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不分好坏,但是温柔的人多了,这个世界就会变得温柔。”
——哈立德·侯赛尼《追风筝的人》】
……
晏游注意到,不少尸体的死状非常奇怪。
他们身上没有明显的致命伤,却面露极大的恐惧,像是死前经历了一番非人的折磨。
晏游停在一具这样的尸体旁边,带着疑惑,盯着看。
第五书璋注意到染柒的神情,主动上前解释道:
“这座岛,叫做新洲。
几千年前,各洲掌权者达成一致,将这座岛从八大洲中除名。
世界是七个大洲,这里,不存在。”
晏游的双眼,肿得像被揉透的湿棉团。
方才晏游还盯着脚边那具尸体,此刻,视线正一寸寸地挪开。
终于,晏游的目光,落定在书璋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
“全世界的源石都来自这座岛。
每一百年,七大洲掌权高层,轮流派人驻守开采。
你砍了一截的那个东西,叫做源脉。
隔一段时间,它就会活跃起来,造成地动山摇。
它会吸光所有灵气,如果有人想要动用灵力,就会像你脚边这具躯体一样。”
晏游听罢,本就复杂的心情更是五味杂陈,泪水在眼眶打转,压根说不出话。
第五书璋没给太多时间让晏游反应,拉着他僵住的身体,朝海滨疾走。
海滩一角,已聚集相当多的傀羽。
他们见首领前来,即使是带伤者,也肃立行礼。
他们围着的,是一个约有一米的漩涡。
漩涡贴在地面,从中不停地冒出赈灾的物资。
“为什么……”
晏游话没问完,第五书璋像是赶时间一样,立马就回复他。
“这个漩涡是单向的,且一天内有固定的量。”
因此,获得的伤药极其有限。
第五书璋解释完,就向部下下达救人指令。
训练有素的士兵,即刻带着急救物资行动起来。
系统赠送的新手大礼包,可以让晏游无限制使用基础疗伤药品。
他在寻找张大的同时,一路救助受伤的人。
止血、清创、消毒、包扎……
从天蒙蒙亮,到残阳染红天际。
晏游一直没有停歇,仿佛不知疲倦为何物,饥饿为何物。
尖锐的碎石,磨穿了他的鞋底。
每走一步,都硌得脚底生疼,他却丝毫顾不上自己。
只要一听见呼救声,他就立刻冲上前去……
但即使是这样,仍有大量失血过多者,和忍不住使用灵力的人,在他眼前死去。
尚有余力参与救援的人,仅仅不超五十。
这片土地成为废墟前,却有两万人。
除去被彻底埋入地底的那些不幸者,现在也有大千名受难者,在等待救援。
焦灼、恐惧、无助、绝望……
收到向仙人求助的信息太多,系统甚至不再给晏游展示,而是自动屏蔽掉。
因为,系统根据大数据算法——他救不了。
一块块系统面板,在晏游眼前铺开、关闭。
终于,他看见了张大的面板。
晏游噙着泪,扬起笑意,踉跄着向前飞奔。
碎石嶙峋的路面,几次将他绊倒。
最后几步,几乎是膝行着,滑跪至一座小土堆前。
鲜血从磕破的膝盖渗出,他却浑然不觉,只疯狂地徒手挖掘泥土。
直至一张熟悉的脸庞,逐渐显露在眼前。
张大!
“染……姑娘?”
张大被埋在土堆下,奄奄一息。
晏游终于在张大的脸部周围,清出一小块空隙,让他勉强能够呼吸。
“你再坚持一下!我来救你!”
晏游刚掏出铁铲,准备挖土,立马被第五书璋拦下。
“只能用手。
磕破了源石,泄露的能量,会引发余震。”
第五书璋说话时,显得过于平静,像只是在提醒晏游“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一样。
晏游丝毫没有犹豫,几乎是拼尽全力地用双手往两侧刨挖。
他的指甲缝里,被黑色的泥垢填满。
衣衫早就被汗水浸透,又粘上了尘土,浑身都蹭得脏兮兮的。
第五书璋也俯身去帮他。
远处近处,总有人不小心掘破了些源石,余波忽大忽小,震得人发晕。
张大的气息越来越弱,眼睛已经快睁不开了。
“你别睡啊,我给你讲故事……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
染柒的手早已被碎石和泥土磨得鲜血淋漓,依旧没有停下。
张大的视线已然涣散,强撑着一口气道:
“仙人……为什么……不来救我们呢……”
晏游浑身一震,动作瞬间僵住。
他的泪水如决堤般,汹涌而下。
晏游猛地再次俯身,双手疯狂地刨挖着泥土,在一片混沌的泪水中反复哭喊: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第五书璋掘到一定深度,忽然停了手,然后拉住了正挖土的晏游,示意他朝自己这边看——
张大不是被埋在土堆里,而是夹在了裂缝中。
大地持续挤压裂缝,使其迅速收窄。
即便清空张大周围的泥土,也来不及将他完全拉上来了。
晏游呆住,这又是一个自己救不了的人,而且,还是救过自己的人。
张大已经很久没发出声响了。
晏游惊慌失措地捧着张大的脸颊,试图将他唤醒。
“张大!你会活下去的!
你会遇到真心爱慕你的女子!
你不是想娶媳妇!想抱娃娃吗!
你睁开眼睛!回答我啊!
回答我……回答我啊……”
第五书璋轻拍晏游的肩膀,试图缓和他的情绪,但无济于事。
“你们不是修仙者吗!
为什么连一个凡人都救不了!”
晏游跪地掩面,痛哭失声。
书璋却狠厉地抓起晏游的手臂,强迫他从跪姿站起,又捏紧他的两颊,使得他不得不抬起泪眼,环顾四周。
“张大已经死了!
你看看你周围,还有那么多活着的人,等着你去救!
你却在一个死人身上浪费时间!”
晏游哭着挣脱书璋的手,再看一眼身下的张大,毅然决然地,跑向其他需要急救的人身边……
……
夜里,下了一场小雨。
淅淅沥沥的雨声中,混着来自地底下的哭喊声。
不远处的海浪,不息地拍打因地震造成扭曲的海岸线。
黑夜里,看不见一点光。
第二天早上,渐小声的哭声,就完全消失了。
昨日开始发烧的人,熬到傍晚退烧了的,就活了下来;
没退烧的,则没能再活到第三天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