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平替林伊理了理被夜风吹乱的鬓发,指尖还残留着方才打斗时沾上的血迹。远处冷宫的火势渐弱,哭喊声与救火的嘈杂声混在一起,在空旷的宫道上回荡。他忽然想起在杏花巷时,林伊总爱把晒干的杏花别在他发间,那时的日子简单得如同未起卦的蓍草,纯粹而安宁。
“伊伊,还记得我当初的承诺吗?”梁平轻声说,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与释然,“我要带你去峨眉山,看云海翻涌,听晨钟暮鼓。”他从怀中掏出那半块玉佩,上面“善德”二字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等把这玉佩的秘密解开,我们就离开这里。皇宫真不是人呆的地方,这蜜月......实在太惊心动魄了。”
林伊靠在他肩头,长剑上的血珠顺着剑穗滴落在青砖上,晕开一朵朵暗红的花。她想起这几日在宫中见到的种种:芸儿和芙蕖姐妹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汪直眼中那抹深藏的无奈与挣扎,还有德妃在火场边绝望的神情。这些人,都困在各自的命运里,如同卦象中的爻辞,看似有规律可循,却又充满了未知与变数。
“平郎,”林伊抬起头,目光坚定,“我们先把该做的事做完。但你答应我,一切结束后,我们就去峨眉山,再也不回来。”她的手指轻轻抚过梁平掌心的卦纹,“这皇宫里的人心比卦象更难测,我只想要和你过平凡的日子。”
千面手在一旁咳嗽了两声,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二位,此地不宜久留。西厂的人很快就会追来。”他望了望天边泛起的鱼肚白,“不过,老太监给的线索或许能揭开当年先帝遗诏的秘密,说不定......还能改变这满朝的局势。”
梁平点点头,将玉佩收好。他知道,在离开之前,他们还有许多事要做:要为芸儿和芙蕖讨回公道,要让汪直这样身不由己的人不再为恶,更要揭开皇宫深处隐藏的黑暗。但此刻,他的心中多了一份期待,一份对峨眉山那片宁静的向往。
一行人趁着夜色悄然前行,宫墙上的琉璃瓦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梁平握紧林伊的手,卦象在他心中流转,这次,他要亲自书写属于他们的卦辞——不再被皇权左右,不再被阴谋裹挟,只写属于他们的,平凡而温暖的人生。
卦解云开赴峨眉
梁平将伪造的密信按在烛火上,火苗贪婪地吞噬着纸页,映得他眼底的算计愈发深沉。林伊站在暗处,看着丈夫用从西厂偷来的印泥,在空白信笺上盖下长公主旧部的私章——这是他设下的最后一个局。
“平郎,一定要用这种手段吗?”林伊轻声问,声音里带着一丝犹豫。梁平的动作顿了顿,掌心的卦纹在火光中明明灭灭:“伊伊,你见过浣衣局那些被毒死的宫女,见过冷宫火海中绝望的眼神。在这吃人的皇宫,光明磊落只会成为他人砧板上的鱼肉。”他将伪造好的谋反证据塞进暗格,转身握住妻子的手,“等一切尘埃落定,我定还你一个干干净净的世界。”
三日后,早朝的钟声惊飞了檐下的寒鸦。当梁平呈上所谓的“长公主余党谋反铁证”时,皇帝的脸色由白转青。汪直站在武官队列中,看着梁平侃侃而谈,忽然想起地牢里那个满身伤痕却眼神坚定的年轻人——原来从救下芙蕖姐妹那一刻起,这盘棋就已悄然落子。
后宫内,皇后看着德妃被侍卫拖走,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可当她打开妆奁,发现藏在胭脂盒里的毒药不翼而飞时,笑容瞬间凝固。梁平站在椒房殿外,听着里面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轻声对林伊说:“皇后以为德妃是棋子,却不知自己也是局中之人。这皇宫里的每个人,都逃不过‘损下益上,其道上行’的法则。”
深夜的钦天监,梁平将老太监的半块玉佩与密室中的另半块合二为一,一道暗门缓缓开启。泛黄的遗诏上,先帝的字迹力透纸背,真相大白——当今皇帝并非正统继承人。林伊看着丈夫将遗诏收好,突然发现他的背影比初入皇宫时消瘦了许多:“平郎,这些日子,你累吗?”
梁平将她拥入怀中,闻着她发间淡淡的皂角香,仿佛回到了杏花巷的时光:“不累。当我看到芸儿和芙蕖重获自由,看到汪直辞官归乡时如释重负的眼神,就知道一切都值得。”他取出早已准备好的通关文牒,“明日一早,我们就出发。”
峨眉山的清晨,云海翻涌如浪。梁平牵着林伊的手走在蜿蜒的山路上,远处传来寺庙的钟声。林伊望着漫山遍野的杜鹃,突然停下脚步:“平郎,你说这世上还会有人像我们一样,被命运卷入阴谋的漩涡吗?”
梁平从怀中掏出一把蓍草,任它们随风飘散:“卦象无穷,人心难测,但至少我们已走出了自己的困局。”他指着远处初升的太阳,晨光为他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往后的日子,只算花开花落,只问人间烟火。”
山风掠过,林伊靠在梁平肩头,听他轻声哼起杏花巷的小调。那些惊心动魄的过往,终于在这峨眉山的云海间,化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