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牌碎裂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花自谦没动。他站在院子中央，手指还搭在插进地里的碎瓷片上，掌心渗出的血顺着裂口流进土里。
雾已经散了，山门外的小路清清楚楚。那人影消失了，但空气里有种东西没走——像是线头卡在喉咙里，拉不掉也咽不下。
他收回手，把点妆笔从林小满手里拿回来，塞进袖子。乾坤袖抖了一下，星盘碎片落进深处，贴着丝绸滑下去，像块烧红的铁沉进井水。
“练。”他说，“现在就开始。”
苏曼曼靠着柱子，右腿环还在发烫。她低头看了眼，金属圈颜色变深了，像凝固的血。她没说话，转身往静室走，高跟鞋脱在门槛边，赤脚踩在地上。
林小满坐在原地，手心那截断丝蜷成一团。她盯着它看了会儿，突然伸手把它按进手臂外侧。黑丝钻进去的时候她皱了下眉，但没叫出声。
道士睁开眼，炉灰糊在额头上。他看见花自谦盘腿坐下，胸口起伏得很慢，像是憋着一口气不敢吐。他抬起手，敲了三下铜磬。
声音不高，却震得地面那道光圈晃了晃。
花自谦睁眼：“有事？”
“别硬顶。”道士说，“你那金针不是封力量的，是压魂的。魂乱了，力就反着走。”
花自谦没应，只把手放在心口。那里三根金针隔着皮肉扎着，一跳一跳。
他重新闭眼，玉佩贴在掌心，星盘碎片在袖子里共鸣。两种能量撞在一起，像两股绳子拧着打结。他试着把它们引向经脉末端，接入“天衣无缝诀”的运行路线。
第一道关卡打通时，指尖抽了一下。第二道时，太阳穴突突直跳。到第三重，他咬破嘴唇，一股腥味在嘴里散开。
苏曼曼在静室里画《璇玑图》。她用指尖血当墨，在空中一笔一划勾勒回文结构。每写一个字，织女神丝就在旁边绕一圈，像缝补裂口。
写到第七个字时，右腿环猛地一颤。她身子晃了下，膝盖磕在地上。血从指尖滴下去，在青砖上积成一小滩。
她没停，继续画。
血和丝混在一起，慢慢织成一层薄网，浮在她面前。网很轻，风一吹就晃，但它挡住了从门缝钻进来的一缕黑气。
林小满在地上画了个圈，把自己围在里面。她把体内残余的黑丝全逼到左臂，然后一点点引导它们绕着手肘转。
第一次试，黑丝冲进神经，整条胳膊麻得抬不起来。第二次，它们缠住血管，皮肤鼓起一道青筋。第三次，她咬牙忍住痛，终于让它们排成螺旋状，贴着皮下旋转。
像铠甲。
她松了口气，刚想收功，那层黑丝突然抖了一下，朝心脏方向窜了一寸。她赶紧掐住手腕，冷汗顺着鬓角流下来。
道士起身，走到香炉边。炉灰凉了，他用手扒开表层，掏出半截鲁班尺的残片。这东西原本能斩精怪，现在只剩个柄，连光都不冒。
他把它插回炉心，低声念了几句。残片微微震了下，冒出一丝白烟。
院子里的光圈亮了半分。
花自谦忽然咳了一声，嘴角溢出血丝。他没擦，任由血顺着下巴滴在膝盖上。玉佩和星盘的能量还是合不到一块，每次靠近就会炸开，震得五脏六腑生疼。
他想起道士刚才的话。
魂？
他摸了摸心口。金针在动，不是因为能量冲击，是因为里面的东西醒了。
前世的事一点一点冒出来——明朝的雨夜，绣娘倒在血泊里；民国的戏台，白绫勒进脖子的触感；还有更早之前，天上飘下来的云锦，盖住一个人的脸……
他甩了甩头，把这些压下去。
再睁眼时，他把点妆笔掏出来，往眉心点了一下。
这一笔不是改运，是逼自己清醒。
苏曼曼那边传来一声闷响。她倒在地上，护罩碎了。血网裂成几段，飘在空中，像被风吹散的纸灰。
她撑着地爬起来，右手还在流血。这次她没再画《璇玑图》，而是把神丝缠在右腿环上，反过来抽取封印里的堕仙之力。
金属圈发出低鸣，温度飙升。她的裤管烧出几个洞，露出下面发红的皮肤。
但她感觉到一股新力量在涌上来。
林小满看着自己的手臂。黑丝已经能维持十秒以上的螺旋形态。她试着让它延展，结果刚伸出去两寸，整条胳膊就失去知觉。
她知道不能再逼了。
可她没停下。又试了一次。
这一次，黑丝顺着肩膀爬上去，在颈侧绕了一圈，形成半副肩甲。她喘着气，感觉骨头缝里都在疼，但嘴角扬了一下。
道士看着三人，叹了口气。
他走到花自谦身边，蹲下来说：“你师父教过你一句话没有？‘丝要顺，心不能急’。”
花自谦睁开眼：“我没师父。”
“那你爷爷呢？他要是看见你现在这样，非拿扫帚抽你不可。”道士冷笑，“你以为拼命就能赢？他们等的就是你把自己搞垮。”
花自谦没说话。
道士又说：“金针镇的是弑神的记忆，不是力量。你越用力，它越醒得快。到时候不是你用力量，是力量用你。”
花自谦低头看手。玉佩裂了道缝，星盘碎片也在发烫。他知道再试一次可能直接昏过去，但他还是把手放了回去。
苏曼曼在静室里站了起来。她右腿环的光稳住了，血也止了。她把织女神丝收回来，缠在手腕上，像条银蛇。
她走出门，看见花自谦还在运功，脸色发青。
她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两人没说话，只是同时抬手，掌心相对。一道微光从他们中间升起，像一朵含苞的花。
并蒂莲护体光出现了。
林小满看到这幕，把手里的黑丝一收，也挪了过来。她坐在两人侧面，把左臂贴在地上，让黑丝连接地脉。
道士没阻止。
他知道他们在冒险，也知道这是唯一的路。
花自谦忽然开口：“你说‘她终将归来’……是谁？”
没人回答。
苏曼曼的手指动了下，像是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林小满盯着地面，黑丝在她掌心轻轻跳。
道士站起身，走向后殿。他回头看了一眼，四个人的位置正好对应四象方位——青龙、白虎、朱雀、玄武。
阵型无意中成了。
他走进偏房，背对着他们坐下。鲁班尺残片还在冒烟，他握在手里，闭上了眼。
院子里只剩下丝线震动的声音。
花自谦的心口突然一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