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了一整日,在安神药物的作用下,蓝忘机总算睡了一个不算安稳、却足以恢复些许精力的觉。
等他再次醒来时,窗外天光已是大亮。他睁开眼,眸中的空洞与绝望似乎被睡眠冲淡了些许,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麻木与沉寂。
他不再将自己封闭在静室内,却也失去了往日的活力。
对于母亲和兄长的关怀,他会给予回应,却也只是极其简短的“嗯”、“好”、“多谢母亲\/兄长”,声音低哑,不带丝毫情绪。更多的时候,他只是安静地坐在窗边,或是倚在榻上,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一坐便是大半日,仿佛一尊精致却失去了灵魂的玉雕。
蓝夫人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她知道儿子心结未解,强行追问只会适得其反,便尽量陪在他身边,寻些轻松的话题来说。
有时是讲讲蓝曦臣今日在学堂又得了先生夸奖,有时是说说后山的玉兰花又开了几朵,甚至是一些家族里无关紧要的趣闻琐事。
她并不指望蓝忘机能搭话,只是希望这些充满生活气息的声音能驱散一些笼罩在他周围的死寂,让他感觉到自己并非独自一人。
蓝忘机大多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在母亲提到兄长时,眼神会微微动一下,但也仅此而已。
这一日午后,阳光透过窗棂,在蓝忘机苍白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依旧维持着抱膝坐在窗边的姿势,一动不动,连眼睫都许久未曾眨动一下,仿佛整个人都融入了那片光影里,安静得让人心慌。
蓝夫人端着一碟新做的、甜香软糯的糕点走进来,轻轻放在他手边的小几上。
她看着儿子这副无精打采、仿佛对世间万物都失去了兴趣的模样,心中积压了数日的担忧、心疼与那无法抑制的好奇终于冲破了理智的堤坝。
她坐到蓝忘机身边,伸出手,温柔而坚定地覆在他微凉的手背上。
蓝忘机微微一颤,似乎从那种放空的状态中被惊醒,视线开始缓缓聚焦,带着一丝茫然看向母亲。
蓝夫人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而充满抚慰,而不是一种审问:“阿湛,娘亲知道你这几天很难过。
娘亲不想逼你,但是……你那天说的‘他’……能不能告诉娘亲,到底是谁?那个‘消失’……又是怎么回事?”
她问得小心翼翼,目光紧紧锁着儿子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蓝忘机在听到问题的瞬间,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他垂下眼睫,遮住了眸中翻涌的情绪,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久久没有开口。
屋内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阳光依旧明媚,却仿佛照不进这方寸之间的沉重。
蓝夫人心中忐忑,几乎以为儿子又要再次将自己封闭起来,正准备开口将话题岔开,不再逼迫他。
就在这时,蓝忘机却极轻、极缓地抬起了眼。
他的目光没有看向母亲,而是落在了窗外那株开得正盛的玉兰树上,眼神悠远,仿佛透过那繁花,看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某个画面。
他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干涩的嘴唇微微开启,发出了一声低哑得几乎听不清的呓语:
“……他叫魏婴。”
这声音虽轻,却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蓝夫人心中荡开层层涟漪。
魏婴?她从未听过这个名字!云深不知处内外,也绝无此人!
蓝忘机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声音依旧很低,带着久未说话的沙哑,却比之前多了几分清晰的脉络:“我……不知道他从哪里来。只知道……他很厉害。”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最终还是选择了那个最直接、也最惊世骇俗的说法:“他从小……就在我的身体里。”
他说到这里,终于侧过头,看了一眼母亲,清晰地捕捉到了蓝夫人眼中那无法掩饰的震惊与难以置信。
蓝忘机抿了抿唇,长长的睫毛颤了颤,似乎有些不安,但还是继续说了下去,语速缓慢却坚定:“用他的话来说……就是两个灵魂,共用一个身体。”
“他说……他第一次有意识醒过来的时候,是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
蓝忘机的目光再次飘远,仿佛看到了那个婴孩时期的自己,“他当时不知道自己在哪里,离开了我的身体……出去转了一圈。
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我……”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脸色惨白,气息微弱……快要死了。”
蓝夫人听到这里,心脏猛地一缩!
她当然记得!忘机刚出生后不久,确实有过那么一次极其凶险的状况,当时所有医师都束手无策,连他们都几乎要放弃了……后来却奇迹般地好转了!
难道……难道那次……
“后来……他给我喂了一颗丹药……我的身体,才慢慢好了起来。”
蓝忘机的声音将蓝夫人的思绪拉了回来,“之后……他知道那次是因为他过度使用了……灵力,我的身体承受不住……就很少再出去。一直……在我体内,安安静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