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在一旁的沉默白老爷子,忽然喃喃自语,“付生到底是什么时候性情大变的?”
阿瑶看向白老爷子,问他:“师父,你想想看,我们都是晚辈,对付生的了解太少了?”
白老爷子望着窗外森然的飞檐,思绪飘回了几十年前。
那时的付生,还不是如今这副阴鸷的模样,虽然有些城府,但眉宇间还有年轻人的锐气,和生机勃勃的热切。
有一年冬天。
付生拍着他的肩膀说:“老弟,我发现个大宝贝!”
那时,他的眼里是一种近乎狂热的光芒,他压低了声音:“听说云岭深处,有长生之道,我想带人去看看。”
白朔当时只觉得他异想天开,但付生不由分说,迅速纠集了六门中大批好手,甚至动用了不少依附于六门的外姓精锐。
一支浩浩荡荡队伍,在付生的亲自带领下,意气风发地开进了云岭深处。
白朔因为手头有另一件棘手的事,没跟着去一起去。
他只记得队伍出发时,人声鼎沸,声势浩大。
然后,便是漫长的等待。
他们像石沉大海。
半个多月过去了……所有人都开始担心他们的安危时,一个阴雨绵绵的黄昏,付生回来了。
只有三个人
付生走在最前面,他脚步虚浮,脸色像死人一样灰败,眼窝深陷,原本合身的衣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仿佛被抽干了精气神。
另外两个年轻人,也是满身泥污,眼神呆滞空洞,如同行尸走肉。
浩浩荡荡的队伍,近百条性命,回来的只有这三个。
整个六门,都震惊了。
众人围上去,七嘴八舌地追问发生了什么?其他人呢?遇到了什么?
付生抬起那双失去神彩色的眼睛,扫了众人一眼,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只吐出几个干涩嘶哑的字:“遇到了……怪事儿……人都折了……”
说完,他便推开人群,踉踉跄跄回了自己的院子,将自己关了起来,拒绝见任何人。
另外两个幸存者,更是如同惊弓之鸟,问什么都只是摇头,眼神躲闪,一个字也不肯多说。
没过多久,这两个人也相继失踪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从那天起,付生就变了。
他变得愈发沉默寡言,眼神偶尔会流露出阴鸷,行事也变得狠辣奇怪。
一次家宴上,付生的哥哥付章,借着几分酒意,悄悄对白老爷子抱怨:“白朔,你有没有觉得……付生他,自打云岭回来,整个人都不太对劲儿了?看人的眼神,有时候……冷得瘆人。”
白朔当时心头一凛。
原来不止他一个人发现了,付章也觉得他变了。
出于警惕,也出于同门的复杂心绪,白朔开始不动声色地秘密调查云岭之行的起因。
他绕开了付生的核心圈子,从一些外围:当时并未参与但可能听到风声的下人口中,以及付生身边一个犯错被边缘化的老仆那里,一点一点拼凑出了一些碎片。
原来,有一次付生“走阴”时,听到了一件怪事儿。
有个醉醺醺的男人喝多了,开始吹牛逼。
“……嘿,你们知道吗?我们家……嗝……祖上可了不得,传下来一件宝贝,那宝贝能肉白骨,活死人,对,就是所谓的长生不老!”醉汉的声音含混不清,带着夸张的语气。
起初,付生只当是醉汉胡言乱语,并未当真。
但紧接着,那醉汉似乎怕人不信,又凑近旁边一个同伴,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骗你是狗!那宝贝……据说……是大禹治水用的东西,叫什么……神土。”
“对,神土!”
这四个字,如同惊雷,在付生心里激起波澜。
白朔调查到这里时,心已经沉了下去。
他继续追查,发现那个吹牛的醉汉在现实中确有其人,是个有名的破落户,嗜酒如命,更兼嗜赌成性,欠下一大笔赌债,被债主逼得几乎走投无路。
之后,这个醉汉突然得了一笔横财,还清了所有赌债,然后……也失踪了。
线索指向不言而喻。
付生找到了这个醉汉,在他被赌债逼到绝境时,付生“适时”地出现,用一笔足以让他挥霍一阵子的巨款,撬开了醉汉的嘴,知道了那个地点。
他动了“恻隐之心”?
于是,他的欲望被点燃,带着对“神土”的无限贪婪,以及一支足以应付任何危险的庞大队伍,踏入了云岭。
结果……
白朔现在才想明白明白,恐怕就是那次,才是一切灾厄的源头。
回忆到这里,白朔长长地叹了口气。
“是冬天,没错!”白老爷子的声音干涩沙哑,“有年冬天,付生带着近百号人进得云岭。也是那年他就变了。”
“可他们,碰了不该碰的东西。”他又重重叹了口气,“那支队伍里,都是六门各家的好手,有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也有经验老到的长辈,几乎全军覆没。”
“付生当时风头正劲,是公认最有希望接掌六门掌事的人选之一,他意气风发,踌躇满志,以为要揭开一个惊世大秘,为六门,也为自己博一个万世之名……”
黄巽忽然接话:“付生选择在这个时候动手,绝非偶然,冬云岭的惨剧是冬天,他要换皮也是冬天……时间完全对上了!”
阿瑶只觉得浑身冰冷,真相远比她想象的更加残酷。
“所以,他需要我们按兵不动……”付琼喃喃道,脸色煞白,“是为了换皮成功?是为了阻止我们下一步去找临水那块观音泥?”
“因为,守鼎人已经知道了临水出事了,他们联合在一起,毁了观音泥,坏了他的换皮大计?”
“很有可能!”白老爷子霍然起身,“所以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必须阻止他,只要换皮失败,付生就再也不会作恶,这场灾难才能真正结束了。”
窗外风雪呼啸,又下起了雪。
电话那边的林涧突然说:“我们时间不多了,现在有两件事要做,一是营救那些被付生关起来的人,而是阻止他换皮。”
黄巽接话:“但换皮这事,只是推测,还需要进一步验证一下。”
“怎么验证?”阿瑶问。
“白穆,”林涧沉着的分析,“既然他愿意帮我们,我们不妨试着相信他一次,死马当活马医,只能这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