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内烛火摇曳,将洞壁上嶙峋的钟乳石投影成张牙舞爪的怪兽。
王云后颈冷汗未消,被唐绝那句石破天惊的收徒之语惊得喉结上下滚动。
当唐绝周身如实质的紫色威压如潮水般褪去时,他紧绷的肌肉才微微松弛,右掌心萦绕的赤红“蛇力”随之消散,却仍保持着随时能暴起反击的站姿,目光警惕地盯着这位白发如雪的唐门老祖宗。
唐绝鹤发无风自动,玄色锦袍上暗绣的机关兽随着他的动作若隐若现。
他忽然抬手抹了把脸,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茫然,枯瘦如柴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那枚古朴的青铜令牌——正是唐门历代掌门传承的『千机令』。
“禀老前辈,我已有师傅...”
王云话音未落,唐绝突然挥袖打断,宽大的袍袖带起的风将洞口的藤蔓都震得簌簌作响。
“哎,不对!”
唐绝的声音在空旷的山洞里撞出回音,他用布满老年斑的手挠着后脑勺,雪白的眉毛拧成两团毛线球。
“老夫抓你来不是收徒的,要干什么来着?”
洞内陷入诡异的寂静,唯有远处水滴坠落深潭的叮咚声,混着唐绝抓头发时“刺啦刺啦”的响动。
王云看着这位传闻中杀人如麻的大宗师此刻像个迷路的孩童般苦恼,后背抵着冰凉的岩壁,既不敢出声催促,又忍不住在心底暗自腹诽:这老怪物莫不是练功走火入魔,连抓自己来做什么都忘了?
山洞内烛火猛地爆起一簇幽蓝火苗,唐绝凹陷的眼窝里骤然迸发出精光,布满皱纹的脸上沟壑间仿佛都爬满了兴奋的笑意。
他枯槁的手指突然如鹰爪般探出,在王云还未反应过来时,已死死扣住对方肩膀,指甲几乎要嵌入肉里。
“哦…我想起来了,小子,赶紧说说到底唐方那小崽子是谁杀的?”沙哑的声音里裹着毒蛇吐信般的嘶嘶声,震得王云耳膜生疼。
王云喉间发出闷哼,被这突如其来的蛮力压得单膝微屈。
他望着唐绝眼中疯狂翻涌的猩红杀意,突然意识到这位老怪物的健忘症竟比自己想象中更可怕——方才还懵懂如稚童,此刻却像被点燃的炸药桶,周身杀意凝成实质的黑雾,在洞顶钟乳石间翻滚盘旋。
“我杀的。”
王云咬着牙挤出三个字,体内“蛇力”在经脉中疯狂游走,试图抵御肩头传来的剧痛。
他很清楚,在这等绝世强者面前,任何掩饰都是自寻死路,倒不如坦荡承认,或许还能寻得一线生机。
话音未落,唐绝扣着他肩膀的手骤然松开,整个人后仰着爆发出刺耳的怪笑。
笑声如夜枭啼鸣,震得洞壁簌簌落下细碎的石粉,那些摇曳的烛火竟在声波冲击下同时熄灭。
黑暗中,王云只觉一道残影掠过,唐绝已鬼魅般闪到洞口,白发在穿堂风中猎猎作响。
“嘿嘿…杀的好,这小崽子便宜他了…小子,唐门欠你一个人情,你放心,唐门素来恩怨分明,有恩必报!”
清冷月光透过藤蔓间隙洒进来,将唐绝的面容照得忽明忽暗。
王云望着那张扭曲的笑脸,后知后觉地摸到肩头四道渗血的指痕。
他看着老怪物在月光下手舞足蹈的模样,恍惚间竟分不清这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还是个顽童。
山洞深处传来阴森的滴水声,混着唐绝神经质的喃喃自语,在死寂的夜里编织出诡异的曲调。
唐绝疯魔般的笑声戛然而止,白发瞬间垂落肩头,玄色锦袍上暗绣的机关兽仿佛活了过来,随着他周身流转的紫气若隐若现。
方才还扭曲狰狞的面容突然恢复了沉稳肃穆,浑浊的老眼此刻如寒潭般幽深,盯着王云的目光似要将他的五脏六腑都看穿。
“小子,你不简单…”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王云如坠冰窟,后颈刚要消散的冷汗再次渗出,顺着脊梁骨滑进衣领,激起一阵寒意。
他看着唐绝枯槁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腰间『千机令』,青铜令牌碰撞出的轻响在寂静的山洞里格外清晰,每一声都像敲在他的心脏上。
“抓你来这后山禁地时,我已用真气探查你周身气海。”
唐绝缓步逼近,袍角扫过地面的碎石,竟在地上犁出两道半寸深的沟壑。
“你天生骨格精奇,气海浩瀚无垠,而且…气海内还有一条…蛇”
最后一个字出口时,唐绝突然抬手,指尖点在王云眉心,一缕紫色真气如灵蛇般钻入他的识海。
王云浑身剧震,只觉自己最隐秘的秘密在唐绝面前被瞬间撕开。
他想起自己气海内那条时而沉睡、时而翻腾的白蛇神炁,没想到竟瞒不过这老怪物的探查。
山洞内的烛火突然剧烈摇晃,洞壁上的钟乳石投影扭曲成可怖的形状,仿佛也在为这惊人的洞察而颤栗。
“大宗师果然个个都是恐怖的存在…”
王云心中苦涩,自己气海内的隐秘,在唐绝面前竟如孩童把戏。
还未等他开口回应,唐绝已收回手指,负手而立,白发在洞口穿堂风中猎猎作响。
“小子,你的师傅也不简单吧?”
这句话如惊雷炸响。
王云猛地抬头,正对上唐绝似笑非笑的眼神。
洞外月光透过藤蔓洒在老怪物脸上,将他的皱纹切割成无数道阴影,宛如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将王云困在其中。
王云深吸一口气,后背缓缓离开冰凉的岩壁。
洞顶垂落的钟乳石尖端滴下一滴冷水,正巧落在他后颈,激得他瞳孔微缩。
此刻再看唐绝周身若隐若现的紫气,竟如同缠绕在周身的锁链,将他所有退路封死。
“我师承道通禅师,他是第六十八代藏书传人,我是六十九代,我派源于朱...”
“朱无敌!”唐绝突然暴喝,震得洞壁上的碎石簌簌而落。
他枯瘦的手指如鸡爪般颤抖着指向王云,浑浊老眼突然泛起奇异的红光。
“哈哈,原来是历来仅有四位能达到'神人境'人物的传人!难怪能徒手绞杀唐方那孽障,难怪气海里能孕养白蛇神炁!”
玄色锦袍无风自动,暗绣的机关兽仿佛活过来般发出金属嗡鸣,整个山洞都在他的气势下微微震颤。
笑声戛然而止时,唐绝如同一具被抽走魂魄的皮囊,佝偻着背退到洞壁旁。
他的白发无力地垂落,遮住了半边布满老年斑的脸,唯有握着『千机令』的手还在微微抽搐。
“唉——”
苍老的叹息声像是从九幽黄泉飘来,带着无尽的怅惘。
“神人境...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武道巅峰...老骨头苦修百年,却连那扇门的门缝都没摸到...”
洞外的月光突然被云层遮蔽,黑暗中,王云看见唐绝枯槁的嘴唇仍在不停翕动,喃喃自语着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话语。
王云望着蜷缩在洞壁阴影里的唐绝,那白发如雪的身影此刻佝偻得像株枯松,青铜千机令在他指间无意识地摩挲,发出细碎的“咔嗒”声。
洞内烛火早已熄灭,唯有月光透过藤蔓在岩壁上投下斑驳碎影,随着老怪物的絮语微微晃动。
他甩了甩被抓得发麻的肩膀,索性就地坐下。
石面沁着经年水汽的凉意,却抵不过他此刻逐渐放松的心境。
唐绝的呢喃声断断续续,时而提及“神人境”的玄奥,时而咒骂唐门琐事,尾音拖得极长,在空旷山洞里撞出层层回音,倒像是儿时庙中老和尚敲的木鱼声,单调而有节奏。
洒脱随性的本性让王云很快抛开了警惕。
他干脆躺倒在地,任由后脑枕着冰凉的钟乳石,看着洞顶垂落的石笋在月光下勾勒出奇异的轮廓。
唐绝沙哑的嘟囔声混着远处水滴坠落潭中的清音,竟意外地有了韵律,像母亲哼唱的古老歌谣,将紧绷的神经一寸寸抚平。
王云在朦胧间想着,这或许就是强者的威压——能让人在恐惧与安宁间瞬息转换。
随着唐绝的低语渐渐模糊成一片混沌,他的意识也沉入了梦乡,呼吸平稳而绵长,仿佛身处自家床榻般安然。
洞外夜风掠过藤蔓,洞内絮语交织成网,将这个奇特的夜晚裹进了温柔的梦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