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羡是在一阵剧烈的头痛和口干舌燥中醒来的。
意识尚未完全回笼,首先感受到的是身下床铺的柔软,以及……鼻尖萦绕的、一丝若有若无的、极其熟悉的清冷檀香。
他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映入眼帘的是客栈房间素色的帐顶。
记忆如同破碎的潮水,缓慢地回溯。
碧灵潭……游历……小镇客栈……梨花白……他喝了酒……然后……
然后他好像……看到了蓝湛……还……抱住了他?
一些模糊而炽热的片段猛地撞入脑海——紧拥的触感,喷洒在颈侧的滚烫呼吸,还有他一遍遍、不知疲倦地诉说的……“喜欢”。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开,魏无羡瞬间彻底清醒,所有的睡意和头痛都被这惊悚的回忆驱散得无影无踪!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动作之大牵扯得额角一阵抽痛,但他已顾不上了。
他……他昨晚都对蓝湛做了什么?!
他竟然借着酒劲……轻薄了蓝湛?!还说了……说了那样的话?!
一股巨大的恐慌和羞窘如同冰水般兜头浇下,让他四肢冰凉,脸色瞬间由宿醉的潮红转为煞白。
他几乎不敢想象蓝湛当时的反应,是厌恶?
是震惊?
还是……觉得他荒唐透顶,不堪入目?
他慌乱地环顾四周,房间里只有他一人。
晨曦透过窗纸,在地上投下朦胧的光斑。
蓝湛不在。
是了,定是被他吓跑了。
魏无羡的心直直地往下沉,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和懊悔攫住了他。
他怎么会……怎么会如此失控?
明明决定要小心翼翼地将这份感情深埋心底,绝不给他造成任何困扰的……
就在他心乱如麻,几乎要被自责淹没之时,房门被轻轻推开。
蓝忘机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醒酒汤走了进来。
他依旧是一身素白如雪的家主服,身姿挺拔,面容清冷,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仿佛昨夜那个被他禁锢在怀中、耳根通红的人只是魏无羡醉酒后的一场幻梦。
然而,当他的目光与床上面无血色、眼神惶然的魏无羡对上时,那平静无波的眸子里,几不可察地掠过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醒了?”蓝忘机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他将醒酒汤放在床头的矮几上,“将此汤饮下,可缓解头痛。”
魏无羡怔怔地看着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他想问,想道歉,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更害怕听到那个让他无法承受的答案。
蓝忘机见他不动,也不催促,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落在他因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指尖上。
沉默在房间里蔓延,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尴尬。
最终,还是魏无羡先败下阵来。他垂下眼睫,不敢再看蓝忘机,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蓝湛……昨晚……我……”
他顿了顿,鼓起毕生最大的勇气,艰难道:“我是不是……冒犯你了?对不起……我喝醉了,胡言乱语……你、你别放在心上……”
他说得语无伦次,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凌迟他自己的心。
他宁愿蓝湛斥责他,惩罚他,也好过这般平静的、仿佛什么事都未曾发生过的态度。
蓝忘机看着他这副恨不得将自己缩起来的模样,听着他那急于撇清、将一切归咎于醉酒的道歉,心中那处因昨夜告白而泛起的涟漪,竟微微有些发涩。
他……后悔了?
这个认知让蓝忘机心底莫名有些不快。
他昨夜虽心慌意乱,却并非全无感觉。
魏无羡那炽热的拥抱,那一声声带着酒气却无比真挚的“喜欢”,如同烙印,深深刻在了他的心上,让他辗转反侧,一夜未眠。
他尚未理清自己该如何回应这份突如其来的情感,却先等来了对方的“胡言乱语”。
“无妨。”蓝忘机压下心头那点莫名的情绪,语气依旧平淡,“日后,莫要再饮酒。”
他指的是魏无羡的身体,却也像是在划清某种界限。
魏无羡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
果然……蓝湛果然是不在意的,或者说,是厌恶的,只是碍于修养,没有直接斥责他。他机械地点了点头,低声道:“……知道了。”
他伸手端过那碗醒酒汤,温度刚好。
他小口小口地喝着,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却丝毫无法驱散心中的冰冷和苦涩。
蓝忘机看着他安静喝汤的样子,苍白的侧脸在晨光中显得格外脆弱。
他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询问他昨夜的话是真是假?还是直接表明自己……并不厌恶?
自幼所受的教导和天生的性情,让他无法如此直白地表露心迹。
更何况,魏无羡此刻的态度,分明是想要将昨夜之事彻底揭过。
最终,蓝忘机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身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让清新的空气涌入房间,也仿佛在驱散那一室难以言喻的暧昧与尴尬。
接下来的行程,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魏无羡变得异常沉默,甚至比初来云深不知处时更加小心翼翼。
他依旧会跟在蓝忘机身侧,却不再主动靠近,不再有多余的言语,连目光都尽量避免与蓝忘机接触,仿佛一夜之间,又变回了那个浑身是刺、将自己紧紧包裹起来的少年。
蓝忘机将他的变化看在眼里,心中那点因被“拒绝”而产生的不快,渐渐被一种更深沉的心疼与无奈所取代。
他知道魏无羡在害怕,在退缩。
而他,似乎也还没有准备好,该如何去面对和接纳这份超出预期的情感。
两人便这般各怀心事,沉默地行走在山川之间。
风景依旧壮丽,却仿佛隔了一层无形的薄膜,再也无法触及彼此真实的内心。
直到数日后,他们途经一处被瘴气笼罩的山谷,听闻谷中有村民被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