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令没想跟一个宫里的嬷嬷多费口舌。
这群人余令听小老虎讲过一回,靠着熬年龄,熟悉宫里的规矩,在宫里也算是混得颇有资历。
这种人的成分很杂,为了钱能干很多事。
因为都是宫里的最底层,她们习惯于和太监沆瀣一气,精于利用一切机会来为自己获取好处。
宫里的等级森严且残酷。
无数条严苛到变态的规矩成了一张张的天罗地网,极端压抑的生存环境,严苛的等级制度,在这种环境之下……
自然也就造就很多心理扭曲的人。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能不招惹这群人就别招惹。
对余令来说,韩嬷嬷就算是变态,自己也能把她敲死。
宫里和宫外是两套生存法则,草原是另一种法则。
从八女的小院离开后,余令准备去和晋商群体见一次面。
这一见面后他们就要忙了,就必须按照余令的要求开始进行交易!
粮食、青布,冬天的棉花等物资要开始往归化城运送了。
这是目前最急缺的物资。
在草原没有人比介休的商人更懂草原规则,就连土生土长的草原人都没这群外人了解的清楚。
草原缺的是商品和货币观念!
晋商有规划的路线、有区域划分,有源源不断的货源,有仓储、有现成的货币金融,还有专业的细致分工。
草原各部首领就是长九个脑子也不行。
他们单一的经济的体系,外加对匠人的不重视,没有自己货币的他们根本就玩不过,也玩不赢!
这种方式杀人不见血。
在众人恭敬的问好声中余令落座,从怀里掏出一本厚厚的“书”,轻轻的放到桌面。
灯光下,余令的大牙白的耀眼。
“我忍了好久才安抚下弄死你们的心!”
余令半真半假的话让在场的人心里发毛。
在接连几场大战的熏陶下,余令的气质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外人眼里,如今的余令浑身好似带着刺,带着刀剑。
没有人觉得余令是在瞎说。
余令放在桌上的那本书可能是书,也可能是众人这些年夹带私货的证据。
这里面关乎了太多人!
范永斗朝着余令拱了拱手笑道:
“大人就别吓我们了,合约已定,我们自然不会再有其他心思,何必再为难我们呢?”
余令咧着嘴笑了笑,自顾自道:
“如今的形势是我比你们强,往后谁又说的准呢,如果真到了那么一天,诸位,我会用战马把你们踏成肉泥!”
范永斗害怕讨论这个话题,从袖子里掏出一本清单。
“大人,按照吩咐部分钱财已经准备妥当,大人过大同的时候会有人来找大人,请大人过目!”
“嗯,我稍后!”
身后几人见状也同样如此,排着队,从袖子里拿出清单,嘴里说着客气的话,规规矩矩的呈现到余令跟前。
余令没看,这些他准备交给张有为和朱存相来看。
等最后一人把清单拿出来,余令手中的茶杯也砸了出去,茶水四溅,突然的变故让众人心底一颤!
“姓田的,你在城里打听我的喜好做什么?”
头破血流的田征捂着脑袋怒道:
“打听大人喜好的又不是我一个人,大人为何偏偏对我撒气?”
“你确定你只打听了我的喜好?”
余令呵呵一笑,忍不住道:
“你们啊,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因为无论你们做了什么事都会说自己在商言商!”
“你们这群人最精了,套个皮筋就敢说自己戴了......”
余令的话说的太快,知识点又密集,很多还是新鲜词。
这一通话下来,众人只总觉得余大人不愧是是状元,根本就听不懂。
如意扶着刀走了进来,余令面前又有了喝茶的杯子。
“这句话就像是一个挡箭牌,无论做了多大事都可以用这句话来回,看啊,我没做错什么,我就是一个商人!”
余令拿起了茶杯,众人不由的屏住了呼吸。
“我也从来没有说过这句话是不对的!
挣钱养家糊口么,不寒碜,可你为什么要搜罗我的喜好,还用蒙古文写下来,要做什么?”
“大人,这是我本人的习惯而已!”
“习惯?习惯收集我的喜怒哀乐?现在可还习惯?我习惯杀人你写不写?”
田征喘着粗气,他没想到余令会这么的喜怒无常,直言道:
“大人,我们做这行的最怕和官员打交道,也必须和官员打交道,熟悉官员的喜好是我们必须要做的事情!”
“为什么用蒙古文?”
“大人,因此事涉及私密,用蒙古文是为了保密,小的有家人,小的也不想死,唯有如此会稳妥一些!”
“把你写的给我看看!”
这句话落下众人猛地一愣,随后只觉得后背上的寒毛根根竖起,所有人的脸也都变得惊恐无比!
完蛋了,中计了,出大事了!
田征已经没有拒绝的机会。
开始的时候如果硬气的死不承认这件事或许不会成这个样子,现在已经晚了!
“如意,带人去取回来!”
田征的脸已经没有一点的血色,不是因为被耍了,而是心底里发寒。
这么多人都有记录官员喜好的习惯。
为什么偏偏是自己?
在场的所有人脸色都不好看,从此刻起,他们算是被余令彻底的捏死,已经没有回头的路了!
“诸位,都板着脸做什么,喝茶,喝茶……”
见田征还捂着脑袋,余令使劲的叹了口气,委屈道:
“是我不对,这样吧,我吃点亏,我把我的战获可以分你一半,我有两匹马……”
这一刻,众人都觉得余令是属狗的!
“今日来只是有一件事想麻烦大家,我对林丹汗部一无所知,我余令劳烦各位,希望各位卖我一个脸面……”
余令的渗透开始了!
斥候再多,再厉害也不能面面俱到。
如果把斥候查探的,再把这些嗅觉敏锐的商人知道的加在一起……
这才是一个最完美的状态。
“诸位有意见可以说,我这个人最好说话了,对于大家的意见一定会认真的倾听,咱们有什么就说什么!”
“没意见,范家愿意为大明效力!”
“我也是……”
“我也是……”
众人在一起喝了三杯茶,随后一起离开了。
余令望着案桌上的合约脸色有些黯然,对这群人,余令还是很不放心。
可草原的治理根本离不开这些人。
这群人不但有钱,他们对草原的理解和认知也是超前的。
隆庆二年的进士沈思孝对这群人有着很直白的解释。
他在《晋录》一书里有言:平阳、泽、潞,豪商大贾甲天下,非数十万不称富。
非数十万家产不能称之为富人啊!
朝堂上,一帮大臣为了几十万两银子吵的唾沫横飞,在这里,眼前的个个都是这个身家。
在这些人里随便挑出来一个抄家,他们的家产就能养活一支两千人左右的精锐士兵。
就更不要说南方的那些豪商了。
那些走海贸的人更有钱。
小肥见令哥有些不开心,轻轻地倒了一杯茶后,忍不住道:
“哥,为什么刚刚你能把他们吓成这样?”
“你没看明白?”
“我不明白!”
“其实这个主意不是我出的,是一个人告诉我的,他们之所以怕,因为我拿到了这些,就等于拿到了他们后面所有官员的犯罪证据!”
“啊?”
余令笑了笑,解释道:
“表面上看,他是在记录官员的喜好,再往下看,能被他记录的都是他们的裙带,这么说你明白了吧!”
小肥恍然大悟:“所以,他们会害怕成那个样子!”
“对,如今这些在我手上,他们不了解我,他们害怕我把这些泄出去,一旦泄出去,你说那些官员怕不怕?”
“也就记录个官员的喜好而已,这么吓人?”
余令没好气的敲了敲小肥的脑袋,忍不住道:
“我记得如意跟你说过今后不读书呢,现在呢?”
小肥咬着牙道:“现在偷偷的往死里学!”
“明白了么?”
“明白了,他们不但记录着官员的喜好,一定还会偷偷的记载着他们做的其他事情,就跟如意骗人一样!”
余令点了点头:“对咯,会思考了!”
这些人一定是这样的。
他们不但记录着和自己打交道官员的日常处理政务的手段、对待下属和民众的态度等等……
一定还记录着其他的。
“哥,这算是计谋么?”
余令想了想,摇摇头:
“这不算是计谋,在实力不对等的情况下根本就没有什么计谋,因为绝对的优势能直接解决问题?!”
“在这里,他们没有权利拒绝我!”
余令没说大话,先前的时候余令手里就有了他们走私的铁证。
如今算是把最后一步做完了,知道他们背后之人。
对于谨慎的余令来说,这才稍稍安心,这样才能杜绝他们和身后的人一起来对付自己。
“小肥,拿着军中造册去找郭御史?”
“干嘛?”
“给他一份军功!”
“为什么啊?他一个人都没杀,上一次都是你心善给了他一颗人头,这次又是为什么啊?”
余令长吐一口浊气,笑道:
“他帮了我一个大忙,这是他该得的。”
离开的范永斗等人此刻已经没有任何其他心思了。
头被按住了,尾巴也被握住了,无论是余令,还是他们身后人都得罪不起。
如今这局面,他们只能亲近余令!
后面的人是要钱的人,他们能提供口子和货物,可这些货物的售卖是草原。
如今的余令拿下了土默特,余令已经在杀胡口设立口岸了……
今后走草原,就绕不过余令。
在商言商,他们只能选择余令。
这群人也想着弄死余令,想了好久后才发现这难度太大了!
有弄死余令,把这件事抹过去的实力,还真不如去造反当皇帝。
斗爷很难受,看着自己按完手印红红的大拇指唉声叹气。
在另一边的郭巩看着自己的大拇指咧嘴大笑。
“郭巩,阵斩十三!”
郭巩很满意余令的大方,自己给余令出了一个主意,余令给自己一份军功。
娘的,今后的朝堂……
“今后的朝堂文臣除了钱谦益,也就老子的军功最大了吧!”
天色慢慢的暗了下来,睡了一觉醒来的八女狠狠的掐了自己一下,发现这不是梦,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是不是对你不好?”
朱徽媞闻言一愣,忍不住道:“谁?”
“那个嬷嬷?”
“你为什么这么问?”
“你刚才梦里喊着,让她别把你关起来!”
朱徽媞难受的垂下脑袋:
“我娘被关起来的时候她就来我身边了,她怕我乱跑,就把我关在屋子里,我.....”
“你娘被关起来了?”
“嗯!”
一个悲惨的故事在肖五脑子里形成了。
他现在非常肯定自己的想法,他觉得自己猜对了,事情就是这样那个。
“见不到她你会心疼么?”
朱徽媞不懂,她理解不了肖五的想法,她又想了想,如实道:
“不心疼!”
肖五知道人贩子是谁了。
他之所以这么认为是因为昉昉,昉昉讲过她过去的往事。
昉昉说她小时候就被老妈子管着,打着!
“他妈的,我就知道!”
肖五走了,朱徽媞都不知道肖五知道了什么,更不知道肖五要做什么!
韩嬷嬷望着又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肖五忍不住放出一声不屑的冷哼。
肖五望着眼前的老妈子轻声道:
“大人我心善,你走吧!”
韩嬷嬷忍不住了,被余令喝骂就算了,自己如今还被一傻子欺负。
韩嬷嬷一手插腰,一手对着肖五开始指点。
“呸,你算个什么东西……”
望着对着自己指指点点的韩嬷嬷,肖五认真道:
“令哥说你不能指手画脚,你现在指手画脚了,你违反了军令,按照军令……”
韩嬷嬷说不了话了,她的脖子被一双铁手死死地捏住了!
肖五拖着韩嬷嬷,一边走,一边认真道:
“按照军令,你得去沤肥,别动,我亲自带你去!”
牛成虎望着肖五拖着一个人往城外走,忍不住道:“肖大人干嘛?”
“这人违反了军令!”
“真的假的?”
“真的!”
“等等我,我来搭把手,不对,这咋是个女的?”
“她是人贩子!”
“他娘的,老子最讨厌人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