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天霖像一颗出膛的炮弹,猛地撞开挡路的牌桌和手下,带倒了椅子也浑然不觉。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门口,一把将那个返回的骂骂咧咧的手下粗暴地扒拉到一边:
“滚开!”
手下一脸懵地摔到地上时,邓天霖已经蹿到了门口。
他一把拉开厚重的、隔绝了室外酷寒与死亡警报的大门——
凛冽的寒风卷着冰粒和刺骨的死亡气息瞬间涌入,吹得室内温暖的空气一阵翻腾,唱歌的、打牌的都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戛然而止。
邓天霖冲了出去,寻找着萧见信的身影。
冰雹已经停下来了,温度稳定下来,天际开始飘起鹅毛大雪。
视线扫过已经积上一层薄雪的地面,停留在了不远处的两个几乎被冻成冰雕的身影。
萧见信脸色苍白,一只手死死捂着侧腹,暗红色的血迹在他深色的衣服上洇开一大片,血液已经结成冰霜,衣服的制热还在发挥作用,但他仍止不住颤抖——因为异能修复的疼痛。
他几乎是半倚在同样狼狈不堪、脸色惨白如纸的程平安身上。程平安用尽力气搀扶着他。
两人身上都覆盖着一层薄冰,头发、眉毛结着冰晶,宛如刚从极地冰窟里爬出来。
“萧哥?!”邓天霖看清萧见信的脸,尤其是他捂着伤口的手和那刺目的血迹,瞳孔骤缩,脸上的血色唰地褪得一干二净。他刚才那句“滚”像冰锥一样扎回自己心里,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快!快进来!关门!”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手忙脚乱地帮着程平安把几乎失去意识的萧见信架进来。
厚重的铁门“砰”地一声关上,再次将致命的严寒隔绝在外。室内的暖意包裹上来,让萧见信和程平安冻僵的身体感到一阵针扎般的刺痛。
“操……怎么搞成这样?”邓天霖看着萧见信腹部的伤,急得直跳脚,“谁干的?哪个王八蛋?”
他一边吼着,一边指挥旁边看傻了的手下:“愣着干什么,拿急救包、热水!干净的毯子!喊医生!”
手下们这才如梦初醒,乱哄哄地行动起来。
牌桌直接被掀开搬走,沙发也瞬间弄干净为两人腾出地方。有人抱来了厚厚的毯子裹住两人,有人端来了冒着热气的干净饮用水,有懂处理伤口的给萧见信检查侧腹的弹孔。
邓天霖在旁边看着,急得不行,想查看萧见信的伤口,又怕碰疼了他,在旁边嘀嘀咕咕:“靠,谁干的?”
“邓哥,现在去喊医生吗?”
邓天霖也想快点喊医生来,但是基地现在正是应急时期,头几天医生都不会上班,工会医生这几天也不在。
“子弹我抠出来了,尽快缝针。”萧见信忽然开口道。
萧见信睁开沉重的眼皮,声音里带着疼痛忍耐的气声,语气倒是平静。
手下看向邓天霖,邓天霖道:“去啊!”
手下立刻去了。其他人都大眼瞪小眼,看着这俩个不速之客。
程平安裹着毯子,喝了一大杯热水,好多了。她一言不发,回到了异常不起眼的沉默状态,只是观察着现场。
多亏她擅长收集和分析信息,不多时她就明白了这些人的身份,甚至锁定了面前这个大嗓门的年轻人的身份——太阿工会“五锋刃”中的雷刃邓天霖。
她藏下惊异和困惑,安安静静地坐着。
很快手下就带着针线和一塑料瓶的白酒回来了。
白酒是拿来喝的,因为现在没有麻醉药品。
在简单消毒后,对方就准备直接下手了。
萧见信接过塑料瓶喝了好几口,高浓度酒精顺着喉咙滑下,一阵冰凉后迅速烧了起来。
剪开萧见信被血浸透又冻硬的衣服,露出的侧腰白得晃眼,白花花的肉上绽开的伤口因此显得更狰狞可怖——邓天霖挪开了视线。
萧见信因衣服肉疼了一阵,深吸了一口气,在针尖刺入身体时微微一颤,闷哼了一声,每一次触碰都让萧见信的身体绷紧,冷汗混着冰水从额角滑落,但他紧咬牙关安静到了最后一针,任凭针线在肉里梭梭穿行。
“啪!”带血的帕子被扔在盆里,被血浸透的针线进了垃圾桶,手下缠好了绷带,先去洗手了。
血腥味萦绕在众人鼻间,邓天霖坐在沙发上,凑到他身边问道:“萧哥,怎么回事?”
“嘉美商会的尚独在抓我们,”萧见信垂着头,“他知道我的新住址,急冻期来了,我们没地方住了,所以,能帮我们找个安全的住所吗?我会付钱。”
“说的什么话,住我这!”
邓天霖脸色铁青,他当然知道嘉美商会私底下那些肮脏的手段,没想到居然看上他萧哥了,看着萧见信惨白的脸,一股久违的热血猛地冲上头顶,仿佛回到了十几岁为萧哥冲锋陷阵的时候。
“操他爸的嘉美商会!我非得干上去不可,他尚独一个普通人敢跟我叫?”邓天霖狠狠一拳砸在桌子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他眼神发狠,扫视了一圈手下,“听着!今天的事,谁敢往外吐露半个字,老子把他扔出去冻成冰棍!”
手下们噤若寒蝉,纷纷点头。
萧见信制止他:“我就来你这里住段时间,不是来找你闹事的,不要轻举妄动,急冻期过去他都忘掉我了。你现在的身份代表的不只是你自己,你能随便出头吗?”
其他小弟们没敢吭声,都跟程平安一样观察着,此刻见萧见信居然教训起他们老大来了,都是纳闷,心想:我们老大脾气臭得不行,你一个上门投靠的还敢这么说——
“萧哥你说得对。”
邓天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暗道不能在萧哥面前还跟个愣头青似的,快速分析着局面,“嘉美商会那帮狗腿子,急冻期也未必消停,最近也一直在跟我们工会较劲,现在是要紧时期,我不能着了他们的道。”
邓天霖看向手下们:“现在没你们事了,都回去吧,这事儿不用跟会长说。”
数个男人面面相觑,起身跟邓天霖聊了几句话,陆陆续续从房间内的一道侧门处离开了。
那门一打开,是往下的,萧见信打量了一下环境,才发觉这个房间非常大,大概是他们工会的生活据点,又或者称为堂口。
这会儿男人少了,萧见信侧头看向程平安,问道:“怎么样了?”
程平安点点头,“没受伤,你没事就好。”
邓天霖好奇地打量程平安,但也不敢太张扬,问道:“这是……大嫂?”
“……”萧见信无语。
程平安直接道:“不是。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可以做牛做马,但绝对不可能是那种关系。”
邓天霖立刻闭嘴。
程平安的外表比实际年龄看上去更大些,头发微微泛黄,约摸是四十岁的模样。萧见信是想不到他们怎么都会往那个方向去想,只是因为是一个男的一个女的走在一起吗?
“我多嘴了,萧哥你和这位……”
“程姐。”
“程姐是分开住吗?”
萧见信强打精神看向邓天霖,“分开,程姐需要单人房间,我也是,住一段时间就好,等风头过去了,我们就回去。”
程平安也点点头。
“先给程姐一间房休息一下吧。”
邓天霖立刻起身道,“楼上就是房间,有很多空的。”
他领着程平安上去后,又迅速下来了,看着沙发上的萧见信,心里安稳了不少。
“萧哥,其实你想住多久住多久,反正这些天我们工会都闲着呢,前几天发了狂筹集资金为拍卖会做准备……”
萧见信眉头一皱。
拍卖会,又是拍卖会。
他格外不安。
这个基地到底多少势力在觊觎这个拍卖会。
“为了异能药剂?”萧见信直接问。
邓天霖点点头,这不是什么秘密,现在基地哪个工会不在观望,就想看看这个异能药剂到底有说的那么玄乎不。
就算没什么底蕴的工会也准备参加个拍卖会,去长长眼界,再不济淘点紧缺的好东西也是行的。像他们工会,疯狂地打了半个月的野猪野鹰存钱,邓天霖半夜醒来都害怕自己被窝里全是野猪。
“这个药真的有吗?”萧见信不敢相信,就算有,又是怎么到了嘉美商会手里的?
消息一传出来,多少队伍往那地点赶。
萧见信在水底看见的尸骨可不少,一路上的尸体更是多,就连北联的护卫队队长都来了
邓天霖闻言咋舌,摇头,“不会吧,其他基地的人也来,太元就算想搞个噱头也不能这么玩其他基地啊。”
“太元弄的拍卖会?其他基地也会来?”
邓天霖点头,“太元上面提出的,因为嘉美商会的据点在地下,正好能承办这次急冻期内的拍卖会。这不,撞了狗屎运,最近让他们嚣张得不行。”
“嘉美商会的地下堡垒就在东区下面,他们有独立的能源和最强的恒温系统,为了这场拍卖会,他们把整个地库都打造成铁桶了。现在急冻期提前,那些狗屁倒灶的其他基地的高层‘贵宾’们肯定都挤在里头享受呢,早就提前赶来了……”
邓天霖嘀咕起来。
萧见信心念一动:“苏南基地的人也来了?”
秦奉先他们的目标…那个所谓的“异能药剂”…其他基地也会来…各种线索瞬间交织碰撞,引导向一个未知的方向。
——这次的拍卖会,绝对不简单。
邓天霖一顿,“嗯,来了一拨人,就前几天到的。”
萧见信看向这个不再稚嫩的年轻人,问道:“邓天霖,你没告诉我,为什么不继续跟着苏总。”
邓天霖躲开萧见信的眼神,“萧哥,苏总他身边的人都换了,我们以前的兄弟过得一点也不好,旦增哥也是。我、我窝囊,我没出息,我跑了……但是,我也答应了旦增哥要找到你,我就往北走,走到这儿才听说,那个人是萧景,你最后出现是在附近的丰城,我就留在这了。”
骤然听见了那熟悉的名字,萧见信呼吸一滞。
片刻后,他轻声问:
“旦增…过得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