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雨哥!山洪下来了,三十个点全泡汤了!”瘦猴连滚带爬冲进指挥部,半身泥水滴滴答答在地板上砸出水坑。
老吴猛地锤桌:“那些服务点可是咱‘千乡计划’的命门!”
雷宜雨却盯着实时气象图一声冷笑:“老吴,仓库里屯的集装箱,该亮亮相了……”
三天后,挂着特殊牌照的改装车顶着暴雨开进重灾区,车身上一行字格外醒目:“移动政务通”。
民政部的领导握着雷宜雨的手感慨:“这是救灾史上的头一回。”
雷宜雨望向还在飘雨的阴沉天空:“灾后重建,该让老乡们学会用手机付账了……”
瘦猴一把推开指挥中心的玻璃门,带进来一股潮湿的土腥气和急雨的水汽,泥水顺着他皱巴巴的夹克下摆,滴答滴答落在光可鉴人的地砖上,砸出一个个深色圆点。
“宜雨哥!糟瘟的!山洪爆了!老河口、孝感、麻城那一片顶不住了!”他几乎是从门外扑进来,眼镜片糊满泥点,声音带着破音的嘶哑,“我们布下去的三十个服务点,全塌了架!卫星图上全成了水泡子!”
室内暖气带来的干燥氛围被彻底撕裂。老吴捏在手里的半截烟“啪嗒”掉在实木会议桌上,烧焦了一点油亮的漆面。他猛地一拳砸在桌面上:“操!那些政务点刚铺出去没仨月!设备不说,那是‘千乡计划’的命根子,政通人和的桥头堡!这下子……”
办公桌后的雷宜雨却连头都没抬。他正专注地盯着对面墙上巨幅的LEd气象云图实时动态图,密集的降雨回波符号在大别山一线描出一片刺目的猩红。冰冷的屏幕光映在他脸上,他忽然几不可察地扯了下嘴角,那弧度细微,与其说是笑,不如说是一种近乎冷酷的笃定。
“卫星链路没断吧?”雷宜雨的声音平稳得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海平面。
“没!抗洪指挥中心的专线稳着呢!”一个技术员立刻高声回应,手指在控制台上噼啪作响。
“很好,”雷宜雨终于从屏幕上移开视线,落到老吴急吼吼的脸上,“老吴,上个月你发愁占地费的那批退役野战通信方舱集装箱,现在在几号库?”
老吴的焦急瞬间冻结,眼睛瞪圆:“都、都丢在东区七号大库后角落吃灰呢!那批钢铁疙瘩又笨又重……”
“就是它们了。”雷宜雨打断他,语速加快,指令清晰得像出鞘的军刀,“用最快的速度改装!内部模块化拆解照旧,外部防水保暖层按最高标准给我压上去!所有预装的政务终端系统接口做好即插即用准备。徐工!”
他目光转向戴着黑框眼镜的技术领头人徐汉卿。
“雷总!”徐汉卿立刻站直了身子。
“你带上你的人,半小时后跟老吴去仓库,技术模块立刻装车!人手不够?”雷宜雨视线扫过指挥室,像在巡视他的阵地,“通讯保障组,全部给我打背包,十分钟准备,跟徐工走!”
瘦猴听得热血上涌,抹了把脸上的泥水:“我呢,宜雨哥?我轻功好啊!”被雷宜雨安排后勤保障调度,他嗷一声直接奔向食堂仓库。
苏采薇早已拿起专用保密手机拨号,语气冷静而高效:“喂,李秘书长?我是采薇。长话短说,雷总申请在荆楚洪灾区特设移动政务服务载体,技术方案与设备保障我们全权承担,对,就是应急通行权和临时政务牌照,文件模板我现在同步发您加密邮箱……涉及省级跨部门协同,请您务必在中午12点前帮忙在省府立项会上过会!拜托了!”
她修长的手指在平板电脑上飞快书写着方案要点,眼角的余光与雷宜雨交汇,两人都明白,这是一场跟洪水赛跑的攻坚战。政策那看不见的闸门,必须在她这条线上轰然打开。
三天后,暴雨没有丝毫停歇的迹象,将天地冲刷得一片朦胧,浑浊的洪水淹没了道路和田埂。麻城市郊,通往重灾区大王庄的省道被汹涌的泥水拦腰冲断,形成一段湍急的黄色河道,水面翻滚着断木杂草。一辆涂装着醒目迷彩绿的改装集装箱卡车,底盘明显被特殊加高,轮胎纹路深刻得能啃泥,此刻却在这洪水断路前不甘地咆哮了几声,发动机徒劳轰鸣,根本无法逾越这天堑。
司机重重捶了一下方向盘,一脸焦躁。
“卸!”老吴的声音透过加密步话机,斩钉截铁。带着浓重的机油味。他整个人裹在橘黄色救援雨衣里,水顺着帽檐像瀑布一样往下浇。
他身后,是一群同样穿着橙色雨衣的身影,动作麻利得如同演练过无数遍。沉重的箱板落地声,响彻雨幕。防水接驳线路被快速拽出。临时搭建在相对高处的土坡上简易雨棚下,几张折叠桌椅已经支棱起来,被雨水泡得发白变形,几台看起来就很扎实的“铁牛王”增强版移动终端用防水布蒙着,闪烁着代表系统待机的微弱绿光。
一个穿着褪色绿军裤、袖口挽到胳膊肘的汉子,从另一辆刚停稳的救援物资卡车跳下来,雨衣敞开。这人叫赵德柱,退伍前是舟桥连的班长,现在是“千乡计划”大王庄退伍军人联合服务点店长。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扯着嗓子喊,声音盖过哗哗的暴雨:“动作都快着点!后面老刘他们运送发电机和纯净水的车队都卡着脖子等这临时服务点上线接单呢!”他一个箭步蹚进泥水里,半扛半抱,帮人把一个沉重的接线箱拖进雨棚,“都给我支棱起来!让城里人看看,咱们乡里人办事的章法!”
洪水围困的大王庄像是被遗忘的孤岛。原本设在村委会的政务点彻底瘫痪,此刻这顶在泥泞坡地上摇曳但倔强的雨棚,成了汪洋中唯一的灯塔。临时拉起的电线接通,“铁牛王”终端的屏幕亮起,橙红底色的工作界面映亮了店长老赵那张黝黑、被雨水冲刷得发亮的脸。几十个同样穿着各色旧军装或是便装、浑身湿透的当地退伍军人联防队员在雨中奔走呼喊。
“乡亲们!这里能办!长江通的临时服务点!办证!补卡!联系外头亲戚!都可以!”
“都别乱!老人孩子先过来登记!我们优先代买急需物资药片!”
“手机丢了、坏了没关系!这里能补办‘乡亲卡’!拿身份证报号码!快!”
雨点疯狂敲打着棚顶。村民们从低矮、被水气笼罩的屋檐下探出头,迟疑地走近这突兀的迷绿“堡垒”。有人捧着被塑料袋层层裹紧的钱和证件,有人抱着发烧的孩子。棚内狭小,几个店长和联防队员几乎紧挨着,脸上分不清雨水汗水还是呼出的热气蒸腾,但操作设备的手指异常稳健,核查证件,用特制防水薄膜录入信息,通过军用加密信道直接联入省里的政务内网。
“滴!您的临时身份核验通过!灾损登记完成!补助申请已推送审核!”
“滴!代购‘连花清瘟胶囊’及纯净水五桶下单成功,系统已推送至最近物资配送分队,预计送达时间为……”
冰冷的电子机械音在嘈杂混乱的环境中显得异常清晰、有力。
棚外,泥水浑浊,几辆同样挂着崭新标识牌的临时政务车正努力地碾过坑洼的乡道,如蜗牛般朝着下一个被洪水锁住名字的村镇前行,车头的“移动政务通”五个白字在阴沉的天空下格外鲜明。
暴雨的声势在第四天清晨终于显出一点疲惫的姿态,从狂暴的冲刷变成了连绵的灰线,淅淅沥沥地敲打着指挥部巨大的玻璃窗。苏采薇带着一身清冷的雨水气息推门而入,她手里紧紧握着一个深蓝色的硬皮文件夹,雨水沿着文件夹的硬朗折角缓缓下滑,滴在地毯上,晕开一小片深痕,仿佛是某种庄严的印泥。她脸上没有通常完成任务时的轻松,反而透着一股经过高强度紧绷后、尘埃落定般的肃穆。
“老河口临时点的实时回传数据刚接入,一小时处理量破千条……老百姓反应,比淹了的老政务厅还方便!”她看着雷宜雨的眼睛,清晰地传达着信息,然后才郑重地将那文件夹平放在雷宜雨面前的桌上,推到他眼前,“民政部特批通行权,省政务服务管理局联合颁发的临时牌照——编号甲字001。”她的指尖在那组崭新的烫金编号上轻轻划过。“文件里特意提了,这是救灾史上,头一回允许民间应急技术力量大规模承接政府核心的线下公共服务终端运维。”
文件夹掀开,两张大小不一的牌照批文并排嵌着,鲜红的印章沉甸甸压在纸面上。老吴伸着脖子凑过来看,粗糙的手指摩挲着那烫金的字迹,嘴唇动了动,那点痞气被深深压下去,只留下一声深深的、带着无尽感慨的感叹:“这玩意……真镇住了老吴这颗心!”
“不止是通行证和牌照,”苏采薇冷静地补充,手指点了点附件里加密的扫描件,画面里是受灾群众举着临时办的“乡亲卡”配合简陋终端进行刷卡的抓拍照片,“民政部和省财政的后台接口也按照我们的要求临时打通了,应急补助申领和小额无息信贷试运行直接绑定了手机号、关联了设备。”她抬眼看向雷宜雨,眼底有明亮的锐光,像淬了寒冰的剑,“灾区,成了最迫切的移动支付试点场。洪灾一过,‘千乡计划’铺开的最后一公里天然打通。”
雷宜雨的手指在那张受灾群众举着卡片拍照的模糊打印件上停留了片刻,那卡片上印着一轮冲破乌云的朝阳草图纹样,与泥泞的灾区背景形成巨大反差。他站起身,走到办公室那一整面巨大的落地窗前。玻璃外面,阴云虽然依旧密布,沉重地压迫着城市天际线,但雨线似乎比昨天稀疏了一些,不再是劈头盖脸的绝望。浑浊的洪水裹挟着漂浮的杂物,在低洼处打着旋。
老吴跟过来,递给雷宜雨一杯滚烫的浓茶。雷宜雨接过来,隔着玻璃杯,灼人的暖意透入掌心。他吹开浮沫,喝了一小口,滚烫的液体滑过喉咙,似乎驱散了血液深处的最后一丝冰冷。
“洪水会退的。”雷宜雨的目光越过雨水横流的城市,穿透灰蒙蒙的雨幕,仿佛落在那片巴山蜀水之间,又好像看到了更远的地方。
“接下来,该让老乡们知道,怎么用手机付账过日子了。钱和物资,该走更快的路。”
他手中的茶冒着袅袅热气,白雾在冰冷的窗玻璃上凝出转瞬即逝的印记,如同那即将被数字冲刷的旧日烟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