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谦蹲在屋檐下剥着狍子皮,刀刃在皮肉间游走的\"沙沙\"声格外悦耳。杜小荷抱着半岁大的儿子站在一旁,小家伙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小手不停地往血淋淋的狍子身上抓。
\"臭小子,跟你爹一样馋肉。\"杜小荷笑着躲开孩子的手,转头对王谦说,\"于子明晌午捎信来,说今儿个带玉兰来串门。\"
王谦手上动作没停,嘴角却翘了起来:\"准是又馋你做的酸菜白肉了。\"
正说着,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于子明拎着两瓶通化红葡萄,身后跟着挺着肚子的刘玉兰。王谦抬头一看,刘玉兰的肚子已经显怀,少说也有五个月了。
\"谦子!\"于子明把酒往地上一放,伸手就要摸狍子肉,\"嚯,这狍子肥啊!\"
王谦一巴掌拍开他的手:\"洗手去!\"转头对刘玉兰笑道,\"嫂子,几个月了?\"
刘玉兰抚着肚子,脸上带着掩不住的笑意:\"六个半月啦。赤脚医生说,八成是个丫头。\"
杜小荷眼睛一亮,赶紧把孩子塞给王谦,搀着刘玉兰往屋里走:\"快进屋,炕头暖和。\"
王谦和于子明留在院里收拾狍子。于子明神秘兮兮地凑过来:\"谦子,跟你商量个事儿。\"
\"有屁就放。\"王谦头也不抬,熟练地卸下一条后腿。
\"咱两家...结个娃娃亲咋样?\"于子明搓着手,\"你家小子,我家闺女...\"
王谦的刀尖顿住了。他抬头看了眼于子明,对方脸上罕见的认真。两人从小光屁股长大,一起掏鸟窝,一起挨揍,后来又一起学打猎。这份交情,比亲兄弟还铁。
\"这事儿...\"王谦擦了擦手上的血,\"得问小荷。\"
屋里,杜小荷正给刘玉兰倒红糖水。刘玉兰红着脸说了娃娃亲的事,杜小荷手里的暖壶差点掉地上。
\"这...这都啥年代了...\"杜小荷结结巴巴地说。
刘玉兰拉着她的手:\"姐,你还记得不?咱俩刚嫁过来那年,喝多了说过这话...\"
杜小荷想起来了。那年冬至,两个新媳妇在热炕头上喝酒,确实半真半假地约定过。没想到刘玉兰记到现在。
晚饭时,两家人围坐在炕桌前。王建国和于老爷子喝着葡萄,话题自然扯到了娃娃亲上。
\"我看行!\"王建国拍着大腿,\"当年我跟老于头也开过这玩笑。\"
于老爷子眯着眼笑:\"谦子跟子明就差穿一条裤子,孩子们要能成,那是亲上加亲。\"
王谦闷头扒饭,没吭声。杜小荷在桌下踢了他一脚,他才抬起头:\"爹,现在不兴这个了。孩子们长大了自己找...\"
\"放屁!\"王建国一瞪眼,\"我跟你娘不也是老辈定的?过得不好吗?\"
杜小荷娘赶紧打圆场:\"先定着,长大了不愿意再说嘛。\"
正热闹着,七爷拄着拐杖来了。老人家一进门就抽鼻子:\"香!炖狍子肉?\"
众人赶紧让座。七爷听说娃娃亲的事,眯着眼看了看两个孕妇的肚子,突然从怀里掏出两个小布包。
\"拿着。\"七爷把布包分别递给杜小荷和刘玉兰,\"长命锁,一对儿的。\"
杜小荷打开一看,是两把精致的小银锁,一把刻着\"山高水长\",一把刻着\"日月同辉\"。
\"这...\"杜小荷惊讶地看着七爷。
\"我师父传下来的。\"七爷抿了口酒,\"本想给谦子他姑用,没赶上...\"
气氛突然有些伤感。王建国赶紧岔开话题:\"七爷,听说牛头沟出了白狐狸?\"
七爷的筷子停在半空:\"谁说的?\"
\"屯里都传遍了。\"于子明插嘴,\"说是通体雪白,一根杂毛没有。黑皮那帮人天天在沟口转悠...\"
七爷的脸色沉了下来:\"那是山神爷的使者,动不得!\"
王谦注意到,小姨夫周铁柱一直没说话,眼神飘忽不定。饭后,小姨拉着他匆匆告辞,连七爷给的平安符都忘了拿。
送走客人,王谦帮着杜小荷收拾碗筷。杜小荷突然问:\"你真不愿意定娃娃亲?\"
王谦把玩着那把\"山高水长\"的银锁:\"不是不愿意...就是觉得,孩子们该有自己的活法。\"
杜小荷笑了,把银锁挂在了儿子脖子上:\"那就先当个念想。\"
夜深了,王谦起来给孩子把尿。透过窗户,他看见对面仓房有亮光——是小姨夫周铁柱在收拾猎具。那人鬼鬼祟祟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对劲。
第二天一早,王谦正在院里劈柴,杜鹏气喘吁吁地跑来:\"谦哥!小姨夫昨晚进山了!说是去牛头沟...\"
王谦的斧头劈歪了,狠狠砍进了木墩里。
远处,摩天崖的轮廓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七爷的烟袋锅在晨光中一明一灭,老人家哼起了古老的警示歌谣:
\"白狐出没山神怒
贪心不足把命赌
劝君莫碰灵物毛
留得青山养儿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