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将庭院染成蜜色时,林伊正倚着雕花窗棂给孩子绣虎头鞋。银针穿梭间,红玫瑰临走前慌乱闪躲的眼神突然又浮现在眼前——那抹藏在飞扬眉梢下的异样情愫,比她腰间火药的引信更灼人。孩子忽然咿呀学语,肉乎乎的小手抓住她鬓边碎发,倒像是看穿了母亲莫名的心事。
“在想什么?”梁平抱着刚从溪里捞的鲜鱼跨进门槛,鱼尾甩起的水珠溅在《女诫》摊开的书页上。林伊将绣绷轻轻搁在膝头,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夫不贤则无以御妇,妇不贤则无以事夫”的字句:“方才红玫瑰看你的眼神...倒像咱们初遇时,我在战场见你挥剑破敌的模样。”
梁平手一抖,鱼“啪嗒”掉在青石板上,惊得摇篮里的孩子咯咯直笑。他蹲下身笨拙地哄着,耳尖却渐渐泛红:“别打趣我了,她那眼神分明是盯着我的《周易》。”话音未落,院外突然传来熟悉的炸响——红玫瑰改良的“信号烟花”在夜空炸开,绚烂星火中隐约映出“帮派改制成功”的字样。
林伊望着漫天流光,想起红玫瑰偷偷往孩子襁褓塞金条时,那故作豪迈却微微颤抖的手。她轻叹了口气,将绣好的虎头鞋放在摇篮边,丝绸上的金线在月光下泛着温柔的光:“罢了,就当是多了个...爱闯祸的江湖妹妹。”梁平悄悄揽住她的肩,斩龙剑在墙角轻轻嗡鸣,仿佛也在为这微妙的情愫轻笑。
子夜的梆子声惊飞檐下宿鸟,梁平握着孩子滚烫的小手,额角青筋突突直跳。怀中孩童哭得声嘶力竭,那双与林伊如出一辙的杏眼里,倒映着空荡荡的房梁——可梁平运足目力,除了摇曳的烛火,什么都看不见。
林伊的镇魂符突然无风自动,符纸边缘焦黑卷曲,《抱朴子》里\"小儿弱冠,天眼未阖\"的记载在她脑海炸开。她颤抖着铺开黄纸,朱砂笔却悬在半空:\"寻常驱邪之法伤阳气,孩子还这么小...\"
\"用《肘后备急方》的法子!\"梁平突然扯开衣襟,露出心口旧伤处狰狞的剑疤,那是当年对抗邪术留下的印记。他咬破指尖,血珠滴在孩子眉心,口中念念有词:\"天地玄宗,万炁本根...\"话音未落,孩子突然停止啼哭,伸出藕节似的小手,直直指向墙角。
借着月光,林伊看见墙缝里不知何时多了团幽蓝鬼火。红玫瑰送的婴儿护甲突然发出刺耳鸣响,梁平抄起案头《太平经》狠狠拍去,书页间夹着的铜钱哗啦啦洒落。幽火骤然熄灭的刹那,孩子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滚烫的小脸渐渐恢复血色。
\"这小东西,比我斩过的邪祟都难缠。\"梁平瘫坐在竹椅上,看着孩子重新进入梦乡,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林伊轻轻盖上薄毯,指尖拂过孩子眉心的血痕,想起白天在城隍庙求的签文\"童眸观阴阳,正气自无伤\"。窗外,东方已泛起鱼肚白,新的日光照亮摇篮上系着的百家锁,叮当作响,惊散了最后一丝夜的阴霾。
梁平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从厨房取来铜盆,舀满井水。他想起儿时听老人说过的法子,一边倒退着绕着屋子缓缓而行,一边用手蘸水洒向空中,口中念念有词:“退退退,不祥之物莫相窥;退退退,阴阳两隔各安睡。”每洒一次水,铜盆里的井水就泛起细密的涟漪,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正在被驱散。
林伊守在床边,目光紧紧盯着孩子的眼睛。果然,在孩子的黑眼珠边缘,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针尖大的白点,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这正是老辈人说的“撞邪”征兆——天眼未闭的孩童,最易看见常人看不到的东西,被阴气侵扰后,眼珠上就会出现白点。
红玫瑰不知何时也赶了过来,平日里风风火火的她此刻也屏住了呼吸,生怕惊扰了什么。她悄悄摸出怀里的火药,却被梁平眼神制止。“莫要轻举妄动,这不是靠蛮力能解决的。”梁平低声说道,继续一圈圈洒水,声音愈发坚定:“退退退,邪祟莫近小儿身;退退退,光明照处自安宁。”
说来也奇,随着梁平的动作,孩子原本皱起的小脸渐渐舒展,啼哭也变成了均匀的呼吸。待到铜盆里的水洒尽,那眼中的白点已经淡了许多。
第二天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屋子时,林伊迫不及待地查看孩子的眼睛。只见黑亮的眼珠清澈如初,昨夜的白点已然消失不见。梁平翻开《鲁班经》,指着其中记载的民间秘法,长舒一口气:“老祖宗传下来的法子,果然有些道理。阴阳有隔,以水为界,驱邪避凶,保小儿平安。”
红玫瑰挠挠头,嘿嘿笑道:“早知道一盆水就能解决,我还带什么火药。不过话说回来,这古法看着简单,门道可真不少!”三人相视而笑,晨光中,孩子清脆的笑声回荡在小院里,驱散了昨夜的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