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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河山怔怔地站在那里,眼中神色翻涌,仿佛心底最深处被猛然撕裂了一角。

“如汐……生不如死?”他喃喃低语,声音颤抖,仿佛连呼吸都被这句话击碎。

程依缓缓站起身来,双目泛红,却不再是哭泣的柔弱,而是压抑着狂风怒涛的沉静与清晰。

“我前几日曾在皇后宫中见过她一次,”

程依的声音如刃,在寂静中缓缓划开,

“她跪在宫阶之下,头发凌乱,身披粗衣麻布,双目无神。”

牛河山猛然抬头,脸色一瞬间惨白,仿佛无法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不……不可能……她是沈家嫡女,但又怎会……怎会落到如此地步……”

“怎会?”程依低笑,笑意却如寒冰刺骨,“她是沈家嫡女,但对于皇后而言。不过是一个灾星,不然又岂会能跟你在一起?”

牛河山的身体在那一刻开始剧烈颤抖,不是恐惧,也不是愤怒,而是某种贯穿灵魂的剧痛在翻涌。那是悔意,是愧疚,是迟来的爱,是被剜去的心口。

他的目光开始空洞,仿佛已经不在这个屋中,而是飘回了那个桃林深处的春日黄昏。

——那天,风轻,桃花正盛。

沈如汐一身月白罗衫,衣袂飘飘,脚下的落花仿佛铺成了整条桃花道。她站在林中一块青石上,远远望见他策马归来,便笑着迎上去。那笑意,如春风拂水,柔软得仿佛能让天地都失语。

“阿牛哥,我把饭做好了等你,”她笑着扬起手中的食篮,里面是他最爱吃的醋溜鲤鱼和青椒炒蛋,“你总说平日里吃得粗,这次我多加了姜,不怕腥。”

牛河山跑到跟前,那一刻他觉得,这辈子若能就此定格,便足矣。

可她又凑近些,小声而羞涩地道:“阿牛哥,我怀孕了。”

那一刻,整个桃林仿佛都静止了,连风都不敢拂动花瓣。他愣了一瞬,然后伸手捧住她的脸,热泪夺眶而出。他是个粗汉,从小在田间地头,可那一刻,他哭得像个孩子。

她握住他的手,把他放在自己小腹上的掌心轻轻一按,低低说:“是个男孩,我梦见了。他在梦里喊我‘娘亲’。我想好了,就叫他‘家杰’,牛家杰,取‘安家立杰’之意,好不好?”

他当时笑着点头,一边应着“好”,一边不停擦眼泪。

可如今,那温柔的桃林早已凋残,那饭篮的香气也已成空。那个曾梦中喊他“阿牛哥”的女子,却跪在皇阶之下,头发凌乱,满身血污,披麻戴孝,像个死去亲人的哑奴。

牛河山喃喃自语:“她怎么还活着……”

这一句不是怀疑,而是自责——那样的境地,早该死了,为什么她还撑着?凭什么还活着?她该多痛,该多恨,该多不舍……

泪水一滴滴砸落在地,牛河山终于支撑不住,膝盖一软,重重跪倒,额头触地,久久不能起身。

牛河山猛地抬起头,瞳孔骤然紧缩,眼中仿佛有雷火炸裂,惊愕、激狂、破碎的希望,一瞬间全涌上脸庞。他声音颤抖,带着几近疯狂的颤音嘶吼而出:

“家杰,他还活着?!!”

那一刻,天地仿佛都静了。

连窗外呼啸的风,都被这声撕心裂肺的吼声震得一滞。

牛河山双手死死地攥成拳头,指骨发白,指甲嵌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地。他整个人如一头濒死而苏醒的困兽,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翻涌着泪与火。

程依的眉眼微动,眼神在一瞬间泛起复杂的波澜,仿佛也被这段隐秘而沉痛的真相压得喘不过气来。

她轻轻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神情已如寒夜霜雪,冷凝且决绝。

她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清晰,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中逼出来般沉重:

“是的……还活着,不过——”

她顿了一下,语调冷如寒铁:“这孩子如今日日被皇后取血,生不如死!”

牛河山脑海中“嗡”的一声炸响,耳边瞬间空白,仿佛天地俱寂,世间万物在那一瞬间都失去了声音。

他张了张嘴,似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能木然地看着程依,仿佛在听一场来自地狱的审判。

程依不忍地垂下眼眸,低声道:

“他血脉特殊,自幼体质强健。皇后请过御医,说他血中有‘元阳奇脉’,能补中益气、固本培元,甚至延寿养颜。她怕三皇子夺嫡不成,便借他之血强身助长……每月朔望之日,必封院闭宫,灌药刺血。”

她猛地咬了咬牙,脸色惨白,“每次抽三盅,不准哭,不准挣扎——否则,就换成沈如汐受刑。”

牛河山听到这里,仿佛再也忍不住,一拳猛地砸向身侧的朱红木柱,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寸许粗的木柱竟被他生生砸裂,裂纹之中鲜血淋漓,却全然不觉痛。

“畜生……畜生!!!”

他眼中血丝暴涨,狰狞如野兽,嗓子里发出低低的咆哮,宛如远古深山中的凶兽,嘶声吼着:“她拿我儿的血,拿我女人的命——她该死!她该碎尸万段!!!”

“你冷静点!”程依厉喝一声,猛然挡在他身前,目光如刀:“你若现在就冲进宫去,什么也救不回来,只会让如汐和家杰都死得更快!”

牛河山怔了一瞬,满眼血红地盯着她,胸口剧烈起伏,如同风箱拉动。他缓缓跪坐下去,双手撑地,嘴里喃喃着:“我怎么会……我怎么会让他们受这般苦……”

他的眼泪已不知何时流干,只剩下一脸如死的灰白。

程依看着他,眼中也浮起一丝红润,但她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冷声道:

“如汐撑到现在,不是为了求你悔改,更不是为了死去。她活着,只为了有一天——能亲手把孩子从深宫里救出来。”

“她不肯说她的痛,不肯认她的恨,只说她怕家杰忘了她,怕他有一天就那么不明不白地死去”

这句话如一记重锤,狠狠砸在牛河山的心口,他痛得低吼出声,胸腔剧烈震颤,几乎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他终于颤着声嘶吼道:

“我去救他们,我哪怕现在死,也要把他们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