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卫应声上前,架起小丫鬟就往外走。
不多晌,殿外就响起小丫鬟的惨叫声,一次比一次高,最后她终于受不住,被拖进殿内。
“是……是玉翡姐姐要我做的……”
小丫鬟浑身是血,颤颤巍巍说:“玉翡姐姐,给了我五十两……她说,这个时辰,没有人在后花园,不会有人看见……”
谁知道她就这么倒霉,前脚动手,后脚影卫就出现了。
这她还怎么扛,就算不说,也是会被打死的。
沈雾眼底翻涌着怒火。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玉翡的声音,带着刻意的惊慌:“我听说琢玉公子出事了?”
她快步走进来,看见地上被打得只剩一口气的丫鬟,伪装出来的表情顿时僵在了脸上。
怎么回事?
失败了?
玉翡几乎要站不稳,她飞快喘息了几下,压抑着心虚请安,“见过公主……”
“玉翡,你来得正好,是你指使她推琢玉下水的,是不是?”沈雾的声音像淬了冰。
玉翡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脸上满是震惊和愤怒:“公主此话怎讲?!奴婢刚才一直在房里给世子整理衣物,世子用来裁衣的布没有入库房,马上入秋就没衣裳穿了,奴婢找三七正想问……”
“少废话。”沈雾冷声打断了她。
“这丫鬟你认不认识。”
小丫鬟努力想要抓她的衣裳,玉翡躲开她,大声说道:“奴婢不认得!奴婢不知她为何要说谎陷害奴婢!”
她话音刚落,三七从殿外跑了进来,她手里拿着一个荷包,奉到沈雾面前,咬着牙道:“公主请看,这是从菊秋房里搜出来的银子,整整五十两。”
“奴婢已经找到证人,她说亲眼看见玉翡前两日与菊秋在房内推搡,当时二人手里拿着的,就是这五十两银锭!”
三七咬牙切齿的看着玉翡,恨不能将她嚼碎了咽下去。
玉翡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一句辩解的话。
她膝行上前,头磕的砰砰响,几下就见了血。
“公主饶命!公主饶命啊!奴婢不是有心的,奴婢是一时糊涂才会……奴婢也是心疼世子!公主有所不知,琢玉在书院时常欺负世子,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说世子不受您宠爱,公主府迟早是他做主。奴婢一时不忿才……公主,您被他蒙蔽了!”
三七上去便是一脚。
“贱人!你休要胡说八道!小福宝什么样,公主比你清楚的多!你以为你编排造谣就能浑水摸鱼!”
沈雾的声音冷得像冰,“拖下去,乱棍打死。”
“是!”
“公主!公主饶命!公主饶命啊!”玉翡吓得魂飞魄散,拼命挣扎着,哭喊着沈珉的名字,“世子救我!世子救我啊!我都是为了你啊世子!世子——”
沈雾朝沈珉看去。
沈珉看着被拖出去的玉翡,小脸吓得发白,他发现沈雾在看他,连忙低下了头。
三七欲言又止,她怀疑这事沈珉也知情,可一个孩子真能恶毒至此吗?
何况,这还是公主的亲生儿子。
里间传来府医的声音:“公主!琢玉公子醒了!”
沈雾飞快走进里间,来到床边,只见小福宝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往日里总像盛着星光的眸子,此刻却蒙着一层水雾,盛满了惊惶,像是受惊的幼鹿,一眨不眨地望着帐顶的流苏,喉咙里发出细碎的嗬嗬声,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乖乖?”
沈雾放柔了声音,伸手想去碰他的脸颊,指尖刚要触到,小福宝却猛地瑟缩了一下,像是被烫到似的,眼圈瞬间红了,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眼角滚落,砸在枕头上,洇出一小片湿痕。
府医正在收拾药箱,见状叹了口气:“琢玉公子是受了太大惊吓,心神闭塞,怕是又说不出话了。这孩子本就经历过不少苦楚,这次落水更是雪上加霜,得慢慢调养,切不可再受刺激。”
沈雾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她俯身轻轻将小福宝揽进怀里,动作轻柔得仿佛怕碰碎了他。
小家伙在她怀里抖得厉害,小手紧紧揪着她的衣襟,指节泛白,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不怕,姨姨在呢。”沈雾一遍遍地拍着他的背,“没人能再欺负你了,姨姨护着你。”
小福宝埋在她颈窝,滚烫的眼泪浸湿了她的衣领,却始终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想告诉姨姨,是那个姐姐推他下去的,水里好冷好黑,他以为再也见不到姨姨了,可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只剩下徒劳的呜咽。
流心站在一旁,看着小福宝可怜的模样,眼圈也红了:“公主,这玉翡真是丧心病狂!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下得去手,若不是影卫反应快……”
沈雾没说话,只是抱着小福宝的手臂收得更紧了。
她眼底的温柔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彻骨的寒意。
玉翡野心大,但胆子小,若不是被人撺掇激将,绝不敢这么草率的动手。
她看向外间那个小小的身影,沈珉还站在原地,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可沈雾却能感觉到,那看似怯懦的姿态下,藏着与年龄不符的冷静。
“流心。”沈雾的声音冷得像冰,“把小福宝抱去偏殿,派两个得力的嬷嬷守着,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准靠近。”
“是。”
流心小心翼翼地接过小福宝,小家伙离开沈雾的怀抱时,哭得更凶了,小手拼命伸向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抱走,那无声的绝望,像针一样扎在沈雾心上。
等里间彻底安静下来,沈雾才转身走出外殿,目光落在沈珉身上。
他似乎被吓得不轻,小脸惨白,嘴唇哆嗦着:“娘……弟弟他……他还能说话吗?”
沈雾没回答,只是淡淡道:“你先回房吧,今日的棋谱明日再学。”
沈珉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低下头,跟着下人离开了。
走到门口时,他悄悄回头看了一眼,沈雾正站在窗边,背影挺得笔直,看不清表情,可他却莫名觉得,那双眼睛一定在盯着自己,带着洞悉一切的冷意。
沈珉的心跳骤然加快,他攥紧了袖摆,指甲深深嵌进肉里。
不能等了,必须尽快动手。
……
沈珉回到住处时,葛花正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屋里团团转。
看到沈珉进来,葛花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声音发颤:“珉儿!玉翡那蠢货被打死了!咱们快跑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许大海也急道:“是啊儿子,这长公主府就是个吃人的地方!玉翡死了,下一个就是咱们!趁着现在还没人怀疑到咱们头上,赶紧卷铺盖走人,找个没人知道的地方躲着,总比死在这儿强!”
他们躲在偏僻的耳房里,消息闭塞,只知道玉翡因为推小福宝落水被活活打死,却不知道沈雾是否查到了更深层的东西,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着他们,只想立刻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沈珉甩开葛花的手,脸上哪还有半分在沈雾面前的怯懦,眼神阴鸷得吓人:“跑?往哪儿跑?”
“回、回中州啊!”葛花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
“回中州等死吗?”沈珉冷笑一声,“地动之后,老家早就成了一片废墟,咱们回去喝西北风?再说了,你们以为长公主府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现在出门,不出半条街就得被影卫抓回来,到时候死得更惨!”
许大海急道:“那怎么办?总不能坐以待毙啊!玉翡是为了帮你才死的,他们肯定会查到咱们头上的!”
“查到又如何?”沈珉走到桌边,拿起一块点心塞进嘴里,慢条斯理地嚼着,“玉翡是玉翡,咱们是咱们,她自己蠢做错了事,死了也是活该,与咱们有什么关系?”
葛花看着儿子冷漠的样子,心里一阵发寒:“可……可她是为了帮你除掉那个小杂种啊!”
“我可没让她动手,这都是她自己造的孽。她死了,正好断了线索,只要咱们沉住气,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长公主就算怀疑,也拿不到证据。”
“可那个小杂种……”许大海还是怕,“他要是好了,会不会指认咱们?”
“他现在已经说不出话了。”沈珉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府医说了,是受了惊吓,心神闭塞。一个连话都不会说的孩子,谁会信他?”
他走到窗边,撩开帘子一角,看着远处沈雾内殿的方向,眼神狠戾:“而且,他活不了多久了。”
葛花和许大海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恐惧,可更多的是对富贵的贪恋。
他们知道,儿子说得对,现在跑就是死,只有赌一把,赌沈雾查不到他们头上,赌儿子能成功除掉那个绊脚石。
“那……那接下来怎么办?”葛花的声音带着颤抖。
“你们什么都不用做,”沈珉转过身,眼神锐利,“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该伺候我就伺候我,该装傻就装傻。剩下的事,我来办。”
他走到床边坐下,从枕下摸出一个小小的布包,里面是他偷偷攒下的碎银子。
这些银子,是他在这个府里唯一的安全感。
他看着银子,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
几日后,小福宝的身体渐渐好转,可依旧说不出话。
沈雾请了最好的太医,开了无数安神的方子,却都收效甚微。
小家伙变得格外沉默,总是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里,眼神怯怯的,像是怕惊扰了谁。
沈雾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只能强忍着怒火,装作一切如常。
她知道,沈珉一定在暗处观察着,只要她露出一点破绽,对方就会立刻警觉。
这日,天气晴朗,国子监放了早课,孩子们在院子里玩耍。
小福宝坐在廊下的石凳上,手里拿着一根糖葫芦,小口小口地舔着。
他还是不太敢和别的孩子玩,只是远远地看着。
沈珉端着一小碟精致的糕点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像个懂事的哥哥:“弟弟,在看什么呢?”
小福宝看到他,身体下意识地绷紧了,手里的糖葫芦攥得更紧了,往后缩了缩。
沈珉像是没看到他的抗拒,把糕点递到他面前:“这是我小厨房做的桂花糕,可甜了,你尝尝?”
小福宝摇摇头,把脸扭向一边。
沈珉也不勉强,自己拿起一块吃了起来,边吃边说:“弟弟,前几日你落水,我真吓坏了。幸好你没事,不然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他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委屈:“其实我知道,你可能恨我。是不是你觉得,玉翡姐姐找人害你是我让的?“
小福宝猛地转过头,睁大眼睛看着他,像是在说不是的。
他想解释,可喉咙里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急得小脸通红。
沈珉看着他焦急的样子,心里冷笑,脸上却装作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你不是不喜欢我,是还在生我的气,对不对?对不起啊弟弟,以前是我不好,不该对你那么凶。你原谅我好不好?”
他说着,伸手想去碰小福宝的头,小福宝下意识地躲开了。
沈珉的手僵在半空,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狠,随即又恢复了温和:“没关系,我知道你还需要时间。对了,我听说你喜欢吃花生酥,今日的午膳里好像有,等会儿我帮你多拿几块好不好?”
小福宝愣了一下,他确实喜欢吃花生酥,但三七说他嗓子不好,不让多吃,每次只能吃一小块。
沈珉见他没拒绝,心里有了底,又说了几句闲话,便借口要去温习功课,离开了。
午时,孩子们在国子监的膳堂用饭。
小福宝的餐盘里果然有一块花生酥,小小的,金黄色的,散发着浓郁的花生香。
他刚想拿起,就看到沈珉端着餐盘走了过来,在他身边坐下。
“弟弟,我能尝尝你的花生酥吗?”沈珉眨着眼睛,一脸期待,“娘不让我吃这个,说我吃了会不舒服,可我早就想尝尝了。”
小福宝愣住了,他记得三七说过,沈珉不能吃花生,会生病的。
他想摇头,可沈珉已经伸手拿起了那块花生酥,放进了嘴里。
“真好吃啊。”沈珉嚼了嚼,笑着说,“谢谢你啊弟弟,你真好。”
小福宝急得直摆手,想说:“你不能吃。”
可就是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沈珉把花生酥咽了下去。
沈珉看着他焦急的样子,嘴角的笑容更深了,眼底却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
下午的课业刚开始没多久,沈珉突然“啊”地叫了一声,从椅子上摔了下去。
只见他浑身冒出大片大片的红疹,像火烧一样,脸上、脖子上、手臂上,密密麻麻全都是,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眼睛翻白,看起来痛苦极了。
“沈珉!沈珉你怎么了?”
先生吓得赶紧跑过去,抱起他。
“快!快去请太医!快送回王府!”
整个国子监顿时乱成一团,孩子们吓得哇哇大哭,下人们手忙脚乱地抬着沈珉往府里赶。
小福宝坐在角落里,看着沈珉痛苦的样子,吓得小脸惨白,小手紧紧攥着衣角,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他不明白,为什么沈珉吃了花生酥会变成这样,他想说不是他给的,是沈珉自己拿的,可他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沈珉被抬走,心里充满了恐惧。
三七匆匆跑进来,看到小福宝吓傻了的样子,赶紧抱起他:“福宝别怕,咱们先回府。”
小福宝趴在三七怀里,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无声地哭着,像是预感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
沈珉被送回王府时,已经昏迷不醒,浑身的红疹连成一片,肿得像个发面馒头,呼吸微弱,眼看就要不行了。
府医们围着他忙前忙后,又是施针又是灌药,折腾了整整一个时辰,他的气息才渐渐平稳下来。
沈雾守在床边,脸色阴沉得吓人。
流心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偷偷看着沈雾的表情,心里直打鼓。
她知道沈珉不能吃花生,可今日的午膳里偏偏就有花生酥,这事儿透着古怪。
又过了一个时辰,沈珉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到沈雾,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虚弱地说:“娘……”
“醒了就好。”沈雾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沈珉抓住她的手,哭得更凶了:“娘,我好难受……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到底怎么回事?”沈雾抽回手,语气冷淡。
沈珉哽咽着,断断续续地说:“娘,不是弟弟的错……是我。我……我午时看到弟弟的餐盘里有花生酥,就……就想尝尝,弟弟他……他没说话,我以为他同意了,就……就拿过来吃了……谁知道……谁知道会这样……”
他抹了抹眼泪,看着沈雾,眼神里充满了委屈和恐惧:“娘,你别怪弟弟,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只是不知道我不能吃花生……”
这番话看似在为小福宝辩解,实则字字都在说,是小福宝把花生酥给他吃的,是小福宝害了他。
周围的下人听了,都忍不住窃窃私语。
“原来如此,怪不得世子会这样……”
“琢玉公子也太不懂事了,明知道世子不能吃花生……”
“可不是嘛……”
沈雾冷冷地扫了一眼那些议论的下人,所有人立刻闭上了嘴。
她看向沈珉,眼神深邃:“你是说,是小福宝主动把花生酥给你的?”
沈珉愣了一下,随即低下头,小声说:“弟弟不知道我不能吃所以才……娘,你别生气,真的不怪他……”
他越是这样说,就越给小福宝定了罪。
这时,三七抱着小福宝走了进来。
小家伙一进门,就看到沈珉虚弱的样子,吓得往三七怀里缩了缩。
当他听到沈珉的话时,急得从三七怀里挣扎下来,跑到沈雾面前,小手比划着,先是指着沈珉,然后又指着自己,最后摇了摇手,意思是说,是沈珉自己拿的,他没有给。
可他的动作太快,又很混乱,除了沈雾,几乎谁也看不懂。
沈珉看着他焦急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随即又换上委屈的表情:“弟弟,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别着急……”
小福宝急得直跺脚,眼泪掉了下来,指着沈珉,又指着自己的喉咙,想说:“他在说谎!”
可就是说不出来。
沈雾看着小福宝无助的样子,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
她怎么会不知道,以小福宝的性子,就算能说话,也绝不会主动把花生酥给沈珉。
可她不能表现出来,她必须顺着沈珉的话走下去。
她深吸一口气,猛地站起身,眼神冰冷地看向小福宝:“够了!”
小福宝被她的声音吓了一跳,呆呆地看着她,眼泪掉得更凶了。
“你明明知道沈珉不能吃花生,为什么还要给他?”
沈雾的声音带着刻意的愤怒,“就算你说不出话,也该摆摆手拒绝!你是不是心里一直恨他?上次你落水一事与他无关,你就因为上次的事怀恨在心,所以故意对他下手?!”
小福宝拼命摇头,小手抓住沈雾的衣角,眼神里充满了哀求。
不是的!不是的!姨姨,你相信我!
沈雾一把甩开他的手,厉声说道:“流心,把他关进柴房,没有我的命令,不准给他吃喝!让他好好反省反省!”
“公主!”
三七连忙跪下,“福宝是被冤枉的!奴婢方才问过他,他说是沈珉自己拿的花生酥,他根本来不及阻止!您不能这样!”
“冤枉?”沈雾冷冷地看向三七,“沈珉吃了花生酥险些丧命是事实,他又不是傻子,难不成还真能自己去吃,你说他是被冤枉的?我看你是跟他待久了,也变得是非不分了!”
她指着三七,怒声道:“本宫还要问你!小厨房为什么会出现花生酥?是谁让你买的?你安的什么心?明知道沈珉不能吃花生,还敢把这东西带进府里!来人,把三七拖下去,禁足在自己房里,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出来!”
“公主!”三七被强行拖了出去。
小福宝看着三七被拖走,又看着沈雾冰冷的脸,彻底慌了。
他冲上去想抱住沈雾的腿,却被下人拦住了。
他眼睁睁看着沈雾转身离开,没有回头看他一眼,心里的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
他被下人粗鲁地拖向柴房,小小的身体在发抖,眼泪模糊了视线。
他不明白,为什么姨姨不相信他,为什么姨姨突然变得这么凶。
难道姨姨真的不喜欢他了吗?
柴房又黑又冷,堆满了杂物,小福宝被扔在角落里,吓得缩成一团,他抱着膝盖,小声地哭着,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受伤的小兽。
他哪里不知道,在他被关进柴房的那一刻,沈雾就站在门外,听着里面传来的压抑哭声,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渗出血来。
流心走到她身边,低声说:“公主,都安排好了,柴房里藏了人,不会让福宝受委屈的。三七那边也打点好了,会让人偷偷送吃的过去。”
沈雾点了点头,声音沙哑:“盯紧沈珉和许大海夫妇,我倒要看看,他们接下来会做什么。”
她知道,这一步棋走得太险,可她没有别的办法,只有让沈珉以为自己得逞了,以为她真的怀疑了小福宝,他才会露出更多的破绽。
这场戏,她必须演下去,哪怕心里早已血流成河。
……
小福宝被关在柴房的第三日,沈雾依旧没有松口。
府里的下人见风使舵,看向小福宝的眼神也多了几分鄙夷,连带着被禁足的三七,也遭了不少冷遇。
沈珉躺在病床上,听着葛花回报府里的动静,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娘,时机差不多了。”沈珉压低声音,“你去小厨房,想办法给小福宝送点吃的,里面加点‘料’。”
葛花脸色一白:“加、加什么料?”
“毒药。”沈珉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只有他死了,咱们才能永绝后患。”
“可、可那是杀人啊!”葛花吓得浑身发抖,“万一被发现了……”
“放心,”沈珉拍了拍她的手,“柴房那边守卫松懈,你只说是长公主心软,让你送点吃的过去,没人会怀疑。毒药我也早就让爹买好了,这药吃完后半个时辰内就会发作,症状和突发心症暴毙一样,神医都查不出来。”
葛花犹豫了半天,终究还是选择听儿子的,她点了点头:“好,娘听你的。”
当天傍晚,葛花提着一个食盒,战战兢兢地来到柴房外。
守在门口的两个婆子见是她,皱了皱眉:“你来做什么?”
“我、我是奉长公主的命,给琢玉公子送点吃的。”葛花强装镇定,“公主说,孩子还小,就算犯了错,也不能饿着。”
一个婆子想进去通报,另一个却拦住了她:“公主说了,没有她的命令,任何人不准靠近。再说了,这孩子心思歹毒,谁知道会不会又耍什么花样?”
葛花心里一紧,连忙从袖里掏出两个银锭,塞到婆子手里:“姐姐们就行行好,这孩子再不对,也是条小命啊。你们看,这里面都是些清淡的粥和馒头,不会有事的。”
婆子掂了掂手里的银锭,对视一眼,终究是贪念占了上风:“行了行了,快点进去,快点出来,别让公主知道了。”
葛花连忙点头,打开柴房门走了进去。
柴房里又黑又暗,只有一盏小小的油灯亮着。
小福宝坐在草堆上,看到葛花进来,吓得缩了缩脖子。
“小公子,饿了吧?我给你带了吃的。”
葛花挤出一个笑容,把食盒放在地上,打开来,里面是一碗粥和两个馒头。
小福宝看着那碗粥,摇了摇头,他不喜欢这个女人,总觉得她身上有种让人害怕的气息。
“快吃吧,这是公主特意让我给你送来的。”葛花催促道,心里暗暗着急。
小福宝还是摇头,把脸扭向一边。
葛花的耐心快要耗尽了,她强压下怒火,拿起一个馒头递到他面前:“那吃个馒头总行了吧?这馒头可香了。”
小福宝犹豫了一下,他确实饿了,这几天在柴房里,每天只有一点剩饭剩菜,根本吃不饱。
他看了看葛花,又看了看那个馒头,最终还是接了过来。
小福宝正要咬下去的时候,吱呀一声,窗户被吹开一道缝,他害怕的将馒头丢回食匣里。
葛花急得汗都下来了,“没事儿!就是风而已,你继续吃,我去关窗!”
她走到门边,将窗栓扣上,转过头时,小福宝已经抱起馒头吃了起来。
葛花看着他吃下去,心里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她又把那碗粥推到他面前:“再喝点粥吧,光吃馒头噎得慌。”
小福宝摇了摇头,把剩下的半个馒头放在一边。
葛花也不勉强,只要他吃了那个馒头就行,那里面也掺了一点毒鼠药,虽然量少,但足以让他送命。
“那我先走了,你好好待着吧。”葛花收拾好食盒,转身走出了柴房。
守在门口的婆子见她出来,连忙把她拉到一边:“怎么样?没出事吧?”
“没事没事,他挺好的。”葛花笑着说,心里却在盘算着,等会儿小福宝毒发,自己该怎么应对。
半个时辰后,柴房里突然传来一声闷响,接着就没了动静。
守在门口的婆子吓了一跳,连忙推门进去,只见小福宝躺在地上,脸色发黑,嘴唇发紫,已经没了呼吸。
“啊!死人了!”婆子吓得尖叫起来,连滚带爬地往外跑。
消息很快传到了沈雾的耳中。
沈雾正在书房看书,听到下人回报,手里的书啪的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她猛地站起身,脸色惨白,踉跄着往外跑:“快!带我去看看!”
流心连忙扶住她:“公主,您慢点!”
沈雾跑到柴房,看到躺在地上的小福宝,双腿一软,差点摔倒。
流心赶紧扶住她,她却一把推开流心,扑到小福宝身边,颤抖着伸出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没有呼吸了。
“乖乖……乖乖你醒醒……”沈雾抱起小福宝冰冷的身体,声音哽咽,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下来,“姨姨错了,姨姨不该关你,你醒醒……”
小福宝的身体已经开始僵硬,脸上还残留着痛苦的表情。
沈雾抱着他,哭得撕心裂肺,府里的下人看着这一幕,无不唏嘘落泪。
葛花隐在众人身后,悄悄松了口气。
看样子这事儿是办好了。
小福宝突然暴毙,沈雾勃然大怒,勒令彻查府里上下人等,首当其冲的就是葛花。
她的嫌疑自然是最大的,小福宝死前半个时辰,只有她进出过柴房,而且她送的膳食小福宝也吃过。
可沈雾找人查了饭菜,里面竟没有毒药,太医检查过小福宝尸身后,得出的结论也仅仅是——突发心症。
折腾了三天,沈雾最后还是放弃了继续追查,将小福宝的尸身敛了,放入棺椁。
小福宝的灵堂设在王府的偏厅,布置得十分简单,只有一口小小的棺材,前面点着两根白烛,旁边放着他生前最喜欢的玩具。
沈雾穿着一身素衣,守在灵堂里,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短短几日,就瘦得脱了形,眼窝深陷,眼神空洞,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流心看着她的样子,心疼不已,劝道:“公主,您多少吃点东西吧,不然您的身体会垮掉的。”
沈雾摇了摇头,声音沙哑:“我不饿。”
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口小小的棺材,像是在抚摸小福宝的脸颊:“是本宫对不住他,若没有那么狠心,关他那么久,或让三七陪着他,他发病时便会得救了,都是本宫的错……”
流心的眼泪也掉了下来:“公主……”
沈雾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棺材,眼神里充满了悲伤和悔恨。
府里的下人在灵堂内外守灵,哭声不断。
沈珉也来了,他穿着一身白衣,跪在灵堂前,哭得伤心:“弟弟,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你要是还在,我一定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你……”
他的表演天衣无缝,连流心都差点被他骗了过去。
可沈雾却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
……
头七这天,长公主府的空气像是被冻结了一般,连风都带着刺骨的寒意。
灵堂设在偏厅,入夜后,只剩下奉命守夜的下人,沈雾说小福宝胆小,夜里不能没人陪着,让所有人都在灵堂外候着,谁也不许擅自离开。
葛花混在守夜的下人里,手脚早就冻得冰凉。
她缩在角落里,眼神不住地瞟向那口小小的棺材,烛火在棺木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上面爬动,旁边的婆子们一边烧着纸钱,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哭灵,哭声嘶哑,在寂静的夜里听着格外瘆人。
“可怜的小公子啊,才这么点大就没了……”
“是啊,前几日还看见他在院子里追蝴蝶呢,怎么说没就没了……”
“唉,这命也太苦了……”
她们的话像针一样扎在葛花心上,她攥紧了衣角,指节泛白。
那日看着小福宝咽下最后一口气时,她确实松了口气,可这几日下来,夜里总梦见那孩子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问她为什么要下毒。
尤其是今晚,灵堂里的烛火总在无风自动,时不时还有纸灰飘到她脚边,吓得她好几次差点叫出声来。
许大海被安排在别处守着,没在灵堂,葛花连个能说句话的人都没有,只能硬着头皮撑着。
她一遍遍告诉自己,人是她杀的,怕也没用,只要熬过这一夜,等风头过去,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沈珉说了,只要小福宝死了,沈雾总会把心思放在他身上,到时候他们一家三口就能在这长公主府里站稳脚跟。
可心里的恐惧像是野草一样疯长,怎么也压不住,她总觉得黑暗里有双眼睛在盯着她,那口棺材里的人随时会爬出来,向她索命。
子时刚过,外面突然刮起一阵狂风,灵堂的门“吱呀”一声被吹开,烛火猛地窜起半尺高,又瞬间矮下去,整个灵堂顿时陷入一片昏暗。
烧纸的婆子惊叫一声,手里的火钳掉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快、快把门关上!”有人颤声喊道。
两个小厮壮着胆子想去关门,刚走到门口,就见一阵黑风卷着纸灰从门外灌了进来,吹得人睁不开眼睛。
等风势稍歇,所有人都愣住了——灵堂中央的棺材旁,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身影穿着小福宝生前最喜欢的鹅黄色褂子,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脸色青白,嘴唇发紫,正是他死时的模样。更吓人的是,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一动不动,像是一尊没有生气的木偶。
“鬼、鬼啊!!!!”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守夜的下人顿时炸开了锅,哭爹喊娘地往外跑,连滚带爬,顷刻间就跑没了影。
灵堂里只剩下葛花一个人,还有那个站在棺材旁的小福宝。
葛花吓得浑身僵硬,腿肚子都转了筋,想跑却迈不开步子,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魂魄”一点点朝她飘过来。
他的脚根本没沾地,就那么轻飘飘地移动着,鹅黄色的褂子下摆还在滴水,落在地上却没留下半点痕迹。
一个沙哑的、像是被水泡透的声音响起,不是孩童清脆的嗓音,倒像是破风箱在拉扯,听得人头皮发麻。
“为什么……要杀我……”
“你你你……”葛花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你别过来……”
“为什么……”那身影停在她面前,缓缓抬起头。
借着长明灯的光,葛花看清了那张脸——青白的皮肤,翻着的白眼,嘴角还挂着暗红色的黏液,正是小福宝死时的模样!
“为什么要给我吃那个……”
小福宝伸出冰冷的小手,指尖划过葛花的脸颊,那触感像冰块一样,冻得葛花浑身发抖。
“馒头……好苦啊……”
葛花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哭喊:“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给你下药的,你行行好,你去投胎吧!我给你烧纸,让你来世投一个好人家!你快走吧!”
“药?”
小福宝歪着头,声音里带着孩童的天真,“什么药?”
“是、是毒药……”葛花泣不成声,眼泪鼻涕糊了满脸,“吃了查不出来的毒药,我就放了一点点……我没想害死你啊!”
“为什么……是谁……让你放的?”
小福宝步步紧逼,冰冷的小手抓住了葛花的手腕。
“是我……是我放的!”葛花猛地甩开那只手,像是被烫到一样,“我看你不顺眼!凭什么你能得到公主的宠爱?我们珉儿才是公主的亲儿子!你就是个野种!死了也活该!”
说完,她连滚带爬想要跑,可这时,灵堂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火把的光亮瞬间将整个灵堂照得如同白昼。
沈雾走了进来,美眸中闪着熊熊怒火,她身后跟着霁风和一众影卫,包括方才被吓跑的下人,全都被带了回来。
“葛花,你的话,本宫都听到了。”沈雾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你还有什么要狡辩的?”
葛花这才反应过来,她猛地看向那个小福宝,见那孩子突然直起了身子,伸手抹了把脸——脸上的青白和血迹瞬间被抹掉,露出一张白白嫩嫩的小脸,正是小福宝本人!
只是此刻的小福宝,眼睛红红的,脸上还带着泪痕,显然是被刚才的阵仗吓坏了。
他怯生生地跑到沈雾身边,拉着她的衣角,小声喊了句:“姨姨……”
虽然声音依旧沙哑,却清晰可辨。
他何时又能说话了!
葛花如遭雷击,瘫坐在地上,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你……你们……”她张了张嘴,才发现自己掉进了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小福宝根本没死!
流心冷声告诉她:“你下毒我就在柴房里,趁你去关窗,我把那馒头掉了包。葛花,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把她拖下去。”沈雾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带去刑部大牢。”
影卫应声上前,架起瘫软的葛花就往外走。
葛花这才回过神,拼命挣扎着,哭喊着:“公主饶命!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是我鬼迷心窍!求您看在珉儿的份上,饶了我这一次吧!”
沈雾没有回头,只是轻轻抱起小福宝,拍了拍他的背,柔声道:“辛苦了,都过去了。”
小福宝埋在她怀里,点了点头,这两天他承受的实在太多了。
他虽然不懂大人们的算计,却知道是那个婆婆想害自己,而姨姨为了保护他,演了一场好可怕的戏。
不过都不要紧,知道姨姨没有讨厌他,就都不要紧。
……
沈珉第二天才知道小福宝诈死的事,葛花和许大海都被带走了,沈珉如坠冰窖,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凉。
完了,一切都完了。
就算葛花和许大海不会把他牵扯进来,沈雾此举已经明摆着对他起了疑心了。
怎么办!怎么办!
当天下午,他便去了小福宝的住处。
彼时小福宝刚喝完药,正由三七陪着在廊下晒太阳。
沈珉手里提着一个食盒,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担忧与愧疚。
“弟弟。”他放轻脚步走过去,将食盒放在石桌上,“我听说你这几日没怎么吃东西,让小厨房做了些你爱吃的芙蓉糕,尝尝?”
小福宝抬头看他,眼神里带着怯意,往后缩了缩。
沈珉见状,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语气越发温和:“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前几日的事,是我不好,不该瞒着你吃花生,让你受了牵连。可你要相信,葛妈妈做的那些事,我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他拿起一块芙蓉糕,递到小福宝面前:“你尝尝看?”
小福宝没有接,只是低着头,手指抠着衣角。
三七在一旁冷眼看着,心里暗骂沈珉虚伪,却碍于身份不好发作。
沈珉也不勉强,将芙蓉糕放回碟子里,自顾自地说:“葛妈妈她……她性子急,又没见过什么世面,这次是真的犯了糊涂。她做的事,跟我没关系,更跟你没关系。你我日后还是以兄弟相处,如何?”
他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委屈:“其实我也怕,怕葛妈妈的事让你对我有了偏见。我一直把你当亲弟弟,真的。”
小福宝依旧不说话,只是肩膀微微颤抖。
沈珉看在眼里,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些作用,便又道:“等过些日子,葛妈妈的事了结了,我带你去城外的庄子上玩,那里有好多小兔子,还有秋千,好不好?”
这话似乎触动了小福宝,他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向往,却又很快黯淡下去,摇了摇头。
沈珉心里暗骂这小杂种不识抬举,脸上却依旧挂着笑:“没关系,等你想通了再说。这糕点你留着,想吃的时候再吃。”说完,他站起身,“我还要去给母亲请安,先走了。”
看着沈珉离开的背影,三七才蹲下身,摸了摸小福宝的头:“别理他,那人心眼坏得很。”
小福宝点了点头,小手紧紧攥着三七的衣角。
沈珉去给沈雾请安时,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憔悴。
沈雾正在看卷宗,见他进来,只是淡淡抬了抬眼:“坐吧。”
“谢母亲。”沈珉规规矩矩地坐下,眼神里带着担忧,“母亲,我听说……葛妈妈给弟弟下毒,是真的吗?”
沈雾放下卷宗,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沈珉低下头,声音哽咽,“我没想到葛妈妈她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如果我早些发现她的坏心思就好了,弟弟就不用吃这么多苦头了。”
沈雾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沈珉抬起头,眼里含着泪:“母亲,弟弟现在也害怕我,您是不是也怪我了?可是我,我真的不知道葛妈妈的那些心思。”
“沈珉。”
沈雾淡淡打断了他,说道:“你身边的人,玉翡、葛花、许大海,都对琢玉恨之入骨,这到底是为什么?你有头绪吗?”
“我……”
沈珉做出迷茫的表情,沈雾冷笑了声,“此事与你无关。至少……现在还与你无关,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今日国子监不休沐,记得去读书。还有,以后离琢玉远一些。”
“娘……”
“我不管你对琢玉有没有坏心,听就是了。”
“是。”沈珉咬了咬牙,转身离开了。
……
葛花和许大海被关进刑部大牢后,日子过得生不如死。
狱卒们全都被打过招呼,下手格外狠。第一天,就给他们上了夹棍。
葛花疼得尖叫,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我招!我什么都招!是我想害死小福宝的!跟别人没关系!”
许大海也疼得浑身冒汗,却死死咬着牙:“是我!都是我干的!我婆娘是被我逼的!”
狱卒们见他们互相推诿,也不管真假,又是一顿鞭子。
“说!到底是谁指使你们的?”一个满脸横肉的狱卒厉声问道,手里的鞭子还在滴着血。
葛花疼得快晕过去了,嘴里却依旧喊着:“是我!就是我!我看不惯那小杂种受宠!”
许大海也跟着喊:“跟世子没关系!都是我们自己的主意!”
他们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把沈珉供出来。
那是他们唯一的儿子,是他们的心肝宝贝,只要沈珉好好的,他们就算死了也值。
接下来的日子,各种酷刑轮番上阵。
烙铁、灌辣椒水、钉手指……葛花和许大海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却始终一口咬定是自己的主意。
“儿子将来是要做大官,做皇帝的,不能被我们连累了。”
葛花趁着狱卒不在,凑到许大海耳边,声音微弱。
许大海点了点头,浑浊的眼里满是固执:“对……不就是死么,死就死了,等珉儿以后给咱们报仇……”
他们就这样硬撑着,一天又一天。
身体上的痛苦已经麻木,支撑他们活下去的,只有对沈珉的那点念想。
夜半,流心给沈雾换灯,忍不住抱怨:“公主,奴婢问了刑部那边,还是没什么进展。那两人嘴巴特别硬,怎么都不肯说。”
前几日沈雾已经把沈珉不是她儿子的事,告诉了流心,流心惊讶过后更是愤怒不已,恨不得当下就把许大海夫妻挫骨扬灰。
沈雾抬起头,眼里闪过一抹暗色。
“不肯说……”
……
转眼十一月,温度骤降,大牢中寒风刺骨,葛花和许大海冻得缩在墙角。
狱卒送饭来,见他们半死不活的样子,忍不住嗤笑一声:“还睡着呢?起来吃饭了。”
两人已经好几天没吃一顿饱饭了,连滚带爬来到栏杆旁,伸手够了一个冷馒头,狼吞虎咽的啃了起来。
一个新来的狱卒跟老人打听:“这两个人到底是谁啊?怎么关了这么久,也没判罚?”
“长公主府送来的,长公主没说判,大人哪敢随便判罚。”
两人坐在桌边喝酒,用酒驱散入冬的冷风。
新狱卒说:“说起公主,真是爱子心切,我最近听到些传言,说公主的儿子病了。”
葛花和许大海同时停下了吃东西的动作,朝他们看去。
老狱卒:“怎么病了?”
“据说是旧疾复发。前阵子得了癔症,没治好,又因为各种事儿影响着,就复发了。皇宫十几位太医可都去看了,都没治好,都说没救了。”
“那……”
“不过有个大夫说,用至亲之人的血做药引,就能有一线生机。长公主二说不说就让太医准备,割起自己的腕子眼睛也不眨。真是女中豪杰啊。”
二人碰了酒碗,还没说完,那边传来葛花的叫声:“你们说什么?沈珉怎么了!他怎么了!”
两人对视一眼,老狱卒起身走了过去,一脚踹在她胳膊上。
“嚷嚷什么!这喝着酒呢!再嚷嚷弄死你!”
葛花通红着眼又扑了回去,“沈珉到底怎么了!”
新狱卒走上前,他没有老狱卒那么狠,见葛花这样有些可怜,便说:“就是旧疾复发快死了。不过太医说用至亲之人的血做药引,能救回来。你那么关心公主的儿子干什么?”
“至亲之人的血……”许大海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不行!不能让她放血!不能让沈雾放血!”葛花突然疯了一样大喊起来,“她不是……她不是……”
话没说完,就被许大海死死捂住了嘴。
许大海冲她摇了摇头,眼里满是惊恐,葛花急得眼泪直流,用力咬了许大海一口,许大海吃痛,松开了手。
“她不是世子的亲娘!她的血没用!”葛花对着狱卒大喊,“会害死我儿子的!”
狱卒被她的话吓了一跳,随即骂道:“疯婆子!胡言乱语什么!长公主怎么可能不是小世子的亲娘?”
“是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葛花哭喊着,“我要见长公主!我有重要的事跟她说!关乎我儿子的性命!你让我见她!”
狱卒犹豫了。
这葛花虽然疯疯癫癫,但这话要是真的,那可就出大事了。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去禀报一声。
没多久,一个影卫来到大牢,将葛花和许大海提了出去。
两人被押着上了一辆囚车,一路颠簸着往长公主府去。
葛花的心一直悬着,嘴里不停地念叨着:“珉儿不能有事……千万不能有事……”
到了长公主府,他们被带到正厅。
沈雾正坐在上首,脸色苍白,手腕上缠着一圈厚厚的白色绷带,隐隐有血迹渗出。
葛花一看,顿时急疯了,“我儿子呢!我儿子呢!”
沈雾抬眸看她,眼神冰冷:“什么你儿子。葛花,本宫让你留下的时候就警告过你了,你如何喜欢本宫的儿子本宫不管,可他是本宫的儿子,与你无关。”
葛花看着沈雾腕上那圈刺目的白绷带,心像被火钳烫过一样缩成一团。
她知道此刻不能乱,一旦承认自己是沈珉的亲娘,别说救儿子,他们一家三口的性命都得交代在这里。
她死死咬住下唇,将涌到眼眶的泪意逼回去,膝盖在冰冷的青砖上又磕了个响头:“公主,求您发发慈悲,就让我看他一眼……哪怕就站在门口看一眼,确认他还活着就行……我知道自己不配提要求,可我……我是真把他当亲儿子疼啊……”
沈雾端坐在上首,她看着葛花,目光像淬了冰的刀锋:“当亲儿子疼?所以你就毒害琢玉?”
“我错了!我知道错了!”葛花不停磕头,“您让我看一眼珉儿,我给琢玉偿命!我给他偿命!”
许大海在一旁也跟着磕头,断腿在地上拖出刺耳的摩擦声:“公主,求您让她去看看吧,不然她得疯魔了……”
沈雾冷哼一声,“本宫的儿子,轮得到你们来心疼?带下去!”
影卫应声上前,架起葛花的胳膊就往外拖。
葛花像疯了一样挣扎:“放开我!我要见珉儿!沈雾你不能这么狠心!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沈雾闭着眼,没再理会她的哭喊。
直到那声音彻底消失在回廊尽头,她才睁开眼,眸底翻涌着复杂的光。
流心低声道:“公主,都按您的吩咐安排好了,沈珉那边……”
沈雾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庭院里飘落的枯叶。
“我倒要看看,她能撑到什么时候。”
葛花被关在柴房里,手脚都被捆着。
她像困在笼子里的野兽,不停地扭动挣扎,嘴里反复念叨着:“珉儿不能有事……不能有事……”
许大海被关在隔壁,隔着门板传来他嘶哑的劝慰:“你别闹了,公主不会让珉儿有事的……”
“你懂什么!”葛花厉声打断他,“那是咱们的儿子!是从咱身上掉下来的肉!沈雾她根本不在乎他的死活!”
话刚出口,她就猛地闭上嘴,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夜深了,柴房里冷得像冰窖。
葛花冻得瑟瑟发抖,心里却像揣着团火。
她知道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儿子可能真的就没了。
她磨断了捆着手腕的麻绳,解开脚上的绳索,趁着看守打盹的间隙,像狸猫一样溜了出去。
她凭着记忆摸到沈珉的院子,门口的侍卫拦住她,她就像疯了一样又抓又咬:“让我进去!我要救我儿子!”
侍卫被她缠得没办法,一时疏忽竟被她闯了进去。
卧房里灯火昏暗,药味弥漫。
葛花一眼就看到躺在床上的沈珉,他脸色灰败,嘴唇青紫,胸口几乎看不到起伏。
太医正摇着头收拾药箱,嘴里嘟囔着:“脉象越来越弱了……怕是熬不过今晚了……”
“珉儿!”葛花扑到床边,抓起沈珉的手,那只手凉得像冰。
她眼泪瞬间决堤,哽咽着喊:“娘来了……娘这就救你……”
她环顾四周,目光落在妆台上的银剪上。
她冲过去抓起剪刀,毫不犹豫地就往自己手腕上划。
“住手!”沈雾的声音像惊雷一样炸响。
她刚踏进卧房就看到这一幕,冲过去一把夺过剪刀扔在地上。
“你要干什么?”沈雾死死攥着葛花的手腕,她的力气大得惊人,捏得葛花骨头都在疼。
“放开我!”葛花拼命挣扎,眼泪混合着鼻涕糊了一脸,“他快死了!我要用我的血救他!太医说至亲的血能救他!”
“他是本宫的儿子,要放血也轮不到你!”沈雾怒视着她。
“我不配谁配?!”
葛花像是被这句话点燃了引线,所有的理智瞬间崩塌。
她看着沈雾,又看看床上奄奄一息的儿子,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喊:“他是我儿子!是我葛花的儿子!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许继祖!不是你的!从来都不是你的!”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劈在卧房里,所有人都僵住了。
许大海不知何时被带了过来,此刻正瘫在地上,面如死灰。
太医手里的药箱咣当一声掉在地上,药材撒了一地。
沈雾慢慢松开葛花的手腕,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却像深不见底的寒潭。
她一字一句地说:“你再说一遍。”
葛花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瘫坐在地上,眼泪不停地流:“他是我儿子……我和许大海的儿子……所以你救不活他,只有我能!”
“我的儿子呢?”
葛花又不肯说了,她爬过去想拿起剪刀继续放血,身后传来沈雾冷漠的声音。
“别折腾了,放血一说只是为了引你出来,就算你把全身的血都换给他,也没用。”
葛花身子一僵,她不可置信的转过头,太医怜悯的看着她,冲沈雾行了个礼,“公主,微臣先行告退了。”
“嗯。”
沈雾道:“他的确只剩一口气了,解药就在本宫手里,把真相告诉本宫,否则就眼睁睁看着他咽气。”
“你骗我……你骗我!”葛花崩溃的捂着脑袋。
完了!一切都完了!
她魔怔的看着沈雾,说道:“继祖没事对不对?你是不是还在骗我?你还在骗我!”
“你可以试试,他一个时辰内不服药,必死。”
沈雾端起手边的茶盏,“本宫陪你等。”
只过去了一刻钟,葛花就撑不住了,她哭着想去看一眼沈珉,却被流心死死按在原地。
流心没忍住一巴掌扇了过去,啐道:“还不说实话!你把真正的小世子怎么了!他现在到底在哪里!”
这时,床上的沈珉忽然有了动静,他重重咳嗽了几声,一缕殷红的血从嘴角渗了出来,刺痛了葛花的眼睛。
她尖叫着说道:“他在王府!他就在王府——”
沈雾动作一怔,葛花哭着说道:“就是琢玉,就是他!他就是你儿子!”
沈雾手里的茶盏滑落在地,摔了个粉碎,流心也震惊的松开了手,葛花趁机扑到床边,见沈珉已经进气多出气少,她连滚带爬到沈雾面前,边磕头边说:“公主开恩啊!继祖还小,公主放过他吧!有什么冲着我来!求您了!”
沈雾还沉浸在震惊中回不过神。
小福宝是她的儿子?和她在一起待了快一年的小家伙,竟然是她的儿子!
沈雾的心跳如擂鼓,她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看向葛花说:“你怎么证明你说的是实话,而不是随便编来骗本宫?”
“您可以去问他!他认得我们!”葛花哭着说,“继祖第一次见到他就认出他了,继祖让他不准说出我们的身份,公主若还不信,可以把他带来,我当面对质!公主求您赐药,求您——”
沈雾踢开了葛花,站起身说:“许继祖没事,明日就会好。”
葛花又呆住了,许大海瘫坐在地,面如死灰。
葛花回过神,又哭又笑,如同疯了一般。
沈雾对流心说:“派人看好他们,一个都不许放出这间屋子。”
回到寝殿的沈雾实在禁不住困意,在床榻上沉沉睡了过去,这些日子发生了太多事,她一直没好好休息。
但这一睡却并不踏实,朦胧之中,沈雾仿佛‘飘’到了一间房子,房子砌得很气派,周围却是山和农田,看不到其他房子的影子,沈雾像被什么召唤,走进了房子里。
房中一家三口正在吃饭,葛花把炖的瘦肉一股脑放进许继祖碗里,催促他赶紧吃。
许继祖狼吞虎咽,吃的满嘴流油,沈雾愣怔过后,立即朝地窖的方向飘了过去,可下一瞬她便僵在了原地。
透过一道挡帘,沈雾看见了坐在厨房柴火堆前的小家伙。
那样瘦、那样小,灰头土脸,他抱膝坐在那里,盯着许继祖不停咽着口水。
眼泪似乎落了下来,又好像没有,沈雾甚至忘记了这只是梦,她朝小福宝飘去,尝试着抱他,可抱住了只有空气。
“狗娃!”
小福宝身子一抖,赶紧站了起来,踉踉跄跄跑到桌边。
“婶婶……”
沈雾身子又是一震,原来她的乖乖没被害的时候,声音这么软糯好听,可这样的嗓音再也不会出现了。
葛花一边剔牙一边说:“把碗筷收了洗了,洗完碗筷再把桌子擦了,把地给扫了,鸡也喂了……”
小家伙点头,抬手去捡碗筷,垒到一起,小心翼翼端到厨房。
沈雾的心刀割一样疼,那些碗筷几乎要和他一样高了,他端的这么稳,究竟是做了多少活练出来的?
小福宝撸起袖子,他拿起装红烧肉的盘子,小心翼翼往后面看了一眼。
确认没人,他赶紧埋头舔了一口,又舔了一口,那双眼睛亮晶晶的,好像吃到了什么人间美味。
沈雾看不下去了,她现在只想杀了那一家三口!
忽然,周围场景发生了转变,厨房里忽然多了一个人。
许继祖面容狰狞,将小福宝扇倒在地,拳打脚踢。
“谁让你偷吃油渣的!谁让你偷吃的!”
“呜呜……我错了!我错了哥哥!我再也不敢了!”
许继祖把小福宝拎起来,压在灶台边上。
沈雾意识到要发生什么,瞪大了眼睛,“不……不……不!”
许继祖拿起一旁碗里晾着的猪油,掰开小福宝的嘴巴灌了进去。
凄厉的惨叫声后,小福宝直接疼晕了过去,血混着猪油不停从他嘴里涌出,像个小喷泉。
“娘……娘……”
许继祖跑了出去。
沈雾崩溃了。
她扑向小福宝,努力想把他抱起来,却只能一次次捞空气。
小福宝的气息渐渐变得微弱,嘴里的血却越涌越多,不管沈雾怎么用手捂,都无济于事。
“乖乖……乖乖……”
眼前的画面开始变得模糊。
沈雾尖叫一声,从床榻上弹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