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皇极殿。
崇祯皇帝在处理了几件无关痛痒的奏疏之后,便显出了一副精神不济的倦意。他打了个哈欠,对着底下那些同样是神情疲惫的文武百官,懒洋洋地挥了挥手,似乎准备草草散朝。
然而,就在司礼监太监王德化即将上前,高喊那句众人期盼已久的“退朝”之时,新任内阁首辅蒋德璟,却突然出班,高举手中笏板,朗声奏道:“陛下!臣有本奏!事关京师安危,国朝体面!不得不奏!”
他这一嗓子,立刻便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也让御座之上的崇祯皇帝,那双看似惺忪的睡眼之中,闪过了一丝不易察察的、计谋得逞的精光。
“蒋爱卿有何要事?但说无妨。” 崇祯故作惊讶地问道。
蒋德璟深吸一口气,用一种痛心疾首的语气说道:“陛下!臣近来巡视京师,发现我朝之东厂、西厂、内行厂、以及锦衣卫,这‘三厂一卫’,其衙署、人员、乃至权责,皆过度集中于京城之内!以致于街头巷尾,番子缇骑,随处可见!其势之盛,竟已远超顺天府之官差与五城兵马司之巡丁!他们或有缉拿之权,或有监察之责,然则,如此多的强力衙门并列于京师,不仅职能重叠,更时有因争功抢案而引发冲突之情事!长此以往,不仅会扰乱京师正常之秩序,更会……严重削弱六部及各级有司衙门之权威啊!”
他这番话,说得极其大胆,几乎是公然在挑战皇帝最为倚重的特务机构!
果然,他话音刚落,一旁的司礼监秉笔太监王德化便已脸色一沉,尖着嗓子呵斥道:“蒋阁老!你此言何意?!厂卫乃天子耳目,为陛下分忧,缉拿奸佞,何来‘扰乱秩序’、‘削弱权威’之说?!莫非……你是想为那些被查办的贪官污吏鸣不平吗?!”
“王公公此言差矣!” 蒋德璟毫不退让,正色道,“下官所言,皆为国事!并无半分私心!敢问陛下,当年太祖高皇帝设锦衣卫,成祖文皇帝设东厂,其初衷为何?不外乎‘监察内外,缉拿奸佞’而已!然则如今,厂卫权力之大,已近乎于无限!若长此以往,我大明朝廷,还要这三法六部、各级有司官府,又有何用?!岂不成了厂卫一家独大之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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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皇帝看着底下这两个由他亲自安排、正在上演“忠臣直谏斗权阉”好戏的蒋德璟和王德化,心中冷笑,脸上却露出了一副“深以为然”的表情。
他缓缓点了点头,竟意外地赞同了蒋德璟的言论:“蒋爱卿所言,确有几分道理。三厂一卫,皆集中于京师,职能重叠,互相掣肘,确有不妥。是该……做出一些调整了。”
他沉吟片刻,随即下达了一道足以再次震惊朝野的重大调整旨意:
“传朕旨意!为加强南都管辖,也为分流京师厂卫之权。着,西厂提督曹化淳,即刻起,率其西厂全部衙门、人员,南迁金陵!总揽江南地区之情报、监察、以及……清剿东林、复社余孽之善后事宜!”
“东厂,则专责京师之内、皇城之外所有事务!其权力,亦需受到内阁与都察院之节制!”
“至于锦衣卫,其职权维持不变,仍专责缉拿京师内外之皇亲勋贵、军中大将等重大要犯!便如前日,李若链爱卿奉旨,前往金陵,将那胆大包天、意图不轨的福王朱由菘锁拿回京一案,便办得……很好!”
这番话,看似是在“削弱”厂卫,实则……却是将整个京师的情报、监察、缉拿大权,更加集中到了他最为信任的东厂和锦衣卫手中!而将实力相对较弱、且与他并非绝对“同心”的西厂曹化淳,则打发去了南京,去与同样被他派往南京的马士英、周经武等人,互相制衡!群臣之中,虽有明眼人识破了崇祯皇帝(朱铭)这“明为分权,实为集权”的真实意图,但在皇帝那不容置疑的威严之下,却也……无人再敢多言半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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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福王朱由菘,崇祯皇帝的眼中,再次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机。
他知道,自己虽然已下旨,将那自作聪明的福王朱由菘撤藩除国,全家贬为庶人,并将其幽禁于京郊通州的一处别院之内。其下场,已远比其他几位同样被“请”回京师、只是被“移藩”至边远之地的宗室亲王,要凄惨得多,已是彻底失势。
但是……只要他还活着,便终究是个隐患!
一个流着朱家皇室血液、又曾对皇位抱有幻想、更在江南地区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前亲王,若是在将来某个关键时刻,被某些别有用心之人利用,打出“清君侧”、“恢复祖制”的旗号,来对抗自己的新政,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朕,绝不能留下这等后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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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朝会结束之后,崇祯皇帝在东暖阁,秘密召见了锦衣卫指挥使李若链。
殿内,灯火摇曳,气氛阴森。
崇祯皇帝看着跪伏在地的李若链,声音平静,却也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李爱卿,朕……有一件脏活,要交给你去办。”
李若链心中一凛,连忙叩首:“请陛下吩咐!臣万死不辞!”
“那个被废的庶人朱由菘,” 崇祯缓缓说道,“朕……不能再让他活下去了。”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朕命你,即刻从北镇抚司,挑选三十名身手最为高强、嘴巴也最为严实的顶尖杀手!今夜……便夜袭通州!将那朱由菘全家上下,无论男女老幼,给朕……尽数诛灭!一个不留!”
“此事,”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如同地狱中的魔鬼在低语,“做得干净些。要像……一场意外。一场……被流窜之流寇袭扰的意外。不要留下任何……与锦衣卫、与朝廷有关的痕迹。你……明白了吗?”
李若链听着皇帝这番话,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他知道,皇帝这是要……要对自己的亲堂兄弟,下灭门的毒手了!这份狠辣,这份决绝,早已超出了历代任何一位君王!
然而,他不敢有丝毫的犹豫,只能将头深深地埋在地上,声音嘶哑地回道:“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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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深夜,通州。
负责看守朱由菘府邸的城防军,突然接到了一封来自京师兵部的“紧急调令”,命他们立刻开拔,前往京郊另一处地点“换防”。
就在这看守最为松懈的权力真空期,三十余条如同鬼魅般的黑影,悄无声息地,潜入了朱由菘被软禁的府邸之内。
没有惨叫,没有呼救,甚至……没有太大的打斗声。
第三日的下午,通州守备衙门,才终于向京师呈上了八百里加急的“噩耗”:罪人朱由菘府邸,于昨夜,疑遭一股不明身份的流寇袭扰!府中上下,自朱由菘本人,至其妻妾、儿女、乃至仆役家丁,共计三十余口,尽皆遇难!无一生还!唯独……朱由菘本人,其尸首不知所踪,疑……疑被流寇掳去,生死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