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在这酒精味儿和寒风交织的“熏陶”中，一天天蹭了过去。杂物房里那股子凛冽的酒精味，一开始还让陈纤歌头晕脑胀，几天下来，他感觉自己鼻子都快失灵了，甚至怀疑自己呼出的气都能点着火。
年关将至，太医院里也多了些人气。虽然大部分医官、学徒都忙着年前的收尾工作，或是准备回家过年，但偶尔还是会有人路过杂物房附近，然后被那股浓烈的酒气熏得绕道走，一边走还一边嘀咕：“怪事，药材库那边怎么跟个酒窖似的？”
陈纤歌对此只能报以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内心疯狂吐槽：这哪是酒窖，这分明是高科技（大唐版）生化实验室！
他依旧裹得像个球，每天的日常就是蹲在门口附近，对着那几个陶盘望眼欲穿，时不时伸手去感受一下风力，或者凑近了闻闻（虽然已经快闻不出区别了），活像个等待戈多……哦不，等待酒精挥发的行为艺术家。
农灵若则淡定得多，除了每日照看炉火（现在主要是维持培养基的温度，以备不时之需）和检查陶盘情况外，偶尔还会翻阅一些医书，或者……指导一下陈纤歌那惨不忍睹的药材辨认基础。
“师弟，你看这株，叶对生，边缘有锯齿，花色淡紫，乃是……”
“呃……是草？” 陈纤歌努力辨认着师姐手里那株干巴巴的植物。
农灵若无奈地摇摇头：“是紫苏。解表散寒，行气和胃。你上次差点把它当杂草扔了。”
陈纤歌：“……” 他觉得自己的医学天赋可能都点在系统上了。
终于，又过了几天，那几个陶盘里的液体终于有了显着的变化。酒精的气味大大减弱，盘底只剩下一层薄薄的、颜色更深、看起来有些粘稠的棕黄色膏状物。
陈纤歌小心翼翼地用一根干净的小木片刮了一点下来，凑近闻了闻，酒精味几乎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霉味和某种奇异“药味”的气息。
【系统提示：溶剂（酒精）已基本挥发完毕。当前残留物为浓缩的粗提物，目标成分（疑似青霉素）浓度显着提高。但仍含有大量水溶性杂质（如多糖、蛋白质降解产物）、色素及热源物质。纯度极低，距离安全应用标准仍有巨大差距。下一步建议：使用吸附剂（如活性炭）进行脱色和吸附部分杂质及热源。】
“活性炭？” 陈纤歌看着提示，眼睛亮了。这玩意儿他熟啊！净水器、防毒面具里都有！原理就是利用它疏松多孔的结构吸附乱七八糟的东西。
“师姐！” 他兴奋地站起来，差点因为蹲太久而腿麻摔倒，“我想到了！咱们可以用‘炭’！就是烧完的木炭，把它弄碎了，加到这玩意儿里，它能把那些颜色啊、脏东西啊都吸走！”
他努力用这个时代能理解的方式解释：“就像有些墨块能吸潮气，或者用草木灰过滤脏水一样，这炭也有类似的作用，而且效果可能更好！”
农灵若冰雪聪明，立刻明白了陈纤歌的意思：“你是说，利用木炭的吸附之力，来纯化此物？” 她沉吟片刻，“医书中确有记载，某些炮制过的炭类药材，如百草霜（锅底灰）、血余炭（人发烧成的炭）等，有收敛、止血、化瘀之效，亦有提及可用于解毒。寻常木炭，碾成细末，用于吸附杂质，倒也并非毫无道理。”
“对对对！就是这个理！” 陈纤歌连连点头，“咱们不需要什么百草霜、血余炭那么高级的，就普通的木炭，烧透了的那种，弄成粉末就行！”
“木炭……” 农灵若想了想，“库房里应该有不少备用的优质木炭，是供给御药房煎药用的。我去取一些来。”
说罢，她便起身离开了杂物房。
陈纤歌则留在原地，小心翼翼地将几个陶盘里的膏状物刮集到一起，重新放回一个干净的琉璃烧杯里。看着那杯颜色深沉、质地粘稠、散发着怪味的“浓缩精华”，他心里既期待又忐忑。
活性炭吸附，这可是现代化学纯化里常用的一招。希望能给力点，把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都吸走，尤其是那个要命的“热源物质”！
很快，农灵若回来了，手里拿着几块乌黑发亮、质地坚硬的木炭，敲击时发出清脆的声音，显然是烧制得很好的硬木炭。
“师姐，这炭好！” 陈纤歌接过一块，感觉分量十足。
接下来，就是体力活了。两人找来干净的石臼和木杵，开始吭哧吭哧地捣木炭。这活儿可不轻松，木炭坚硬，捣起来粉尘飞扬，不一会儿两人脸上手上都沾了不少黑灰。
陈纤歌一边捣一边咳嗽，感觉自己像是刚从烟囱里爬出来。再看师姐，虽然也沾了些灰，但动作依旧优雅，气息平稳，只是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更显几分生动。
“后天前期……真是居家旅行、捣炭磨药之必备佳品啊！” 陈纤歌心里再次羡慕嫉妒恨。
费了好一番功夫，他们终于捣鼓出了一小堆细腻的黑色炭粉。
【系统提示：木炭粉已备好。请将适量炭粉加入浓缩液中，并加入少量蒸馏水（或纯净水）稀释，以便搅拌和吸附。搅拌一定时间后，需进行过滤，分离炭粉和液体。注意：炭粉用量、搅拌时间、过滤效果均为关键因素。】
“还得加水稀释？” 陈纤歌看着系统提示，又看了看那杯粘稠的膏状物，“也对，太稠了炭粉拌不匀。” 他转头对农灵若说：“师姐，咱们还得加点干净的水进去，把它弄稀一点，再把这炭粉加进去搅和。”
农灵若点点头，取来了之前蒸馏剩下的、纯度相对较高的“神仙水2.0”（大约70-80%酒精，但放了一段时间酒精也挥发了不少，更接近纯水了，至少比井水干净）。
小心地往烧杯里兑入一些“纯水”，用琉璃棒搅拌，将粘稠的膏状物重新溶解成深褐色的液体。然后，将捣好的炭粉分次加入，一边加一边搅拌。
黑色的炭粉迅速扩散开来，整杯液体瞬间变成了墨汁一般，漆黑如墨，散发着木炭和药物混合的古怪气味。
陈纤歌看着这杯“黑暗料理”，心里有点打鼓：“这……真的能行吗？别把好东西也给吸跑了啊？”
农灵若则很专注，仔细控制着炭粉的加入量，并用琉璃棒持续轻柔地搅拌着，让炭粉与液体充分接触。
黑色的悬浊液在琉璃烧杯中缓缓旋转，仿佛蕴藏着未知的力量。
这一次，他们能成功分离出更纯净的“精华”吗？还是会把本就不多的有效成分也一起“吸”入深渊？
杂物房里，农灵若手持琉璃棒，不疾不徐地搅拌着那杯“墨汁”。黑色的炭粉在深褐色的液体中翻滚、悬浮，像是一锅正在熬煮的黑暗魔法药水。陈纤歌蹲在一旁，双手托腮，看着那乌漆嘛黑的玩意儿，心里七上八下。
“师姐，这得搅和到啥时候啊？” 他忍不住问道，感觉自己的耐心条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这炭粉看着也不动弹了，是不是已经吸饱了？”
农灵若停下搅拌，让液体稍微静置片刻，观察着炭粉的沉降速度，轻声道：“炭粉吸附，非一蹴而就。需得让其与药液充分接触，方能尽其效用。再耐心等等。”
【系统提示：吸附过程需要时间。根据当前温度、浓度及炭粉粒径估算，建议持续搅拌或间歇搅拌至少一炷香时间，以确保吸附平衡。过度搅拌可能导致炭粉破碎，增加过滤难度。】
“一炷香……” 陈纤歌咧咧嘴，得，还得等。他百无聊赖地站起来，在狭小的杂物房里踱步，目光扫过角落里堆放的各种瓶瓶罐罐，还有那套暂时“失业”的琉璃蒸馏装置。
“对了师姐，” 他忽然想起一事，“这玩意儿搅和完了，咱们怎么把它跟炭粉分开啊？总不能连着炭末一起用吧？那不成吃土了？”
农灵若看了看那杯黑色的悬浊液，又看了看之前用来过滤培养液的粗麻布和细棉布，微微蹙眉：“此炭粉极为细微，寻常布料，恐难尽数滤除。”
这确实是个问题。之前的培养液虽然浑浊，但里面的杂质颗粒相对较大，用多层棉布还能勉强过滤。可现在这炭粉，是被他们费老大劲捣出来的细末，悬浮在水里，跟墨汁似的，用布过滤？估计滤出来的还是墨汁，顶多颜色浅点，布上倒是能留下不少“精华”。
陈纤歌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那怎么办？总不能等它自己沉淀，然后舀上面清汤吧？那得等到猴年马月，而且底下那层肯定还混着不少好东西呢！”
【系统建议：过滤细微颗粒悬浊液，可尝试以下方法：
多层致密滤材： 使用尽可能细密、厚实的滤布（如多层细棉布、丝绸等），并预先润湿，增加过滤效果。
助滤剂（不推荐）： 添加硅藻土等助滤剂，但可能引入新的杂质，且当前条件下难以获得。
沉降倾析结合过滤： 先让大部分炭粉自然沉降，小心倾倒出上层液体进行过滤，减少滤材堵塞。
特殊材料（需寻找）： 寻找天然存在的细密多孔材料，如特定种类的陶土烧制的素坯（未经高温玻化）、质地极细的纸张（如高丽纸、宣纸，但需测试其湿强度和是否溶出杂质）。】
“丝绸？纸？” 陈纤歌看着系统建议，眼睛又亮了，“师姐！咱们试试用纸行不行？就是那种写字画画用的好纸，够不够细密？” 他想起自己偶尔练字用的那些宣纸，薄而韧，纤维看起来很细。
农灵若沉吟道：“纸张遇水易烂，且纸浆本身亦可能混入药液。丝绸……倒是更为致密坚韧，或许可以一试。我那里还有些备用的素色绢布，是用来包裹贵重药材的，极为细密。”
“太好了！师姐威武！” 陈纤歌感觉看到了希望。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过去。农灵若停止搅拌，将那杯“墨汁”静置在一旁。两人找来干净的漏斗和另一个琉璃烧杯，农灵若取来了她说的素色绢布，果然质地细腻光滑，远非寻常棉麻可比。
她将绢布叠了数层，仔细地铺在漏斗内壁，并用少量清水将其润湿，使其紧贴漏斗。
“师姐，我来倒？” 陈纤歌跃跃欲试。
农灵若看了他一眼，默默地把烧杯拿了过去：“我来吧，需得慢些，尽量莫要冲散了底部的沉淀。”
她小心翼翼地倾斜烧杯，将上层相对清澈一些（虽然还是黑的）的液体缓缓倒入铺着绢布的漏斗中。
黑色的液体缓慢地渗透过层层绢布，滴入下方的烧杯。
滴答……滴答……
速度……极其缓慢。
而且，滴下来的液体……
陈纤歌伸长了脖子，死鱼眼瞪得溜圆。
那滴下来的液体，不再是纯粹的墨黑色了！它呈现出一种……淡淡的黄色，或者说是极浅的琥珀色！虽然算不上晶莹剔透，但比起之前的深褐色膏状物，以及刚才那杯墨汁，简直是天壤之别！
“卧槽！变色了！真的变色了！” 陈纤歌激动得差点跳起来，压低声音惊呼，“师姐您看！它变清亮了好多！”
农灵若也凝神看着那缓缓滴落的浅黄色液体，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惊讶和欣慰。绢布过滤的效果，比预想的还要好！那些细密的炭粉，连同它们吸附的色素和杂质，大部分都被拦截在了上面。
过滤的过程极其磨人，比之前的蒸馏和挥发还要考验耐心。液体渗透的速度非常慢，而且随着过滤的进行，绢布上的炭粉越积越多，速度就更慢了，需要不时地更换或清洗绢布（虽然清洗很麻烦，而且会损失药液）。
两人轮流操作，小心翼翼地倾倒、等待，再倾倒、再等待。杂物房里只剩下液体滴落的微弱声响，以及陈纤歌时不时因为激动或不耐烦而发出的吸气声。
眼瞅着天色渐晚，外面隐约传来了几声稀疏的爆竹响——大概是哪家等不及的小孩提前放炮了。年味儿，似乎真的近了。
而他们，终于将那杯“墨汁”过滤了大半。下方烧杯里，积攒了小半杯淡黄色的、相对澄清的液体。
【系统提示：检测到过滤后液体。色素、部分蛋白质及热源物质已被活性炭有效吸附，液体纯度得到显着提升。当前液体内目标活性成分（疑似青霉素）浓度约为粗滤液的10-15倍（考虑挥发浓缩及吸附损失）。警告：仍可能含有少量未被吸附的热源物质及其他水溶性杂质，且活性成分浓度仍远低于治疗所需剂量。需进一步纯化和浓缩。】
“十到十五倍！” 陈纤歌看着系统提示，心里乐开了花！虽然离目标还远，但这已经是质的飞跃了！从浑浊不堪到淡黄澄清，这卖相就好了不止一点半点！
他看着那杯散发着淡淡药味的浅黄色液体，感觉自己离那本《基础剑招篇》的距离，一下子缩短了至少……一尺！
“师姐！咱们成功了！至少这一步成功了！” 他兴奋地对农灵若说，脸上沾着炭灰，笑容却格外灿烂。
农灵若看着那杯液体，又看了看旁边一脸兴奋、活像个挖到宝的“小黑猫”似的师弟，嘴角也终于露出了一抹轻松的笑意。
这漫长而繁琐的“炼金”之路，似乎终于……透出了一丝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