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光普照,天缺渐合。青鸾衔珠,造化之功抚平了苍穹最狰狞的伤口,混乱的时空乱流在混沌光柱下温顺如绵羊。然而,下方那惨白的骸骨高台,却如同地狱的舞台,上演着更加惨烈的撕扯与疯狂。
凌无雪蜷缩在冰冷的骸骨之上,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手反复撕扯、扭曲。左眼流淌着纯净却漠然的月华神光,冰冷地俯视着这具躯壳的痛苦挣扎;右眼则化为深不见底的冰蓝寒渊,充满了混乱、痛苦、自我撕裂的惊涛骇浪。月主的意志与“凌无雪”残存的灵魂,在她脆弱的识海中疯狂对撞、倾轧,每一次碰撞都如同灵魂被投入了绞肉机,带来灭顶的剧痛!
“滚出去!这是我的身体!” 凌无雪(右眼冰蓝)的喉咙里挤出野兽般的嘶吼,染血的双手死死抓向自己的头颅,指甲深陷皮肉,留下道道血痕,试图将那冰冷的入侵者抠出来!
“痴愚!神躯岂是凡魂可居?归于寂灭,乃是汝之归宿!” 月主(左眼月华)冰冷的声音带着神只的漠然,操控着另一只手猛地拍向地面!轰!狂暴的月华神力炸开,将坚硬的骸骨地面轰出一个深坑,碎石飞溅!失控的力量反噬,让凌无雪的身体如同破麻袋般被狠狠掀飞,重重撞在一根断裂的巨骨之上,喷出一口混合着冰晶与灰黑咒怨气息的鲜血!
“呃啊——!” 剧痛让她蜷缩得更紧,冰蓝的右眼被生理性的泪水模糊,却死死盯着远处——那个挣扎着想要爬起,却一次次被归墟之伤击倒、浑身浴血的身影。
师尊……
寒霖……
这两个称呼在她混乱的识海中疯狂冲撞!五百年的师徒情谊、冰封的疏离、黑晶荆棘路上的绝望、同心契链接时的撕裂与那声挣扎的“师尊”、他引动归墟只为撕开一线生机的决绝……还有此刻,他眼中那焚尽星河也化不开的痛楚与无力!
恨吗?恨他曾经的冷漠抽离,让她孤身赴死?
怨吗?怨他将她卷入这万劫不复的棋局?
可为什么……看到他濒死挣扎,心口那片早已被月主意志冻结的地方,却传来一阵阵被冰锥反复凿击般的、尖锐而陌生的……痛?!
“看!你还在意他?在意这害你至此的薄情之人?!” 月主冰冷的声音如同毒蛇,在她识海中嘶嘶作响,带着蛊惑与嘲弄,“他救你,不过是为弥补心中愧疚!你对他而言,永远只是言兮的残影!是工具!是累赘!斩断这无谓的牵绊!让吾之神性彻底净化这污浊的凡念!”
“不……不是……” 凌无雪破碎的意识发出无力的呓语,冰蓝的右眼痛苦地闭上,却又猛地睁开,死死咬住下唇,直至鲜血淋漓!她不能沉沦!不能被这冰冷的意志吞噬!哪怕灵魂被撕成碎片!
而就在这意志激烈交锋的瞬间——
“吼——!!!”
屏障之外,那被月主净化光矛反复洞穿、胸膛已是一片焦黑熔融状巨大创口的黑莲魔躯,发出了更加狂暴、充满了无尽痛苦与毁灭欲的咆哮!猩红的魔瞳死死锁定着高台上痛苦翻滚、气息混乱的凌无雪(或者说那具承载着天命与神性潜力的容器),毁灭的魔焰彻底焚尽了最后一丝属于“凌渊”的清明!
“吞……噬……天……命!!!”
非人的咆哮震荡着修复中的虚空!黑莲魔躯彻底疯狂!它放弃了所有防御,庞大的魔躯燃烧起最后的污秽本源,如同一颗点燃了核心的毁灭星辰,带着同归于尽的惨烈气势,狠狠撞向那层因月主分心而光芒黯淡、裂痕蔓延的月华屏障!
轰隆隆隆——!!!!
前所未有的恐怖爆炸席卷了整个高台!坚固无比的月华屏障如同被巨锤砸中的琉璃,发出不堪重负的刺耳碎裂声!无数道巨大的裂痕瞬间蔓延至整个屏障表面!毁灭性的魔焰冲击波穿透裂缝,狠狠扫在高台之上,将大片骸骨化为齑粉,狂暴的能量风暴将凌无雪(两个意志)的身体再次狠狠掀飞!
噗——!
月主虚影猛地一震,模糊的面容上流露出一丝痛楚!维持屏障与压制凌无雪灵魂的双重消耗,让她在这搏命一击下也受了反噬!她点向凌无雪眉心的手指第一次被迫收回,凝聚起浩瀚月华,试图稳固那濒临破碎的屏障!
屏障……要碎了!
黑莲魔躯那燃烧着毁灭魔焰的狰狞头颅,已然透过最大的裂痕,死死地“盯”住了倒飞出去的凌无雪!那贪婪的魔瞳中,只剩下最原始的吞噬欲望!
死亡!前所未有的死亡阴影,冰冷地扼住了凌无雪的咽喉!无论是被月主彻底抹杀意志,还是被黑莲魔躯吞噬殆尽,结局都是——永恒的湮灭!
就在这千钧一发、生死悬于一线的绝境!
“无雪——!!!”
一声嘶哑到极致、仿佛用尽生命最后力气的咆哮,猛地压过了爆炸的轰鸣与魔物的嘶吼!
寒霖!
他不知何时,竟挣扎着站了起来!浑身浴血,破碎的衣袍下,归墟之力留下的漆黑裂痕如同蛛网般遍布身躯,深可见骨,甚至能看到内部缓慢跳动、却布满裂痕、逸散着魂火碎屑的心脏!他的气息微弱到了极致,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彻底熄灭。
但他站起来了!
冰封的眼眸中,那燃烧的冰蓝焰心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烈光芒!所有的痛楚、无力、过往的冰封与隔阂,在这一刻,尽数被一种超越生死、冻结时空的极致决绝所取代!
他的目光穿透混乱的能量风暴,死死锁定了倒飞出去的凌无雪,锁定了她那混乱挣扎、冰蓝与月华交织的眼眸。
没有言语。
没有犹豫。
寒霖染血的手掌,猛地并指如剑,高高举起!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他生命本源的绝对寒意,混合着燃烧残魂的最后力量,如同沉寂万载的冰河决堤,轰然爆发!这寒意并非冻结物质,而是直接作用于——时空!作用于——因果!作用于——那纠缠在凌无雪灵魂深处、属于月主的意志链接!
“以吾残魂为引!万载玄霜为锋!”
“斩——!!!”
冰冷的剑诀如同法则的敕令响彻云霄!
嗤啦——!!!
一道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纯粹由绝对零度的玄霜法则与斩断因果的时空锋刃凝聚而成的、近乎透明的冰蓝色剑光,无视了空间距离,无视了能量风暴的阻隔,如同自九天垂落的审判之刃,瞬间降临!
目标——并非黑莲魔躯!也非月主虚影!
而是——凌无雪眉心深处,那一点连接着她与月主意志的、无形的因果之线!
玄霜覆剑!斩情!断孽!灭因果!
这一剑,斩的是月主对她灵魂的侵蚀链接!
这一剑,斩的是她心中对过往师徒情谊最后的、可能被月主利用的牵绊与痛苦!
这一剑,更是寒霖以自身残魂与万载道行为祭,为她斩开一条……断绝过往、只存今生的——生路!
“不——!!!” 月主虚影第一次发出了惊怒交加的厉啸!她清晰地感觉到,那道斩落的冰蓝剑光,蕴含着一种决绝到极致、甚至不惜自毁道基的斩断意志!它并非攻击她的本体,却精准无比地斩向了她与容器之间最关键的意志通道!一旦被斩断,她五百年的谋划,将功亏一篑!
她不顾屏障外疯狂冲击的黑莲魔躯,强行调动浩瀚月华,凝聚成一只巨大的光掌,狠狠抓向那道斩落的冰蓝剑光!试图阻止!
然而,迟了!
寒霖这一剑,凝聚了他残存的一切!燃烧生命,燃烧神魂,燃烧万载玄霜道果!其速度与决绝,超越了月主仓促间的反应!
噗——!!!
一声并非来自物质层面、而是源自灵魂与因果最深处的、令人心悸的断裂声响起!
冰蓝剑光精准无比地斩入了凌无雪的眉心!
没有血肉横飞。
只有……
“呃啊——!!!” 凌无雪(两个意志)同时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斧狠狠劈中,猛地向上弓起!
左眼那漠然的月华神光如同被强风吹灭的烛火,瞬间黯淡、熄灭!缠绕在她四肢百骸的月华操控丝线,如同被斩断的提线,寸寸崩断、消散!一股浩瀚冰冷、充满不甘与怒意的神念波动,如同潮水般从她体内被强行剥离、驱逐!
月主的意志链接……被斩断了!
与此同时!
一股冰冷、浩瀚、却又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被强行撕裂的剧痛洪流,顺着那被斩断的因果链接,如同决堤的冰河,狠狠反冲回凌无雪刚刚摆脱压制的、脆弱不堪的识海!那是寒霖斩出这一剑所承受的、斩断自身万载道果与部分本源的反噬!是他以自身为代价,替她承受的……道伤!
噗——!
凌无雪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这血不再是灰黑,而是纯粹的、带着冰晶碎屑的湛蓝!她的身体软软地落下,重重摔在冰冷的骸骨之上。眉心处,一道深可见骨的、散发着绝对寒意的冰蓝色剑痕,如同烙印般清晰可见!
而远处。
寒霖保持着并指斩落的姿势。
他身上的气息,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跌落至虚无。
冰封的眼眸中,那燃烧的冰蓝焰心,彻底……熄灭了。
身体晃了晃,如同失去了所有支撑的冰雕,向后……缓缓倾倒。
“师尊——!!!”
一声撕心裂肺、充满了无尽恐慌与绝望的尖啸,终于冲破了所有混乱与撕裂,从凌无雪染血的唇间炸响!这一次,只有一个意志!只有属于“凌无雪”的、撕心裂肺的悲鸣!
冰蓝的右眼被泪水彻底模糊,她挣扎着,不顾一切地朝着那个倾倒的身影扑去!什么月主!什么黑莲!什么天命容器!在这一刻,统统化为乌有!她的眼中,只剩下那个用尽最后一切、为她斩断枷锁、自身却油尽灯枯的身影!
然而——
就在她扑出的瞬间!
就在寒霖身体即将触地的瞬间!
那被月主仓促凝聚、却抓空了冰蓝剑光的巨大月华光掌,带着被戏耍的暴怒与毁灭一切的意志,猛地调转方向,如同拍苍蝇般,朝着扑向寒霖的凌无雪——狠狠拍下!
“蝼蚁!坏吾大事!死——!!!”
死亡的阴影,再次笼罩!比之前更加冰冷,更加绝望!
凌无雪瞳孔骤缩!扑向寒霖的动作因惯性无法停止!她甚至能感觉到那光掌拍下带来的、足以将她瞬间拍成肉泥的恐怖风压!
躲不开!
也……不想躲了!
若能与他死在一处……
她绝望地闭上眼,冰蓝的泪水混合着血水滑落。
然而,预想中的毁灭并未降临。
嗡——!!!
一声低沉、古老、仿佛穿越了无尽时空的剑鸣,毫无征兆地,在凌无雪心口那片曾被咒怨之火灼烧、又被月主意志侵蚀、此刻却因玄霜剑痕而剧痛的地方——轰然响起!
紧接着!
锵——!!!
一道凝练到极致、散发着亘古冰寒与斩灭万物锋锐气息的剑光,如同沉睡了万载的凶龙苏醒,猛地从她眉心那道冰蓝剑痕之中——激射而出!
剑光迎风而涨!瞬间化作一柄通体晶莹、仿佛由万载玄冰与破碎星辰熔铸而成的古朴长剑!剑身之上,流淌着与寒霖斩出那一剑同源的玄霜法则,更蕴含着一种凌驾于其上的、仿佛能冻结诸天轮回的绝对寒意!
玄霜剑!
寒霖的本命道剑!它竟未彻底崩碎!其最核心的剑灵与道则,竟在他斩出那断绝因果的一剑时,顺着剑痕与反噬的道伤,悄然烙印、寄宿在了凌无雪的眉心识海之中!
此刻,感应到宿主(寒霖)生命之火彻底熄灭,感应到凌无雪(新的烙印者)面临必死杀劫,这沉寂的道剑之灵,带着为宿主复仇、守护新主的决绝意志——自动护主!悍然出鞘!
轰——!!!
玄霜剑光带着冻结时空、斩灭万法的恐怖威势,狠狠撞上了月主含怒拍下的巨大光掌!
刺啦——!!!
如同热刀切入了万载玄冰!凝练的月华光掌在接触到玄霜剑锋的瞬间,竟发出刺耳的撕裂声!无数道细密的裂痕瞬间爬满光掌!恐怖的玄霜寒气顺着裂痕疯狂侵蚀、冻结!光掌下拍的速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骤减!
虽然未能彻底斩碎光掌,但这突如其来的阻击,为凌无雪争取到了万分之一刹那的时间!
她猛地睁开泪眼,冰蓝的瞳孔中倒映着那柄悬浮身前、散发着守护与复仇寒意的玄霜古剑,更看到了光掌后方,月主虚影那因震惊而微微波动的模糊面容!
没有犹豫!
没有恐惧!
只有一种冰冷的、深入骨髓的决绝,混合着焚尽一切的怒火与悲恸,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意识!
她染血的手,猛地伸出,不顾玄霜剑那足以冻裂神魂的极致寒意,狠狠握住了那冰晶般的剑柄!
嗤——!!!
刺骨的冰寒瞬间顺着剑柄蔓延至她整条手臂!肌肤表面瞬间覆盖上一层厚厚的玄冰,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剧痛钻心!但这痛,比起心口那被生生撕裂的、名为“寒霖”的空洞,又算得了什么?!
“啊——!!!”
凌无雪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啸!所有的力量——刚刚摆脱压制的残存神力、冰雪神性的本源、灵魂深处燃烧的悲恸与怒火——尽数不顾一切地灌注进手中的玄霜古剑!
剑身嗡鸣!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冰蓝神光!剑锋所指,空间冻结,法则哀鸣!
她握着剑,如同握着师尊最后的意志与生命,用尽全身力气,对着那被玄霜剑阻滞、依旧缓缓压下的巨大月华光掌,对着光掌后方那模糊的月光虚影,也对着屏障外那即将彻底撞碎屏障、魔焰滔天的黑莲魔躯——
斩出了她此生最决绝、最冰冷、也最悲痛的一剑!
“都给我——滚!!!”
冰蓝色的剑光,带着冻结万古、葬灭诸天的无上寒意,撕裂了混乱的战场,也斩向了她那被无尽情孽与痛苦缠绕的……过往与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