密手术的内科医生。
他伸出右手,心念一动。
无形的心剑,在他指尖凝聚成一柄三寸长的透明小剑。
这就是他的“手术刀”。
“让我看看……这里是胃壁,那里是……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的消化液。”
他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翻涌的酸液,朝着八戒指引的方向走去。
魔猿的体内,自成一个混乱的小世界。
狂暴的魔气四处冲撞,试图撕碎他这个外来者。
云逍的金丹灵力护罩,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薄。
“快点!你这金丹境是水货吗?撑不了多久了!”八戒催促道。
“闭嘴,你影响我操作了。”
云逍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眼前,是一颗巨大的,如同黑色水晶般的心脏,正在“砰砰”地跳动着。
每一次跳动,都释放出海啸般的魔气。
这就是魔猿的力量之源,它的魔核。
“看上去……还挺漂亮的。”云逍评价道。
他举起“手术刀”,深吸一口气。
“八戒,你刚教的那招指法,叫什么来着?”
“《一念生灭指》!我不是刚教过你这头蠢驴?”
云逍不以为意,“那我上了!”
说完,他根本不等八戒反应。
捏着一个极其古怪,完全不符合任何功法原理的指诀,对着那颗巨大的魔核,胡乱戳了过去。
“别……等等!不是那里!那是生门!”
“哎?是吗?那我换个地方。”
云逍从善如流,手指一偏,又戳向另一个位置。
“那是死门!戳了它会自爆!”
“这么刺激?那试试这个。”
“那是休门!打了它会睡觉!”
“这个好,我喜欢。”
云逍就像一个拿到了新玩具的熊孩子,对着魔核上的各个“穴位”,开始了惨无人道的乱点。
他根本不懂什么生老病死、惊开休伤。
他只知道,哪里不爽点哪里。
心剑之力,无视物理防御,精准地刺入魔核内部。
虽然每一击的伤害依旧不高,但这种直接在能量核心里搞破坏的行为,带来的痛苦是指数级增长的。
外界。
正准备发动新一轮音波攻击的六臂魔猿,身体猛地一僵。
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从腹部传来。
那感觉,就像是有人在它肚子里,用一万根针同时扎它的五脏六腑。
“吼?”
它发出一声困惑的咆哮。
紧接着,是第二波、第三波……连绵不绝的剧痛。
痛感越来越强烈,越来越诡异。
时而如针扎,时而如火烧,时而如电击,时而……甚至有点痒。
“吼!!!”
魔猿彻底狂暴了。
它放弃了攻击幸存的女武僧,六只手臂疯狂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和腹部。
“砰!砰!砰!”
沉重的闷响,如同擂鼓。
每一击,都让大地为之震颤。
它在原地疯狂地翻滚,跳跃,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幸存的女武僧们和凌风都看呆了。
这是……什么情况?
内讧了?
就在云逍在魔猿体内玩得不亦乐乎时,他突然“咦”了一声。
“八戒,你看这是什么?”
在他用“手术刀”切开魔核外层的一块晶体时,发现里面竟然镶嵌着一个东西。
那是一截断裂的,大约拇指大小的金色金属。
上面刻满了繁复的佛门符文,散发着一股极其神圣、祥和的气息,与周围狂暴的魔气格格不入。
“这是……金刚杵的碎片?”八戒的声音也带着一丝惊讶。
“而且是灵山出品的正品,上面还有斗战胜佛的棍意残留。”
云逍心中一动。
他毫不犹豫,将【通感】异能,覆盖了上去。
刹那间,一段破碎的画面,涌入他的脑海。
……
那是一片祥和的净土,灵山脚下。
一只金色的小猴子,懵懂地守在山门前。
突然,天崩地裂。
无法形容的恐怖大战在灵山之巅爆发。
金色的血与黑色的魔气,如同暴雨般从天而降。
小猴子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悲鸣,就被一道战斗的余波震碎了心脉。
临死前,它看到一根顶天立地的金色棍子,与一道贯穿天地的黑色魔光悍然对撞。
一截金刚杵的碎片,伴随着那句“佛也会骗人”的怨念,激射而来,深深地嵌入了它的尸体。
随后,无尽的魔气将它包裹……
……
画面戛然而止。
云逍沉默了。
原来如此。
这头所谓的化神境魔猿,万年前,真的只是个被殃及池鱼的小角色。
它不是堕落,而是被污染,被改造。
这截金刚杵的碎片,就是当年那场大战的物证。
它既是毁灭它的凶器,也阴差阳错地,成为了镇压它核心魔念的最后一道封印。
“必须把它拿出来。”云逍做出了决定。
这东西,是揭开西行骗局真相的关键线索。
而就在此刻,阿鼻城外的战场上空。
空间,突然像是水面一样,泛起了涟漪。
一道光门,毫无征兆地被撕开。
三道截然不同的身影,从中迈出。
为首的,是一名身穿素白僧衣,手持禅杖的绝美尼姑,宝相庄严,佛光普照。
正是佛子辩机。
在她身侧,是一个身着黑色夜行衣,身形鬼魅的女子,眼神如刀锋般锐利。
是冷月。
而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扛着门板巨剑的少女。
她正好奇地打量着下方混乱的战场,嘴里还叼着一根牛肉干。
“哇,好热闹。”钟琉璃含糊不清地说道。
她们终于通过戒律堂的秘密传送阵,赶到了。
“情况不妙。”辩机眉头微蹙,她的【佛门破妄瞳】瞬间看穿了战场的局势。
女武僧死伤惨重,凌风岌岌可危,而那头暴走的魔猿,气息更是强得令人心悸。
“云逍呢?”冷月言简意赅。
“师弟呢?”钟琉璃也瞪大了眼睛,四处寻找。
“从那魔猿的表情看,它应该很难受。”冷月冷静地分析着那头正在满地打滚的怪物。
辩机双手合十,口中念了一声佛号。
“阿弥陀陀……云逍施主的气息,似乎……在那魔猿的腹中。”
“什么?!”
钟琉璃的眼睛瞬间红了。
嘴里的牛肉干“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一股恐怖的气息,从她娇小的身体里爆发出来。
“它、敢、吃、我、师、弟!”
少女一字一顿,声音里充满了冰冷的杀意。
她甚至不等辩机和冷月反应。
扛着门板巨剑,如同一颗陨石,从天而降。
“轰!”
大地巨震。
钟琉璃的身后,一尊高达百丈的琉璃法相,轰然凝聚成型。
那法相的面容与她一般无二,只是充满了神圣与威严。
“给我……吐出来!”
琉璃法相举起如同山岳般的拳头,没有丝毫花哨,朝着正在满地打滚的魔猿,狠狠地砸了下去。
魔猿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六臂齐出,试图抵挡。
然而,在【混元一体琉璃身】纯粹的力量面前,一切都是徒劳。
“咔嚓!”
骨骼碎裂的脆响,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战场。
魔猿的六条手臂,被这一拳,硬生生砸断了四条。
庞大的身躯,如同皮球一样被轰飞出去,在地上犁出了一道数百丈长的恐怖沟壑。
“阿弥陀佛。”
辩机轻诵佛号,手中的禅杖往地上一顿。
一圈柔和的金色佛光,以她为中心扩散开来。
佛光所过之处,那些狂暴的魔佛,像是被泼了硫酸的积雪,发出了凄厉的惨叫,身上的魔气迅速消融。
被围攻的女武僧们压力骤减。
冷月的身影,则彻底消失在了空气中。
下一秒,一道道冰冷的剑光,在魔佛阵中亮起。
每一次闪烁,都必然有一名头领级的魔佛被精准地割断喉咙。
剑出如霜,一击毙命。
女主团的空降支援,以一种摧枯拉朽的姿态,瞬间扭转了战局。
魔猿的肚子里。
云逍正抓着那截金刚杵碎片,准备用蛮力拔出来。
突然,整个“房间”天旋地转。
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传来,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扔进了滚筒洗衣机。
“我靠!外面谁啊?这么猛!”
他被撞得七荤八素,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
“是琉璃那丫头。”八戒的声音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看来你的小情人来救你了。”
“什么情人,那是师姐!”云逍反驳道,“不过……干得漂亮!”
他能感觉到,魔猿的气息,在这一击之下,瞬间衰弱了一大半。
正是好机会!
他不再犹豫,将佛魔金丹的力量催动到极致,全部灌注到右臂之上。
“给我……出来!”
他暴喝一声,手臂肌肉虬结,青筋暴起。
“噗嗤!”
伴随着一声血肉撕裂的闷响。
那截深埋在魔核中的金刚杵碎片,被他硬生生拽了出来。
在碎片离体的瞬间,魔猿的核心魔念失去了最后的束缚。
“吼!!!”
一声蕴含着无尽痛苦与解脱的咆哮,从魔猿的口中发出。
它那庞大的身躯,开始不受控制地膨胀。
黑色的魔气,如同火山爆发,从它身体的每一个毛孔中喷涌而出。
“不好!它要自爆了!”八戒大叫。
“走你!”
云逍根本没有片刻停留。
在拔出碎片的同时,他已经将心剑催动到了极限。
“破!”
他祭出银白色心剑,朝着上方已经变得极其脆弱的胃壁,狠狠一捅。
轰!
外界,在钟琉璃等人惊愕的目光中。
那头正在急剧膨胀的六臂魔猿,胸口处,猛地炸开一个大洞。
一道被金黑二色光芒包裹的身影,从中冲天而起。
他在半空中一个潇洒的翻身,稳稳地落在地上。
甩了甩手上不存在的灰尘,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容。
“你这破烂玩意儿,也想困住小爷!”
幸存的女武僧们,看着这个从魔猿肚子里钻出来的男人,真帅!
凌风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长长地松了口气,随即又涌起一股无力的吐槽欲望。
这家伙……每次出场的方式,就不能正常一点吗?
“师弟!”
琉璃师姐第一个反应过来。
她瞬间收了法相,化作一道白光,扑到了云逍怀里。
“呜呜呜……师弟你没事吧?它有没有欺负你?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她像一只考拉,紧紧地挂在云逍身上,一边哭一边在他身上到处乱摸,检查有没有缺胳膊少腿。
“咳咳,琉璃,冷静,我没事。”云逍被她勒得快喘不过气来。
“云逍施主,你这……以身饲魔之法,当真……别开生面。”辩机走了过来,看着云逍狼狈的样子,嘴角微微抽搐。
“常规操作,常规操作。”云逍干笑着,从钟琉璃的怀抱里挣脱出来,顺手将那截金刚杵碎片递了过去,“看看这个。”
辩机接过碎片,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
“这是……古佛须菩提尊者的金刚杵?”
“看来你认识。”云逍点点头,言简意赅地将自己的发现说了一遍。
众人听完,皆是心头一凛。
“轰隆隆!”
就在此时,那头被重创的魔猿,体内的能量彻底失控,轰然爆炸。
一朵小型的黑色蘑菇云,冲天而起。
毁灭性的冲击波,朝着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小心!”
辩机轻喝一声,禅杖再次顿地。
一面巨大的金色“卍”字佛印,凭空出现,挡在了众人身前。
冲击波狠狠地撞在佛印之上,激起万千涟漪,却终究没能突破。
危机,似乎就此解除了。
凌风擦了擦额头的汗,长吁一口气:“总算……结束了。”
然而,云逍的脸色,却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没有看那爆炸的魔猿。
而是死死地盯着阿鼻城的正下方。
那片被净海将军称为“万魔窟”的,封印之地的核心。
“不。”
他轻轻地吐出一个字。
“这才……刚刚开始。”
几乎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
整座阿鼻城,不,是整片大地,都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不是那种战斗余波引起的震动。
而是一种……仿佛沉睡了亿万年的古老存在,正在缓缓苏醒的,心跳。
“咚……”
“咚……”
“咚……”
每一次心跳,都仿佛直接敲击在所有人的灵魂深处。
一股远比刚才那头魔猿,要深邃、冰冷、邪异、恐怖千百倍的气息,从万魔窟的最深处,缓缓地渗透出来。
那气息,充满了腐朽的佛性。
也充满了最纯粹的恶意。
仿佛一尊沉睡了万古的邪神,正在不耐烦地,睁开它的双眼。
战场上,那些刚刚被佛光压制住的魔佛们,突然停止了挣扎。
它们不约而同地,齐齐转身。
朝着阿鼻城的方向,匍匐在地,五体投地。
像是在迎接它们至高无上的君王。
这诡异的一幕,让所有人都感到头皮发麻。
“这……这是什么……”凌风的声音都在颤抖。
那股气息,仅仅是泄露出来的一丝,就让他感觉自己的神魂都要被冻结了。
那是一种生命层次上的,绝对碾压。
钟琉璃也不再嬉闹,她将云逍护在身后,小脸上写满了警惕,门板巨剑被她紧紧握在手中。
辩机的脸色,第一次变得苍白如纸。
“不可能……这股气息……封印之下,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神魂识海中。
刚刚还在为云逍脱困而松了口气的八戒,语气有些严肃。
“这个味道……这个该死的,腐朽又顽固的味道……”
“是他……一定是他!”
“谁?”云逍在心底沉声问道。
八戒没有回答。
因为,万魔窟的深渊之中。
数个强大的黑影,终于要出来了。
祂们就像是深海中的巨兽,仅仅是轮廓,就足以让人心生绝望。
终于。
其中一个最为凝实,气息也最为恐怖的黑影,似乎再也按捺不住。
祂动了。
带着清晰无比的神智,与滔天的怨念。
一步,一步地。
向着地面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