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化贞却不以为意，摆了摆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容：“承杰，你太过谨慎了！”
“确实有人在和建奴来往，这件事情我知道，这也是我的策划之一，详情不便细说，你放宽心便是！”
“回去也告诉你岳父王大山：这件事情先不要上报，待我取得成效再说！”
“反过来说，镇守广宁的是我的心腹将领孙得功，他手握重兵，我十分放心！”
“即便是有个别内奸，又能如何？”
“在他的细心排查之下，混进城的奸细都被他逮住正法了，这个你不必担心！”
他放下茶杯，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得意。
毛承杰这个气呀！我提醒的你就是要防备孙得功的背叛
“广宁城可是你的根本之所，是不是多派几个人镇守比较合适，再凶猛的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多一分防备，多一分安全呀！”
“哎！你多虑了，孙得功一直跟随于我，此人很值得信赖，完全有能力做好广宁的防守，何必在浪费人马呢！”
毛承杰见王化贞如此宠信孙得功，他就不能再说了，否则，就有挑拨心腹将领之嫌，就让人讨厌了。
“我手下有十四万大军，虽分散驻扎，但彼此间有烽火传信，一旦建奴来犯，一日之内便可集结。”
“镇夷堡、镇虏堡，东边的三岔河、西平堡，都是易守难攻之地，每个据点都有精兵驻守，互为屏障，建奴若敢来攻，必让他们有来无回！”
“除此之外！” 王化贞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我早已联络了炒花部、虎墩兔部和宰赛部等蒙古诸部。他们与我约定，一旦建奴出兵攻打辽西，他便率部从侧翼袭击，断其后路。”
“蒙古骑兵骁勇善战，加之我军正面迎击，前后夹击，建奴就算有通天本事，也难敌这般攻势。”
毛承杰心中暗忖，蒙古诸部向来首鼠两端，林丹汗更是反复无常，这般约定能否兑现，实在难料。
但他并未直言，只是拱手道：“大人运筹帷幄，晚辈佩服。只是蒙古各部素来利益为先，还需多加防备，以免节外生枝。”
“哈哈哈！” 王化贞大笑起来，“承杰放心！我早已许下重金，又许了他们战后通商贸易之诺，林丹汗那人，见利忘义，有这般好处，他怎会失信？”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几分神秘：“更重要的是，我已在敌人内部安插了内应。到时候内部叛乱，必然让努尔哈赤顾此失彼！”
王化贞说得眉飞色舞，“有这三重保障，何惧建奴？待到时机成熟后，我便亲率大军主动出击，直捣沈阳，收复失地，辽东平复指日可待！”
毛承杰看着他意气风发的模样，心中的不安却愈发强烈。
王化贞的计谋看似周全，但太过依赖外力，又轻视了内奸的隐患。
他想再提醒几句，却见王化贞正兴致勃勃地谈论着收复辽东后的规划，脸上满是憧憬，根本不容他人置喙。
知心话劝不了该死的鬼，人家对自己的部署洋洋得意，自己去给人家指指点点不是找不痛快吗？
他收起建议之心，默默听王化贞滔滔不绝。
王化贞见到毛承杰兴致不高，也从得意之中清醒了一些。
“承杰呀！你是一员猛将，又懂得练兵，这舅父是知道的，我虽然部署严密，但各部的军纪确实堪忧，待到你的事情办完以后，还望指点指点他们我才放心呀！”
“大人手下都是精兵悍将，我可不敢说指点，有时间相互切磋一下，还是可以的！”
王化贞见到最后的目的也达到了，笑着举杯，与他碰了一下，“来，喝酒！今日元宵，不谈军务，只叙亲情！”
他高声唤人添酒，又让下人端上热腾腾的元宵，“尝尝咱们辽东的元宵，不比江南的差！”
毛承杰拿起一个元宵，咬了一口，糯米软糯，豆沙香甜，只是心中却五味杂陈。
席间，王化贞又谈起提亲的细节，毛承杰自是不懂，全凭他安排。
夜色渐深，雪势丝毫未减。
毛承杰起身告辞，王化贞亲自送他到门口，拍着他的肩膀道：“承杰，往后多来看看舅父，有什么事尽管开口！……”
“多谢大人。” 毛承杰躬身行礼，“保重，晚辈告辞。”
他翻身上马，披风在风雪中猎猎作响。
回望巡抚府，送礼的人群早已散去，灯笼依旧摇曳，只是在漫天风雪中，显得有些孤绝。
自己想要提醒王化贞收缩兵力防守，可是他限于经抚之争，根本做不到。
自己又提醒他防止广宁出现内奸，他一再强调广宁是心腹爱将在镇守，万无一失，自己难道可以说孙得功一定会背叛吗？
毕竟，自己了解到的情况只是后世历史上所记载的事情，是否真实谁都说不准，更关键的是自己手里没有证据。
自己无凭无据说人家的心腹将领是叛徒，会背叛他丢掉广宁城，害得他下狱丢掉性命！
在王化贞看来，孙得功是一个听话，又好使的心腹将领，会无条件配合自己，自己要办提亲，人家第一个登门道贺。
还携带着重礼，这样孝顺懂事的手下谁不喜欢？
席间，王化贞有意无意提到好几次，可见他们的关系亲密无间。
自己怎么好意思再说下去。
王化贞还天真的等着蒙古诸部的策应，那帮兔崽子才不会管你的死活，对于蒙古诸部来说，大明就是一头肥羊。
想下刀子还来不及，怎么会实心实意帮助你去消耗他们的实力得罪凶悍的女真人呢
毛承杰叹了口气，调转马头，朝着锦衣卫千户所走去。
路上，雪越下越大，仿佛要将整个辽东都掩埋。
毛承杰心中沉甸甸的，王化贞的军事部署他已摸清，可那份洋洋得意背后的隐患，却让他忧心忡忡。
内部的叛徒、外部的变数、粮草的困境，任何一点爆发，都可能让十四万大军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他虽然不喜欢王化贞和熊廷弼等人的狗屁倒灶，但这么多士兵，这么多百姓何其无辜？
自己不能坐视不理。
自己系统内确实有很多粮食，可是养活皮岛和铁山半岛的人口他都捉襟见肘，根本不可能在养这十四万军队。
他以什么名义给他们资助呢？他又如何解释粮草的来源呢？他解释不清楚，也不愿意用自己的老本来给国家养兵。
自己要好好想一想，如何能够做到两全其美，既能提醒王化贞，又不至于引起他的反感。
更重要的是，要做好万全准备，一旦战事爆发，也好能及时驰援，帮王化贞度过难关。
风雪中，马蹄踏破积雪，留下一串深深的蹄印，很快又被新的雪花覆盖，马上的少年心绪万千。
元宵节的烛火在远方闪烁，而辽东的战场，早已暗流汹涌，一场关乎生死存亡的较量，正在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