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城外,围城的军阵中
中军大帐内,于岳眉头深锁
自起兵围了太原城,军营中就开始变得越发不平静……
于岳看着桌上几份从太原城中射出的文书,眉头紧锁……
文书上贺烽那铿锵有力的指控,像鞭子一样抽打在他心里,
“拥兵自重?形同资敌?”
于岳喃喃自语,嘴角露出一丝苦涩,他拿起另一份文书,那是朝廷最新送来的敕令,措辞严厉,催促他尽快拿下太原,以免“养虎为患”……
“将军!……”
副将陈衡低声道:
“现在军中将士怨言颇多,他们大多是为抗金而来,而且不论是流民还是太原城内募集的兵勇,他们的家眷都在城内……”
“将士们怨声载道,说本意是从军抗金,而如今却对着自家城池,昔日的同袍刀兵相向……”
“现在士气低落,这几日攻城,已经明显有人开始出工不出力了,只要稍有伤亡,就令行不动……”
于岳闻言,不解的怒视眼前陈衡,陈衡跟随于岳身边多年,岂会看不懂他的意思,还没等于岳开口,陈衡补充道:
“我试过军法了,可……可法不责众啊,几乎全军上下都是这样,怕就怕……逼的太紧炸了营!……”
陈衡“炸了营”三个字出口的一刻,于岳的心里猛地一顿!
于岳深知,自己对于朝廷来说,唯一的可利用价值,只来源于对这五万军的掌控
真的炸了营,先不说军中的态势,转瞬间就顷刻瓦解,没了利用价值的自己,下场可想而知
他知道陈衡是不会骗自己的,只是现在有朝廷的喻令在后,容不得自己迟迟不前,可他又纠结于自己的软肋被朝廷捏着
于岳闭上眼,眼前仿佛闪过那些年轻将士茫然的面容,还有攻城时,城头镇朔军老兵那愤怒不解的眼神!
“将军啊……你会怪我吧……”
于岳心中默念着心中的忧虑,仿佛像是在说服自己,也更像是在安抚自己
一名面白无须的文官来到帐门前,轻咳一声,算是示意自己的到来
于岳顺声音看去,见来人,赶忙起身躬身施礼:
“监军大人……”
来人,正是皇城司派来的监军——沈砚青
沈砚青显然对于岳的态度颇为满意,面带微笑的踱着步子进了帅帐,旁若无人的直接坐到了于岳的帅案正位上
“于将军,陛下和相公们的耐心是有限的,那贺烽冥顽不灵,煽动军民对抗天兵,必须速战速决,些许伤亡,在所难免……若迟迟不能破城,恐朝廷怪罪啊……”
于岳能听得出,这沈砚青着重的说了“怪罪”二字,意在敲打自己
一股无名火腾的在于岳心中燃起!却又无可奈何的被压住……
他知道,小不忍则乱大谋,此刻如论如何,这监军也是得罪不起的,
想到这,于岳不得不拱手道:
“请监军大人放心,末将自有分寸,那贺烽乃百战之将,太原城坚池深,强攻伤亡太大,非不得已不可为,当以围困劝降为主,待其内变……”
“内变?要等到何时?”
沈砚青打断道:
“若是金人趁机南下,这责任谁担待得起?将军莫要忘了,令堂,可在汴京享福呢!……”
话说出口,沈砚青的两只眼睛死死的盯着那眉头微低的于岳双眼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于岳被沈砚青的话刺激,猛地攥紧了拳头,无尽的愤恨,使得他指甲几乎掐进自己肉里!
尽管血性的汉子顶天立地,但自己的软肋在对方手里,由不得他不从……
于岳最终还是缓缓松开了手,沉声道:
“末将……领命……”
沈砚青见于岳的态度还算乖巧,满意地点点头,缓步向帐门处走去,临到了门口,侧过头安抚道:
“将军也不必忧虑,我已经在城内安排了手段,你只管攻城便是!我自会助你……”
……
沈砚青的话不仅于岳听懂了其中的含义,陈衡也被这赤裸裸的警告激的义愤填膺
沈砚青话中的意思虽然委婉,但却句句诛心!
不听话,你老娘的命就没了,攻城敢偷懒,出工不出力,我早已安排好了手段等着你……
随着沈砚青走出帅帐,帐内只剩下于岳和陈衡,帐内的气氛更加沉闷
“将军!!”
不仅于岳已经怒不可遏,身旁的陈衡也被这沈砚青颐指气使的神态激怒!
“这他娘的狗监军!分明是拿我们的命去充他自己的军功!这仗打得真他娘的憋屈!……”
他忘不了在镇朔军中时,贺烽是如何对待自己和麾下将士的,
虽不能说每一战都生死与共,最起码他们能切身体会到,贺烽是真把他们当自己的兄弟,
当下这一刻受制于人,在朝廷派来的监军眼里,似乎他们就是个没有生命的数字……
“闭嘴!”
于岳生怕这话隔墙有耳,赶忙呵斥制止!但他自己的心里,何尝不憋屈,
他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一张巨大的网,朝廷的旨意,监军的逼迫,军中的怨气,内心的挣扎,还有……对贺烽那份复杂的愧疚感,都纠缠在一起,越收越紧,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于岳走到帐外,望着远处太原城的城墙,夕阳的余晖,将城墙染成血色……
他长长叹了口气,心中那份原本坚定的“忠义”,悄然裂开了一道细缝……
……
另一边,
金西路军大营帅帐中
完颜宗翰端坐主位,一干将佐分侍两旁,探马斥候不断将太原城下的军情,流水般报送过来,
……
“哈哈!好!打得好!宋人自己打起来了!”
完颜烈听着不停报送过来的军情,畅快大笑!
不仅下面的部将心情大好,端坐在主位的完颜宗翰也是一脸的喜色:
“昌寿果然妙算!这宋人的朝廷,还真是帮了我们大忙!”
时立爱抚须微笑,眼中闪烁着一股奸邪:
“大帅,如今那贺烽被于岳困在太原,其北线各镇必然空虚,此乃天赐良机!”
“我们现在可以……放心的挥师南下!以太原一线为界,北线尽收!”
完颜宗翰大笑着点头:
“不错!传令下去,前锋军加强攻势,给本帅狠狠敲打贺烽留在北面的那几个营寨!”
“主力做好准备,一旦贺烽和于岳拼得两败俱伤,或者太原城破,立刻给本帅全线压上,直取太原!”
“另外……”
完颜宗翰想了想,补充道:
“派几个机灵点的信使,想办法绕过太原,去接触一下于岳或者他手下的人,就说我大金欣赏他的‘忠义’,若他愿意行个方便,我大金必有厚报!就算他不肯,也能在宋人那里再埋根刺!”
“大帅英明!”
时立爱朝着主位上的完颜宗翰恭敬竖起大拇指,本来就一脸喜色的完颜宗翰受到时立爱的恭维更加畅怀
……
随着完颜宗翰军令的下达,北线金军各部开始大踏步南侵,朔州忻州等地几乎在同一天陷落,金西路军的锋线,再一次被推至太原以北
金军的调动,虽然隐秘,但大规模的军队集结和前锋的加强攻击,还是很快被贺烽布置在北方的游骑斥候察觉,
消息传回太原帅府衙门,贺烽的心情更加沉重……
一旁的苏锐听闻军情,面部神情急剧扭曲!
“将军!当初我就说不要姑息!……就不该放他们走!……”
话中言语不足以表达苏锐的恨意,他愤怒的捶打着自己的另只手心
贺烽见苏锐的神态,并未搭茬,只是自顾自的整理了下衣服,朝着苏锐,刘青两人招手:
“你二人点兵!”
“随后,跟我去趟知府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