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烟裹挟着电子元件熔化的焦糊味飘出光谷基地时，雷宜雨正盯着手机屏幕里河北正定县传来的监控画面。屏幕上，穿着旧军棉袄的王大爷第三次把旱烟杆磕在崭新的智能终端机上，对着穿长江工服的年轻店员比划：“闺女，领钱这机器真认俺的萝卜印？”
“宜雨哥，老吴说环保熔炉废气管堵了！”瘦猴撞开门带进一阵冷风，瞥见屏幕乐了，“嚯，这大爷拿咱指纹机当供销社柜台使呢！”
雷宜雨眼皮都没抬：“告诉老吴，设备故障扣他下季度改装经费。”指尖敲着苏采薇刚送来的文件，“正定服务站三天接待量超千次，村民宁肯排队两小时也不去镇上——采薇，该给这团火添把柴了。”
窗外，百万台功能机熔铸的钢铁丰碑还泛着暗红余温。十公里外某保密会议室里，国务院政研室副主任放下长江集团呈报的《乡镇政务下沉可行性报告》，封页“全国社保系统直连试点”的红头标题下，苏采薇清秀的签名力透纸背。
霜花在河北平原的晨雾里咔咔作响。正定县东柏棠村的长江手机店，如今门头挂着金灿灿新招牌——“长江便民政务服务站”。老吴连夜改装的可折叠柜台前排起蜿蜒长龙，穿花棉袄的婶子攥着新农合医疗本往前挤：“让让！俺家猪崽等报销钱救命哩！”
“都别急！排好队领号！”退伍兵出身的店长赵红旗吼得玻璃窗嗡嗡响，转身对刚连上视频会议的平板电脑立正，“雷总！农业部刚开通的养殖补贴通道，村民拿兽医手写证明就能办！”
屏幕里雷宜雨啜着豆浆，背景传来徐汉卿调试设备的电流声：“把高拍仪对准证明书，让系统自动识别兽医签名。”话没说完，王大爷突然拍桌：“这铁盒子吞了俺红本本！”只见社保卡被自助终端机“咔哒”吞入，慌得老人抄起板凳。
“大爷别砸！”实习店员刘苗苗扑上去护住机器，“机器给您登记慢性病补助呢！”她指着吐出的回执单，“后天钱就到折子上，比您赶驴车去县城快三天！”排队人群哄笑起来，扛麻袋的壮汉趁机往前钻：“俺先查粮补！”
瘦猴的加密电话就是这时打进雷宜雨手机的：“宜雨哥，徐工说系统对接了省医保局的内网，现在能办残疾证申请！”背景音里传来打印机唰唰出纸声，“刚给截瘫老张头办了证，老头非塞给我一篮鸡蛋——我说老徐，这鸡蛋能抵开发票不？”
视频里徐汉卿的白大褂沾着焊锡膏，把电路板往瘦猴怀里怼：“先解决系统卡顿！上午十点社保早高峰，并发量要撑不住了！”实时监控大屏上，正定服务站访问量数字正突破三百人次。
“砰！”玻璃门撞在墙上的巨响让所有人回头。戴红袖章的工商稽查员铁青着脸进来：“谁让你们私接政务专网的？这属于非法...”话戛然而止——柜台里整排电脑同时亮屏，社保查询页面跳成国务院红头文件扫描件，标题清晰可见《关于推广“政企合作”便民服务试点的指导意见》。
苏采薇的声音从赵红旗胸前的蓝牙耳机传出：“文件编号xZ〔2008〕17号，抄送单位第七项是贵局。”她面前的三屏工作站正闪烁加密数据流，“或者您现在联系省厅王处长？他秘书刚确认过我们的接入权限。”
稽查员摸手机的手顿在半空。排队的李婶子突然尖叫：“办成了！猪崽的五百块到账了！”满屋子人欢呼着往前涌，把稽查员挤到墙角。赵红旗趁机举起扩音器：“现在开通电费代缴！前二十名送手机贴膜！”
雷宜雨在千里外的监控室轻笑，指尖划过实时更新的政务清单：养老金资格认证、流动人口登记、农机补贴审批...136项服务图标密密麻麻铺满屏幕。徐汉卿突然冲进来：“雷总！系统抓取到北京医保库的漏洞！”他笔记本上跳动着危险的红光代码，“只要截取传输包，所有村民医保信息...”
“立刻关闭该模块。”雷宜雨声音淬冰，“给工信部写漏洞报告。”老吴抱着新做的防撞柜台进来，正好听见这句，心疼得直咧嘴：“小雷老板，咱们自己补上漏洞不就得了？还能卖政府个人情...”
“老吴，”雷宜雨把玩着迪拜定制的镶钻手机，机壳上《古兰经》经文在日光灯下流转金芒，“我们要当规则的修订者，不是破坏者。”他按下发送键，报告文件化作数据流星飞向北长街，“让红旗在店里挂锦旗——就写'信息惠民示范点'。”
晚霞染红服务站玻璃窗时，赵红旗沙哑着嗓子汇报：“今日服务412人次！省台记者还在外面蹲守！”柜台下藏着的备用服务器滚烫，打印机吐完最后一张准生证申请单彻底歇业。王大爷攥着新办的老年乘车卡，忽然解开棉袄掏出红布包：“闺女，给那个小雷老板！”
布包摊在监控镜头前：发黄的粮票整整齐齐摞成方砖，最上面是张1991年武汉公交月票，照片里穿校服的雷宜雨眼神锐利如初。
“您这是...”赵红旗愕然。
“当年他摆摊收国库券，俺骂过他是投机倒把分子！”王大爷嗓门震得话筒嗡嗡响，“你告诉他，俺家六亩地明年全都种他推广的耐寒玉米！”
雷宜雨凝视着那张月票，当年汉正街的寒风吹透单衣的滋味漫上舌尖。他对着话筒轻笑：“红旗，请大爷喝羊肉汤——用店里的政务补贴劵。”
苏采薇的加密传真在深夜送达：国务院政研室专项小组已秘密进驻正定。她娟秀的批注缀在文件末尾：“董局提醒，有友商向工信部举报我们'数据越权'。”
瘦猴嚼着烤串闯进会议室：“宜雨哥，三星那帮孙子...”话音顿在雷宜雨深邃的眼神里。监控大屏正切换汶川地形图，闪烁的红点沿着龙门山脉连成蛛网。
“红旗，”雷宜雨指尖点在映秀镇坐标上，“下周你亲自进川，给所有服务站配备柴油发电机。”屋角整箱的卫星电话包装箱印着鲜红标识——2008北京奥运安保物资特供。
窗外，光谷基地的智能机生产线彻夜轰鸣。熔炉里焚毁的功能机残骸，正在地下车间重铸成救灾物资箱的金属骨架。服务站柜台玻璃映出远方积雪山峦的轮廓，那场惊天动地的震荡，已在地壳深处悄然蓄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