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徐景行开始了一段闭门静养的日常,每日除了晨昏定省甚至他有时还故意因病缺席,几乎足不出户,就待在自已位于侯府的小院里读书、调息。
侯爷、夫人他们派人送来的各类补药,他也照单全收,对他身体确有益处的他老老实实喝掉,无有益处的看秋姨娘是否用得上,若是两人都用不上的,他便收进芥子空间,以备不时之需。
当然,女主苏婉秋那边或许出于礼节,或许出于其他某种原因,在徐景行称病静养的时间里,也派了丫鬟婆子给他送来一份探病的点心,这次徐景行没有自己出面,而是让身边侍女礼貌客气将点心收下,以恐过了病气给人为由,婉拒了她们进屋探视,只让侍女传达了几句虚弱的感谢之语。
都不用徐景行特意营造舆论,渐渐地,京中绝大部分人家都知道徐景行不过参加一场花宴,就激发了病根需要静养,有心与侯府联姻的人家,私底下都忍不住可惜他看着俊俏,却是个玻璃美人灯,风一吹,就不大好。
这背后,有徐景行的放任不管,也有承安侯府其他夫人或庶子乐见其成后私底下暗中推波助澜,到是承安侯,这些年来已习惯徐景行先天根骨不足,不能忧思过度需得好生静养的状态,不然他也不至于长期借助在大相国寺的客院中,
至此,徐景行几乎不再是承安侯向外联姻的筹码,他就真只是一个养在府里的闲人,体弱多病、不宜婚嫁、需得静养的标签,算是彻底跟徐景行他挂了钩。
当然,徐景行为了达成自己的最终目的,并未公然反抗侯府反抗承安侯,也未直接得罪京中其他有待嫁女预备与侯府联姻的家族,包括女主苏婉秋所在的苏家,他只是利用自己从前的病症,通过自污和病退,来巧妙的彻底的断绝了与苏婉秋有任何纠缠的可能。
那丝丝缕缕的剧情丝,试图将徐景行拉回命运的原位,却在他一次次的悄然隔绝下,最终无奈放弃,而徐景行,也成功的在这森严固化的既定命运轨迹下,为自己开辟出可以修炼的清净所在。
从此,他这个承安侯府庶五公子,彻底淡出帝都贵夫人的社交圈,也淡出了那位气运之女的视野,然而帝都婚嫁局势的小小变化,对于苏婉秋而言,仿佛进入了一种微妙的胶着中。
但凡是她看好的家族能给予她一定助力的青年才俊,要么因政见不合于御前争执被申饬,要么因家中突生变故需丁忧守制,让她无法再为自己造势,以便自己能成功嫁入祁王府。
这虽非什么大局势的混乱,却总在关键时刻差上一口气,让苏婉秋为自己精心筹划的几步棋,无法落到实处,因此冥冥中生起的不顺遂感,让她开始心烦意乱起来,更让她隐隐不安的是,那个原本应该在她需要时,总能给她提供恰到好处的安慰与支持的徐景行,竟真的对她无感,情愿自毁名声,也不愿与她有半分瓜葛。
她派人送去的点心探视被婉拒,通过父亲旁敲侧击向承安侯府传达的联姻暗示也石沉大海,而承安侯府传来的消息,永远都是五公子病体未愈,需得静养,不宜见人,多谢苏大人、苏姑娘挂怀的话语。
一次两次或许是巧合,但接连的受挫与徐景行的彻底缺席,让苏婉秋内心深处那份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她素来相信自己的直觉,正是这份直觉多次帮她趋吉避凶,而现在,这直觉正在尖锐的提醒她事关她人生大事的关键,直接脱轨了,而问题的关键,绝大可能就在那个称病不出的徐景行身上。
苏婉秋至此十分确定自己需要徐景行,并非她对他有多深情难忘,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直觉里,她上嫁入祁王府成为王妃的宏伟蓝图里,那看似不起眼却至关重要的一环,能填补许多她算计缺陷的徐景行,直接脱节甚至缺失,这种失控感,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不安。
于是,得知徐景行再次返回位于西市的大相国寺休养后,在一个香客众多的日子里,苏婉秋以为祖母祈福为借口,轻车简从,亲自来到了大相国寺寻找他。
这次,因心里的不确定性以及害怕污了自己在世人面前的名声,苏婉秋并未大肆声张,只是如寻常香客那般敬香祷祝,随后,便仿佛漫无目的般在寺中漫步,不知不觉中,便绕到了后院客房区域附近。
虽苏婉秋知道徐景行常会以有要事前往藏经阁请教慧圆禅师的借口远离她,但她就是想试试看能不能笼络对方,许是想啥来啥,在客院附近一处略显僻静的放生池畔,她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这身影不是别人,正是穿着一身极其朴素的青色居士服临水而立的徐景行,他手中捻动着八宝琉璃珠,目光沉静的望着池中的游鱼,侧脸在树影斑驳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清瘦,却给人一种异样的宁和,仿佛他已与这古刹幽境,融为一体。
“景…徐公子?”苏婉秋停下脚步,脸上适时的浮现出一抹恰到好处的惊讶与关切,“真的是你啊?我还以为我看错了,你的身子可大好了?”
徐景行闻言转身,见是她,眼中并无多少波澜,只是依礼微微颔首,保持着一段疏离的距离:“原来是苏姑娘,有劳挂心,只是旧疾复发,还需将养些时日。”他说这话的语气平和淡漠,完全不会再出现不受控制且违心的欣喜与温柔。
然而苏婉秋见状,却是咯噔了一下,心中涌现的不安感,更重了几分,而后她忍不住上前两步,试图拉近与徐景行的距离,眉宇间也染上一抹轻愁:“见到徐公子你已无大碍,我便放心了,近日,近日也不知怎的,总感觉诸事不顺,心里也总是惶惶不安,方才在佛前祷祝,忽又想起往日,想起公子素来见解不凡,心性豁达,便忍不住想来寻你说说话,或许能开解一二。”
苏婉秋这话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与试探,而后她目光盈盈的望着徐景行,试图重新唤起他往日对她生起的怜惜与呵护,当然,这也是她惯用且无往而不利的武器。
然而,此刻她面对的是千帆阅尽已摆脱自身命运的徐景行,听闻女主如此说,他也只是静静的看着她,眼神清澈却深邃,仿佛能看透她所有精心修饰的虚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