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衔翎,遁入太虚,带走了一线缥缈的希望,却并未立刻改变世界树领域岌岌可危的现状。黄泉衰竭虽被禾长老以生命为代价延缓,但那道裂痕依旧存在,如同一个无法愈合的伤口,持续渗漏着天地的生机。净世白莲的光芒净化了业火,抚慰了残魂,但其力量更多在于守护与净化,对于修复这根本性的创伤,似乎力有未逮。
天地间弥漫着一种沉闷的压抑,阳光透过那层幽蓝的天膜,也变得有气无力。幸存下来的守陵族人依靠着白莲的庇护,艰难地恢复着,每个人的脸上都笼罩着驱不散的阴霾与忧惧。他们不知道太虚的审判何时会降临,又会带来怎样的结果,这种等待未知命运的煎熬,远比直接的战斗更加折磨人心。
然而,对于早已遁走、却并未真正远离的黑煞谷主而言,这份等待中的沉寂,却成了他酝酿毒计的最佳时机。
他并未返回黑煞谷,而是潜伏在了世界树领域外围一处极其隐蔽、能量混乱的破碎山脉之中。这里曾是寂灭怪物肆虐的重灾区,空间脆弱,残留着浓郁的寂灭气息与毁灭波动,正好掩盖他的行踪。
一个阴暗潮湿的洞窟内,黑煞谷主面前悬浮着那半截弑神枪残骸。枪身裂纹遍布,黯淡无光,但其本质的凶戾却并未完全消失,反而在周围混乱能量的刺激下,如同困兽般微微躁动。
黑煞谷主脸色阴沉,眼中翻滚着不甘、愤怒与越发炽烈的贪婪。
“太虚…青鸾…净世白莲…”他咬牙切齿地低语,声音在洞窟中回荡,充满了怨毒,“凭什么?!凭什么这等先天灵根会诞生在这即将毁灭的破落世界?凭什么那些蝼蚁一样的守陵族能得到一线生机?而我…我却要眼睁睁看着,什么都得不到!”
他的目光死死盯住弑神枪的断口处,那里依旧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却坚韧无比的混沌气息——那是当日被那神秘光影斩断时,强行侵入枪体的一丝力量印记。
一个疯狂而恶毒的念头,在他心中滋生、膨胀。
既然得不到净世白莲,既然此界可能还有未知的混沌宝藏,既然这破枪还残留着一丝混沌印记…那不如…
一个阴恻恻的笑容缓缓爬上了他的嘴角。
“哼,守陵族…世界树…你们不是想等太虚的审判吗?不是想苟延残喘吗?”他喃喃自语,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本座便再送你们一份‘大礼’!让你们彻底…万劫不复!”
他猛地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纯的本命精血,鲜血如同拥有生命般,化作无数扭曲的符文,缠绕上那半截弑神枪!
同时,他双手结出一个极其古老邪异的法印,周身黑气暴涨,引动着洞窟内外残留的寂灭气息与毁灭波动,疯狂地灌注到弑神枪之中!
他在以一种自损本源的方式,强行刺激、放大弑神枪断口处的那一丝混沌印记,并以自身凶戾气血为引,以周围无尽的寂灭与毁灭能量为燃料,试图将其点燃、引爆!
他要将这半截废枪,当成一个恶毒的引信,投入世界树领域那本就脆弱不堪的地脉深处,引爆那丝混沌印记,进而引动整个领域残留的所有寂灭、毁灭、业障之力,来一场彻彻底底的…内部大崩灭!
就算不能立刻毁灭此界,也足以彻底炸毁黄泉那勉强维持的堵塞,加速衰竭,甚至可能污染那株净世白莲!到时,太虚的审判还未至,此界便已自行崩溃!而他,或可趁着大乱,窥得一丝夺取宝物的机会!就算失败,也能拉上整个世界陪葬!
“以吾之血,燃汝之恨!”
“以寂灭为柴,以毁灭为焰!”
“引混沌之迹,送此界…永坠魔渊!”
他状若疯魔,嘶声咆哮,将那被催发到极致、嗡鸣震颤、表面浮现出无数痛苦扭曲面孔虚影的半截弑神枪,狠狠投向洞窟深处一个通往地底薄弱节点的裂缝!
就在那散发着不祥红光的断枪即将没入裂缝的刹那——
洞窟之内,毫无征兆地,下起了一场“雨”。
那并非普通的雨滴,而是一颗颗冰冷刺骨、蕴含着无尽悲伤与死寂气息的灰色水珠!水珠凭空出现,无声洒落,每一滴落在洞窟地面或岩壁上,都会瞬间冻结出一小片灰白色的冰霜,散发出令人神魂战栗的寒意!
“什么人?!”黑煞谷主大惊失色,猛地抬头,周身护体黑气自动激发,试图抵挡这诡异的灰雨。
然而,那灰雨竟无视他的护体煞气,直接穿透而过,滴落在他的身上!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浸入冰水,黑煞谷主只觉得一股难以形容的、直接冻结灵魂的寒意瞬间侵入体内!他的思维、他的灵力运转,甚至他的恶念,都仿佛被瞬间冰冻、凝滞!
那投向裂缝的弑神枪也猛地一滞,表面的血红光芒急速黯淡,那些扭曲的面孔虚影发出无声的惨嚎,纷纷溃散!
“不——!”黑煞谷主惊怒交加,拼命催动功力想要挣脱这诡异的寒意,却发现自己如同陷入了无形的泥沼,动作变得无比迟缓艰难!
灰雨之中,一道极其黯淡、近乎透明的女子虚影,缓缓凝聚。
她身着残破的守陵族服饰,面容模糊,唯有一双眼眸,充满了无尽的悲伤与一种冰冷的决绝。她的身体呈现出一种水波般的透明感,不断有灰色的雨滴从她身上滴落。
正是本该永困黄泉源头、承受衰竭之力冲刷的禾长老的一缕残魂!她竟不知如何挣脱了一丝束缚,感应到了这足以导致世界彻底毁灭的恶毒阴谋,不惜燃烧这最后一点残存,化作了这场阻绝一切的…寒霖死雨!
“是…是你?!老虔婆!你还没死透?!”黑煞谷主认出那虚影,骇然失色,随即暴怒,“滚开!休想阻我!”
他疯狂挣扎,试图冲破寒霖的束缚。
禾长老的残魂没有任何言语,只是用那双悲伤而决绝的眼睛望着他,缓缓抬起了透明的手掌。
更多的灰色雨滴汇聚而来,寒意骤增!洞窟内的温度瞬间降至极点,岩壁冻结,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那半截弑神枪彻底失去了所有光芒,变得如同凡铁,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黑煞谷主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冻裂,行动愈发困难,心中终于升起一股真正的恐惧。这老家伙疯了!她是要拼着最后一点存在,彻底将自己也埋葬在这里!
“你想同归于尽?!做梦!”黑煞谷主发出歇斯底里的咆哮,不惜燃烧本命精元,一股恐怖的爆炸性能量在他体内汇聚,他要自爆部分修为,强行炸开这寒霖领域!
“唉……”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跨越了万古时空的叹息,轻轻响起。
那叹息并非来自禾长老,而是源自那掉落在地的半截弑神枪深处,那一丝被强行激发、躁动不安的混沌印记!
随着这声叹息,那丝混沌印记忽然脱离了弑神枪,化作一道细微的灰芒,悄无声息地没入了禾长老的残魂体内。
禾长老的残魂猛地一震,透明的身体瞬间凝实了少许,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了然,随即化为更加坚定的冰冷。
她不再去看挣扎的黑煞谷主,而是转身面向洞窟深处那个通往地底薄弱节点的裂缝。
然后,她携带着那丝混沌印记,携带着漫天寒霖死雨,携带着自己最后残存的一切,化作一道灰白色的洪流,义无反顾地冲入了那道裂缝之中!
“不!!!”黑煞谷主发出了绝望而不甘的怒吼!
下一刻——
轰隆隆隆!!!
整个洞窟,乃至整片破碎山脉,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剧烈爆炸!
但爆炸的核心,并非能量向外扩散,而是向内急剧坍塌!一个巨大的、散发着无尽吸力与死寂寒气的黑洞,以那道裂缝为中心猛然形成!
黑洞深处,传来黑煞谷主戛然而止的凄厉惨叫,以及无数寂灭能量被强行引动、湮灭的恐怖声响!
那黑洞疯狂吞噬着周围的一切,能量、物质、光线,甚至空间本身!它并非通向虚无,而是通往世界树领域之下,那早已被寂灭本源污染、法则彻底崩坏的…无尽魔渊!
禾长老以最后残魂,引动混沌印记,汇聚寒霖死雨,将那恶毒的阴谋连同黑煞谷主本人,一同拖入了永世沉沦的魔渊深处!
爆炸与吞噬持续了许久,才渐渐平息。
那处破碎山脉,彻底消失,只留下一个深不见底、散发着丝丝寒气的巨大坑洞,如同大地上的一道丑陋伤疤。
洞窟内的一切,包括那半截彻底废掉的弑神枪,都已消失无踪。
寒霖散尽,魔渊葬魂。
一场足以导致世界彻底崩溃的危机,以一种惨烈的方式,被强行扼杀。
远在安魂林,净世白莲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微微摇曳,洒落一片悲悯的清辉。
幸存的人们对此一无所知,只是莫名觉得,心头那沉甸甸的压抑感,似乎减轻了微不足道的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