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像熔化的金子,泼在县城的柏油路上,蒸腾起肉眼可见的热浪。杨澜生推着电动车电瓶车走出了巷子,彭悦一手扶着隆起的肚子,身上穿着件淡蓝色的连衣裙,裙摆被热风掀起小小的弧度。
“太阳这么毒,要不今天打车吧?”彭悦伸手挡了挡阳光,好像那如玉的掌心被晒得发烫一样。现在只要有时间,杨澜生就会骑着电瓶车送或接彭悦下班,两人都用心体会着平凡日子中充满的爱意。
“没事,电动车开起来有风。”杨澜生帮她把帆布包挂在车把上,“坐稳了。”
电瓶车驶离小区,轮胎碾过路面的热气,果然带起一阵风,吹得彭悦的发丝贴在脸颊上。她伸手环住杨澜生的腰,脸颊轻轻靠在他的背上,白色卫衣的布料带着淡淡的皂香味,却让她觉得格外安心。
“呵呵,哥,我现在才感觉,由心爱的人载着,坐着电瓶车,在这炎炎夏日中也幸福。”她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却清晰地传到杨澜生耳里。
“哈哈,那是因为在太阳大时,我们就在空调房里了。”杨澜生腾出一只手,拍了拍她环在腰间的手,“要是像农户那样,一整天都在太阳下晒着,你感觉还会幸福不?”
“切!你这人,就不能顺着我的意思说两句啊,找打!”彭悦嗔了一声,粉拳轻轻落在他背上,力道轻得像羽毛。
杨澜生故意夸张地叫起来:“哎哟,女侠饶命!小的知错了!”
两人的笑声在热风中荡开,惊飞了路边槐树上的几只麻雀。到了彭悦单位门口,她跳下车时,额角沁出了层薄汗,却笑得眉眼弯弯:“中午早点回家,我给你留饭。”
“好。”杨澜生看着她走进办公楼,直到那抹蓝色的身影消失在玻璃门后,才调转车头往医院去。
国医堂在三楼,杨澜生爬上楼梯时,额头上的汗已经顺着下颌线往下滴。转过拐角,却看见专家简介栏前站着个熟悉的身影——任广莉穿着件白色真丝衬衫,领口系着个小小的蝴蝶结,下身是条卡其色阔腿裤,手里拎着个米色的帆布包,正仰头看着墙上的照片,那模样儿要多靓丽就有多靓丽。
照片里的杨澜生穿着白大褂,表情严肃,下面的简介写着“副主任医师,擅长中医内科、针灸”,寥寥数语,平淡得像杯白开水。
“呵呵,澜生,这栏中对你的介绍并没有说明你的专业水准,为啥这么谦虚啊!”任广莉没有回头,声音里带着笑意,仿佛早就知道他来了。
杨澜生走到她身边,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照片,无奈地笑了:“嘿嘿,谦虚一点是老子的武器。”
任广莉转过头,眼里的笑意像揉碎的星光:“切!净忽悠人!”她的目光落在他汗湿的领口,从帆布包里拿出包纸巾递过去,“擦擦吧,跟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杨澜生接过纸巾擦了擦汗,指尖触到她的手指,两人像触电似的同时缩回手。诊室的门虚掩着,任广莉率先推开门走进去,空调的凉风扑面而来,吹散了些许尴尬。
“我去把热水器打开。”杨澜生转身去接水,不锈钢的热水器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任广莉在诊台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目光扫过桌上的病历本,最后落在墙角的艾草捆上。“澜生,今天悦悦在局里值班,中午你就在家里吃饭吧。”她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试探,“我去买几个菜,咱们一起做。”
她抬起头,眼里盛着期盼,像个等待答案的孩子。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真丝衬衫的领口随着呼吸轻轻起伏,露出纤细的锁骨。
杨澜生接水的动作顿了顿,热水“咕嘟咕嘟”地冲进壶里,在安静的诊室里格外清晰。他转过身时,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好。我十一点就过去。”
没有丝毫犹豫,没有半分迟疑。
任广莉的眼睛瞬间亮了,像被点燃的星火,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那我先去买菜,等你。”她说完,潇洒地挥了下手,转身走出诊室,帆布包带子在身后轻轻晃动,像只轻快的飞鸟。
门刚关上,管芳就推门进来了,手里拿着块抹布,看见杨澜生正在收拾桌子,忍不住问:“哥,那个任广莉怎么又来了?”
杨澜生的动作顿了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擦桌子:“呵呵,她说让我中午去给她父亲检查一下。”
“哼,说句实话不行吗?”管芳哼了一声,拿起抹布擦起诊台,声音里带着点不满,“她看你的眼神,谁看不出来啊。”
杨澜生没接话,只是默默地收拾着,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着。管芳的话像面镜子,照出了他试图掩饰的心思——他对任广莉的感情,早已超越了医生与病人的关系,却又被婚姻的责任牢牢捆住,像走在钢丝上,左右为难。
上午的门诊很忙,直到十一点,杨澜生才送走最后一位病人。管芳收拾着诊室,头也不抬地说:“去吧,别让人家等急了。”
杨澜生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下午要是忙不过来,给我打电话。”
任广莉的家离医院不远。杨澜生走到楼下时,看见她正站在单元门口等他,手里拎着个鼓鼓囊囊的菜袋,里面露出翠绿的黄瓜和鲜红的番茄。
“挺快啊。”任广莉笑着接过他手里的包,“上来吧,这段时间我妈在陪我住,今天她不在家,清净。”
家里收拾得很整洁,客厅的沙发上铺着浅色的亚麻布,茶几上摆着个青瓷花瓶,插着几支新鲜的荷花。任广莉把菜拎进厨房,系上围裙的样子,竟有种说不出的温婉。
“你先坐会儿,我很快就好。”她在厨房忙碌着,水声、切菜声传来,像支琐碎却温馨的曲子。
杨澜生坐在沙发上,目光落在电视柜上的相框里——那是任广莉大学时的照片,扎着马尾,穿着白t恤,笑得一脸灿烂。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她,是在县里的义诊活动上,她作为宣传部干事来采访,拿着话筒的样子既认真又有些羞涩。
“想什么呢?”任广莉端着盘切好的西瓜走出来,放在他面前,“是不是觉得我做饭的样子很陌生?”
“有点。”杨澜生拿起块西瓜,甜丝丝的汁水顺着喉咙流下去,“总觉得你该是在会议室里侃侃而谈的样子。”
“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任广莉在他身边坐下,两人之间隔着一拳的距离,“再强势的女人,也想有个人能一起吃顿饭,说说话。”她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心尖。
杨澜生的心猛地一颤,转头看向她,她的目光里没有了平时的干练,只有满满的柔情,像夏日午后的湖面,平静却深邃。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窗外的蝉鸣不知疲倦地响着。
不知是谁先靠近的,当两人的唇碰到一起时,像电流击穿了身体,所有的克制、犹豫都烟消云散。任广莉的手紧紧抓着他的衬衫,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杨澜生将她拥在怀里,真丝衬衫的顺滑触感下,是她温热的体温和急促的心跳。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光斑,像条温暖的河。两人相拥着走进卧室,任广莉的发香、荷花的清香和他身上淡淡的药味混在一起,成了种让人安心的气息。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有心照不宣的默契,像藤蔓缠绕着大树,自然而然,却又带着无法挣脱的力量。
事后,任广莉靠在杨澜生怀里,指尖在他胸口轻轻画着圈。“其实我知道,这样不对。”她的声音带着点沙哑,“可我控制不住自己。”
杨澜生抚摸着她的头发,心里五味杂陈:“是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悦悦。”
“别说对不起。”任广莉抬起头,用手指按住他的嘴唇,“我不是要你做什么选择,只是……只是想离你近一点。”她的眼里闪着泪光,却倔强地没有掉下来,“能这样偶尔见一面,说说话,我就满足了。”
杨澜生把她搂得更紧了些,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最终只化作一声叹息。
过了好一会儿,任广莉才擦干眼泪,从床上坐起来,恢复了平时的干练:“不说这些了,说正事。合作社的宣传方案,我琢磨了几个点子,想跟你聊聊。”
她从帆布包里拿出个笔记本,翻开时,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第一,我们可以搞个‘中药种植体验日’,邀请县城的中小学组织学生来基地参观,让孩子们知道药材是怎么长出来的,既宣传了合作社,又能科普中医药知识。”
杨澜生点头:“这个主意好,丘老爷子以前就常去学校讲中医药,肯定愿意帮忙。”
“第二,我联系了市电视台的农业频道,他们想做个‘乡村振兴’的系列报道,我推荐了咱们的合作社。”任广莉用笔在本子上圈了个重点,“下周他们会来拍摄,到时候得让农户们说说心里话,越真实越好。”
“没问题,我让老周叔他们准备准备,他们最会说实在话。”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任广莉的眼神变得郑重,“下个月的启动仪式,罗市长要来,这是个绝佳的机会。我打算制作一本合作社的宣传册,把农户的笑脸、药材的长势、未来的规划都放进去,让市长看到咱们的决心和潜力。”
她顿了顿,看着杨澜生:“宣传册的文字部分我来写,照片得麻烦你和春晓多拍点,要接地气,有温度。”
“好。”杨澜生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暖流。任广莉对他的感情或许复杂,但她对合作社的支持,却是实实在在的,没有半点私心。
“对了,还有个事。”任广莉忽然想起什么,“陶中凯的基地也在准备启动仪式,听说他们请了专业的策划公司,排场搞得很大。咱们不能跟他们比排场,但可以比真情——让农户们自己上台说说话,讲讲合作社给他们带来的变化,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有力量。”
杨澜生笑着点头:“你说得对,老周叔的儿子在外地打工,听说合作社能让他在家门口挣钱,特意赶回来入股,他的故事肯定能打动人心。”
两人越聊越投机,从宣传方案聊到药材销路,从农户培训聊到品牌建设,仿佛刚才的温存只是段插曲,现在才是正题。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那份心照不宣的默契,已经渗透到了每一个话题里,让原本严肃的工作讨论,也带上了些许温情。
中午的饭菜很简单,两菜一汤,却吃得格外香。任广莉的厨艺不错,番茄炒蛋酸甜可口,青椒土豆丝脆嫩入味,紫菜蛋花汤里飘着几滴香油,暖得人心头发热。
“下午还得上班,我先回去了。”杨澜生放下碗筷,起身要走。
任广莉送他到门口,忽然从包里拿出个小小的香囊:“这个给你,里面是薄荷和艾草,驱蚊的,夏天用正好。”
杨澜生接过香囊,指尖触到她的手指,这次没有躲闪。“谢谢你,广莉。”他认真地说,“不光是为了这顿饭,还有合作社的事。”
任广莉笑了笑,眼里的星光又亮了:“跟我还客气什么。快走吧,别迟到了。”
走出家属院,午后的阳光依旧毒辣,杨澜生却觉得心里很敞亮。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香囊,薄荷的清香混着艾草的药香,像任广莉的人,既有女性的温柔,又有干事的韧劲。
他知道,自己和任广莉之间的关系或许永远无法明朗,但这份掺杂着感情与担当的默契,却会像这夏日的阳光,照亮合作社前行的路,也照亮彼此心中那片隐秘而柔软的角落。
骑上电动车往医院去时,风里仿佛都带着香囊的清香。杨澜生忽然觉得,这个夏天虽然炎热,却也藏着许多不期而遇的温暖,像任广莉的笑容,像农户们的期盼,更像合作社那片正在孕育希望的土地,在阳光下,悄然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