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铁柱凝固在挥刀劈斩的姿态,玄铁重刃的锋芒距离李长天咽喉不过三尺。然而这三尺,已是他此生无法跨越的鸿沟。
时间仿佛被冻结。
覆盖着幽蓝冰鳞的枯槁指尖,那点凝聚到极致的寒芒,无声地绽放。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种令人灵魂窒息的、仿佛空间本身被强行压缩、撕裂的“嗡——!”鸣颤!
一道笔直的、纯粹由绝对零度构成的幽蓝射线,从李长天(?)的指尖射出,瞬间贯穿了空间,精准地命中了赵铁柱的眉心!
赵铁柱脸上的悲愤、狂热、绝望…所有属于人类的表情,在千分之一秒内彻底凝固、僵硬。他那双圆睁的、倒映着冰鳞怪物身影的眼睛,瞬间失去了所有光彩,蒙上了一层死寂的灰白。紧接着,一点幽蓝的冰晶以被射中的眉心为中心,疯狂地、无声地向四周蔓延!
皮肤、肌肉、骨骼、盔甲…他魁梧的身躯,连同那柄沉重的玄铁巨刃,如同被投入液氮的炽铁,瞬间由内而外覆盖上厚厚的、闪烁着幽蓝光泽的冰层!冰层迅速加厚、凝固,将他连同挥刀的动作、脸上最后定格的表情,一同封存在一座巨大、扭曲、散发着恐怖寒气的——**冰雕**之中!
阳光透过冰层,折射出诡异迷离的光晕,却无法带来丝毫暖意,反而将这死亡的杰作映照得如同地狱的艺术品。
“哗啦…咔嚓…”
细微的碎裂声从冰雕内部传来。蛛网般的裂痕瞬间爬满了整座冰雕!下一刻,在无数叛军惊恐到极致的目光注视下,这座由他们曾经的副帅、如今的“清君侧”领袖化成的冰雕,连同那柄象征着他力量的重刃,无声无息地崩塌、碎裂!化为漫天晶莹的、混合着暗红肉糜的冰尘,簌簌洒落在那条由冰鳞和血肉铺就的死亡之路上。
风一吹,冰尘打着旋儿升腾,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浓烈的血腥,弥漫了整个谷口。
死寂。
绝对的死寂。
连寒风都仿佛被冻结。
叛军们如同被抽走了魂魄的泥偶,僵立在原地,眼珠几乎要瞪出眼眶,死死盯着那漫天飘散的冰尘,盯着冰尘后那个踏着血路、缓缓放下指尖的冰鳞怪物。恐惧如同冰冷的毒液,瞬间冻结了他们的四肢百骸,淹没了每一丝反抗的念头。这根本不是战争!这是单方面的、神罚般的抹杀!
李长天(?)覆盖着冰鳞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幽蓝的漩涡之眼缓缓转动,扫视着前方黑压压、如同待宰羔羊般的叛军。他张开覆盖着冰鳞的嘴唇,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喷出一股带着细碎冰晶的寒气。他向前迈了一步,脚下的冰渣再次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这一步,如同踩在叛军们紧绷到极限的心弦上!
“跑…跑啊!!!”
“妖魔!寒潭妖魔出来了!!”
“狼帅…狼帅被妖魔吃了!快逃命啊!!!”
崩溃的尖叫如同瘟疫般炸开!残存的狂热和勇气在绝对的非人恐怖面前灰飞烟灭!叛军们彻底崩溃了!他们丢盔弃甲,如同被开水浇灌的蚁群,尖叫着、哭嚎着,不顾一切地转身,推搡着、践踏着,只想逃离这地狱般的谷口,逃离那个从寒潭深处走出的怪物!
自相践踏的惨剧瞬间上演!谷口狭窄的通道成了死亡漏斗,无数人在惊恐的奔逃中被推倒、被踩成肉泥!那条刚刚被“冰鳞之路”清理出的通道,瞬间又被新的、更加混乱和绝望的血肉填满!
李长天(?)只是冷漠地看着这崩溃的洪流,幽蓝的旋涡之眼中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看一群无关紧要的蝼蚁在自相残杀。他再次抬起那只覆盖着冰鳞的、攥着玄铁兵符的手,指尖幽蓝的寒光再次开始凝聚,目标,是那堵塞谷口、如同待宰羔羊般密集的溃兵!
秘库石室内,冰冷的死寂被谷口传来的、那非人咆哮和瞬间崩溃的哭嚎尖叫刺破。
磐石瘫倒在冰冷的石地上,被蓝黑色侵蚀的右臂如同一条腐败的巨蟒,散发着刺骨的寒气,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带着血沫。他听着外面山崩地裂般的溃败和绝望哭嚎,眼中最后的光彩彻底熄灭,只剩下无尽的灰败和死寂。
“完了…都…完了…”他嘶哑地低语,如同梦呓,“赵…铁柱…蠢货…引来了…妖魔…整个…惊蛰营…都要…陪葬了…”
柳红袖站在石台前,对谷口的崩溃和磐石的绝望充耳不闻。她的全部心神,都死死锁定在那枚深嵌在青铜机关中、兀自搏动着的暗红晶体上!晶体表面的交叉十字,在猩红光芒的映衬下,如同恶魔的狞笑。
谷口那非人的力量,那瞬间冻结赵铁柱的恐怖寒光…根源就在这里!在这枚与寒潭、与李长天异变紧密相连的邪晶之中!李长天(?)每一次动用那非人的力量,每一次咳出带鳞的冰片,都在加速他与寒潭、与这邪晶的融合!最终,他将彻底化为那寒潭深处游弋的鳞爪怪物,再无逆转的可能!
必须阻止!不惜一切代价!
谷口的崩溃和屠杀,反而成了她最后的机会!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行走的妖魔吸引,谷内的血腥清洗因突如其来的外敌而中断,连守卫秘库的亲卫,恐怕也被那恐怖的力量所震慑或调走!
柳红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厉芒!她猛地咬破舌尖,剧痛混合着腥甜,强行刺激着因邪念冲击而混沌的精神!仅存的右手闪电般探向腰间!
“铮!”
一声清越的鸣响!一柄薄如蝉翼、通体漆黑、只在刃口隐现一线幽蓝的短匕,被她从贴身暗鞘中抽出!这匕首,是早年“蜂巢”以天外陨铁、辅以奇毒淬炼而成,名曰“蚀骨”,专破内家真气和护体罡劲,更蕴含剧毒,见血封喉!是她压箱底的保命之物,从未轻易示人!
没有半分犹豫!柳红袖手腕一抖,“蚀骨”匕带着一道凄冷的幽蓝弧光,快如闪电般刺向那暗红晶体暴露在外的边缘!目标并非晶体本身,而是它深嵌其中的、那些布满螺旋纹路的古老青铜机括!她要尝试用这剧毒匕首的腐蚀之力,破坏支撑晶体的机关结构!
“嗤——!”
匕首尖端精准地刺入一枚扭曲的青铜齿轮缝隙!一股粘稠腥臭的黑烟瞬间冒出!那看似坚硬的青铜,竟在“蚀骨”匕的剧毒和锋芒下,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蚀、软化、变黑!
有效!
柳红袖精神一振!手腕运力,匕首如同灵蛇般在复杂的机关结构中快速游走、切割!每一次切割,都带起一溜腐蚀的黑烟和细微的金属崩裂声!支撑邪晶的青铜骨架正在被快速破坏!
“呃啊!”磐石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他被那晶体散发的邪念和匕首剧毒的气息双重刺激,意识更加模糊,但残存的意志让他挣扎着嘶吼:“快…毁掉…它…别管我…”
就在这时!
“嗡——!!!”
那暗红晶体仿佛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血光!一股比之前强大十倍、粘稠冰冷如同实质的精神冲击,带着无数扭曲破碎的幻象和滔天的恶念,狠狠撞向柳红袖的脑海!同时,晶体内部暗红的液体疯狂流转,表面血管般的纹路凸起蠕动,一股强大的吸力死死锁住匕首,试图将其连同柳红袖的手臂一起吞噬!
柳红袖如遭重锤!眼前一黑,七窍再次渗出鲜血!手中的“蚀骨”匕几乎脱手!脑海中充斥着寒潭巨爪破水而出、白骨王座、以及李长天彻底化为冰鳞怪物的恐怖画面!冰冷的绝望如同毒藤般缠绕上她的心脏!
不!不能放弃!
她死死咬住下唇,鲜血顺着嘴角流淌,剧痛刺激着即将涣散的意志!她用尽全身力气,将残存的、微弱得可怜的真气毫无保留地灌注进匕首!
“给我…开!!!”
“蚀骨”匕刃口那线幽蓝光芒骤然暴涨!剧毒的腐蚀之力被催发到极致!
“咔嚓!嘣!嘣嘣嘣!”
一连串密集的、如同朽木断裂般的脆响从青铜机关内部传来!
支撑暗红晶体的最后一根青铜支柱,在剧毒的腐蚀和柳红袖拼尽全力的切割下,终于——**断裂**!
“噗!”
那枚搏动着的暗红晶体,如同被强行剥离的毒瘤,带着粘稠的、仿佛活物般的暗红血丝,猛地从破碎的青铜机关中弹射出来!划出一道妖异的红光轨迹,撞向柳红袖的胸口!
柳红袖旧力已尽,新力未生,根本无从闪避!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散发着无尽邪恶气息的晶体朝自己心口射来!
千钧一发之际!
她仅存的右手下意识地抬起格挡!
“噗嗤!”
暗红晶体并未撞上她的心口,而是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砸在了她那只包裹着阴影的——**断掌之上**!正正嵌入那片光滑、冰冷、毫无知觉的疤痕中心!
“啊——!!!”
一股无法形容的、仿佛灵魂被撕裂、又被强行塞入滚烫岩浆和万载寒冰的剧痛,瞬间从断掌处爆发,席卷全身!柳红袖发出一声凄厉到非人的惨叫,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向后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冰冷的岩壁上!
那枚暗红晶体,竟然如同活物找到了巢穴,死死“镶嵌”在了她断掌的疤痕之中!晶体表面搏动的血管纹路,如同恶毒的根须,正疯狂地向她断腕的血肉深处钻去!粘稠的暗红光芒从晶体和她断腕的结合处汹涌溢出,瞬间包裹了她的整条右臂!
更可怕的是,柳红袖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冰冷粘腻、充满无尽恶念的意志,正顺着那钻入血肉的“根须”,狂暴地涌入她的脑海!试图吞噬、取代她的意识!无数扭曲的幻象在她眼前疯狂闪烁:寒潭深处游弋的鳞片巨爪…李长天彻底化为冰鳞怪物向她伸出覆盖鳞片的手…白骨王座上,一个模糊的、带着交叉十字标记的身影在无声狂笑…
“呃…嗬嗬…”柳红袖蜷缩在墙角,身体因无法想象的痛苦和精神冲击而剧烈抽搐,断掌处嵌入的晶体如同恶魔之眼,散发着妖异的红光。她仅存的左眼瞳孔时而涣散,时而凝聚起疯狂的挣扎,与那入侵的邪念殊死搏斗!
谷口的崩溃与屠杀还在继续,但已接近尾声。溃散的叛军或死于自相践踏,或被那行走的冰鳞怪物随手点出的寒光冻结成冰雕后碎裂。侥幸逃出谷口的残兵,头也不回地消失在莽莽山林中,只留下谷口一片狼藉的冰渣、血污和燃烧的余烬。
李长天(?)站在谷口,覆盖冰鳞的身躯在弥漫的寒气中若隐若现。幽蓝的旋涡之眼冷漠地扫过这片由他亲手制造的死亡之地。指尖凝聚的寒光缓缓熄灭。他似乎失去了目标,或者说,谷口这些蝼蚁,已不值得他再浪费力量。
突然!
他那毫无波澜的幽蓝旋涡之眼,猛地转向谷内深处——寒潭洞的方向!
覆盖着冰鳞的脸颊极其细微地抽动了一下。并非痛苦,更像是一种…本能的感应?一种源自同源的、强烈的吸引和…威胁!
他僵硬地、缓缓地转过身,不再理会谷口的残局,踏着那条由冰鳞和血肉铺就的死亡之路,一步步,朝着寒潭洞的方向走去。动作依旧僵硬怪异,但速度,却比来时快了数倍!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正在强烈地召唤着他,或者说,召唤着他体内那来自寒潭的、非人的力量!
寒潭洞深处。
那口漆黑如墨、死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寒潭,此刻已彻底沸腾!
水面不再是“咕嘟”冒泡,而是如同被无形的巨力疯狂搅动,掀起滔天巨浪!粘稠冰冷的潭水拍击着四周的岩壁,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整个洞窟都在剧烈摇晃,碎石如雨般落下!浓烈到令人窒息的、如同腐烂了亿万年的水藻混合着血腥的恶臭,充斥了每一寸空间!
水面之下,那个模糊、扭曲、覆盖着厚重鳞片的巨大阴影,正在以惊人的速度上浮!它搅动着潭水,每一次搅动都让整个寒潭洞如同遭遇地震!幽蓝的光芒从水底深处透射上来,将翻滚的浪涛染上诡异的色彩,也照亮了那阴影越来越清晰的轮廓——
那是一只…巨大到难以想象的…**覆盖着厚重、幽蓝冰鳞的巨爪**!
巨爪嶙峋,五指如钩,每一根爪尖都闪烁着足以撕裂空间的寒芒!鳞片之上,布满了古老而邪异的天然纹路,与李长天咳出的冰片、乌木密匣的浮雕,乃至柳红袖断掌嵌入的邪晶表面的纹路,隐隐呼应!此刻,这恐怖的巨爪,正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破开沸腾的潭水,缓缓探出水面!
巨爪的掌心,一个巨大、清晰、散发着深渊般黑暗气息的——**交叉十字烙印**,正无声地搏动着!每一次搏动,都让洞窟的震动加剧一分!
寒潭洞火室,早已一片狼藉。昏迷的亲卫被落石掩埋了一半。地上那滩污血和散落的带鳞冰片,此刻如同受到了王者的召唤,剧烈地震颤起来,表面的幽蓝光芒疯狂闪烁,频率与那破水而出的巨爪掌心的十字烙印完全同步!
秘库石室内。
蜷缩在墙角、与断掌邪晶进行着惨烈意识搏斗的柳红袖,身体猛地一僵!她仅存的左眼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不是因为脑海中邪念的冲击,而是因为一股源自灵魂深处、如同天敌降临般的、无法抗拒的恐怖威压!那威压的源头,正是寒潭洞深处!
她断掌嵌入的暗红晶体,此刻也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猩红光芒,晶体内部的液体如同沸腾般翻滚,表面的交叉十字变得灼热滚烫!一股更加狂暴、更加原始的恶念顺着那钻入血肉的“根须”,如同海啸般冲击着她的意识防线!无数幻象瞬间清晰:那破水而出的冰鳞巨爪…爪心那搏动的巨大十字烙印…还有…一个端坐在白骨王座上、面容模糊不清、唯有眉心处一个微小的交叉十字闪烁着暗红光芒的…**虚影**!
“呃啊——!”柳红袖发出痛苦的嘶鸣,左眼的挣扎几乎被彻底淹没!断掌处的晶体红光大盛,开始贪婪地吞噬她的生命力!
而就在这时。
“咚…咚…咚…”
沉重、僵硬、带着金属与冰晶摩擦声的脚步,停在了秘库入口之外!寒气透过石门的缝隙,丝丝缕缕地渗入石室。
那个从谷口归来的、覆盖着冰鳞的身影,回来了。幽蓝的旋涡之眼,穿透石门的阻隔,死死锁定了石室内蜷缩在墙角、断掌散发着妖异红光的柳红袖,以及…她断掌上那枚与寒潭巨爪产生强烈共鸣的——**暗红邪晶**!
秘库内,重伤垂死的磐石;秘库外,非人化的李长天(?);寒潭深处,破水而出的冰鳞巨爪;白骨王座上的虚影烙印…四股力量,通过那搏动着的交叉十字,在这方寸之地,在这惊蛰营最后的堡垒深处,形成了致命的交汇点!
潜龙谷最后的帷幕,即将在寒潭的沸腾与冰鳞的幽光中,轰然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