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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才在!”陈启连忙俯身应声。

顾明凰垂眸望他,眸色幽深:“若你真能把这桩事查得水落石出,——那昭华宫首领太监的位置,本宫便再给你。”

陈启浑身一震,眼眶隐隐泛红,连连叩头:“多谢娘娘隆恩!奴才定不负所托,誓将那狗贼连根拔起,给娘娘一个交代!”

顾明凰没有回应他这番表忠的话语,只抬手轻轻一挥:

“下去吧,房嬷嬷会协助你调配所需人手,但一切须悄无声息。你若做得好,本宫自不会亏待你。可若是走漏半分风声——”

她话未说完,却已锋芒毕露。

陈启心头一凛,连声应下:

“奴才明白,奴才这条命是娘娘的,若有半分怠慢,自请赐死!”

顾明凰不再看他,只转眸看向房嬷嬷,语气平淡却透着冷意:

“你也盯着些。昭华宫的名声,本宫不许它再被人拿来做文章。”

“是。”房嬷嬷拱手低声应道。

陈启躬身退下,佝偻着的背影却透出几分沉稳与狠意。

等他出了大殿,顾明凰又扭头对着房嬷嬷道:

“将六皇子的旧衣取来一套,悄悄送去坊外那家‘明和织造’,让他们以匠人眼力看看,里布用料到底是何等级。”

房嬷嬷一怔,随即眼中闪过一抹赞许之色:“娘娘思虑周全,奴才这就去办。”

待房嬷嬷一并退下,顾明凰才倚靠在榻侧,缓缓闭上眼睛,眉心微蹙。

此时程依正站在内屋帘边,轻拢罗袖,神色仍是一派天真。

她耳力极好,加之内屋与外屋之间仅隔着一道屏风,而顾明凰对她素来不设防,方才顾明凰与陈启之间的对话,她已听得一清二楚。

面上波澜不惊,心中却暗自庆幸——好险,果然不愧是宫中最难糊弄的那位。

若不是她昨夜让陈启连夜请来宫里的绣娘,用府库中那批藏好的次等布料改了程延昭的旧衣,恐怕这回真要露了马脚。

不过如今倒也是好事,虽是仓促了些,但宫中绣娘的手艺自不是宫外可比的,任他‘明和织造’手艺再好也看不出是现缝的。

她唇角微不可察地一动,目光落在顾明凰身上——如今顾明凰亲自命人送衣查料,等结果出来查不出什么,只会更加信任陈启的说法。

她这步棋,走得虽险,却也值了。

剩下的几日,昭华宫内一派平静如常。

而此时的尚衣监却暗潮汹涌。

陈启悄悄调出了三名旧部,安排他们分别打点库房、账房、缝制处的人员,暗中交叉比对布料流向。

他自己则亲自入库盘查,对账之后,果真发现有两批料子在账面上记作上等锦缎,实则却是换了次等。

夜里,他把这两批料从暗处抽调出来,用油灯烘干一角的水迹,现出暗记,正是织布房最常用的“边料”标识。

他唇角轻勾,眼神里满是厉意。

——有了这些,已经足够把钱裕的“罪状”拼出个七七八八。

但这还不够,他要的不是一个账本,而是一场“抓赃拿人”的好戏。

又过一日,尚衣监外的角门旁,灰蒙蒙的天色下,一名灰衣小太监缩着脖子,悄悄将一包油纸裹好的布料塞给门口一名身形瘦削的男子。

那人四下张望片刻,见并无人注意,才接过油纸包,迅速掀开一角,指腹一抹,眸中顿露满意之色,低声道:“嗯,是今春的新料。”

灰衣小太监眼底掠过一丝讥诮,掐着嗓音嘀咕道:“自然是最新的。我家掌事亲自挑的料,难不成还能拿旧货搪塞你?”

瘦男子倒也不恼,早习惯了这些太监倨傲的脾性,只轻轻“哼”了一声,重新包好油纸,动作利落地塞入袖中,低声道:

“你家掌事的货,我自然信得过。但这事毕竟是掉脑袋的勾当,咱们谁都得谨慎点。”

他顿了顿,又压低声音道:“院子里那一整车,等天一黑,就能悄悄运出去。”

灰衣小太监闻言,只淡淡“嗯”了一声,转身便走,只留下一句模糊的回声:“记得封好口——咱家可不想死。”

远处的阴影中,沐怀平正站在角落,屏住呼吸,耳边忽然传来一道低语:“沐公公,咱们现在冲出去抓人吗?”

他嘴角勾起一丝冷笑:“还不到时候。”

夜色沉沉如墨,南库一扇偏门悄然开启。

几道黑影猫着腰鱼贯而出,一辆小推车从门内缓缓推出,车上堆着数匹包裹严实的布料,沉甸甸压着布架。

“这几匹边角料换出去,也能分不少银子。”有人低声咧嘴笑。

“这算什么,我听说这批货里头夹着两匹从扬州运来的贡锦。”另一人压低声音,却掩不住兴奋。

“你说真的?那可是平常的妃嫔都不一定能用上的好料!”

“嘘——小点声!”

几人交头接耳,浑然未觉,一道道暗影正悄然收拢,将他们团团围住。

三日后。

正午,昭华宫前院,暖阳正好。

房嬷嬷手中捧着一只精巧的漆盒进了殿内,面色恭敬:“娘娘,‘明和织造’的回话到了。”

顾明凰倚坐于软榻之上,手中正在翻看陈启这些日子陈上来的种种“证据”,听闻此言,也不转头,只是淡淡道:“说吧。”

“他们说料子为‘素缎三等’,虽不至最劣,却也不是御衣所用的‘一等锦缎’。”

顾明凰闻言沉默片刻,轻轻点头:“看来陈启说得没错,是有人动了手脚。”

房嬷嬷瞥了一眼顾明凰沉静的神色,斟酌道:

“陈掌事今早又送来折子,说人已抓在手里,是当场拿的赃,赃物也一并扣下。”

她顿了顿,语气更低了一分:“我刚刚带人过去查验了一番,其中竟还夹带着两匹扬州进贡的锦缎。”

顾明凰拿着折页的手微微一顿,随后轻轻将折页放下,唇角勾起一抹淡笑,笑意却未至眼底。

她缓缓起身,信步走至窗前,隔着珠帘望着殿外庭院中被修剪得整整齐齐的冬青树,一时间竟不语。

过了片刻,她低声开口,语气不重,却分外清晰:“养了这么多年的狗,竟然是只白眼狼,即如此,便吩咐陈启小心处置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