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锋的指尖悬在“天命归藏”四个古篆上方三寸处，逆命印记在掌心灼烧，像有活物在皮下翻涌。
碑文下那行“唯逆命者可启”的小字泛着冷光，倒映在他眼底，将记忆里母亲临终前的话、父亲攥着他手说“逆命”时的温度、苏婉举洛阳铲说“我信”时的眼波，全勾了出来。
“原来从不是诅咒。”他喉结滚动，声音轻得像叹息。
掌心终于覆上碑面，逆命印记骤然炸裂般发烫，仿佛有千万根银针同时扎进血肉。
“嗡——”
石碑震颤的轰鸣混着骨血里的共鸣，青黑碑身突然泛起鎏金光芒，像是被点燃的金箔。
韩锋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识海里浮现出无数光流，那是母亲说的“改命”，是父亲断气前塞给他的逆命诀残页，是这一路他护住的每一张脸——苏婉被落石砸中时他扑过去的瞬间，唐晓晓破译错古阵差点触发机关时他拽住她后领的力度，红衣女为他挡下淬毒飞刃时溅在他脸上的血珠。
“轰！”
地宫内突然传来闷雷般的震动，韩锋踉跄半步，苏婉立刻伸手扶住他手臂。
众人脚下的青石板裂开蛛网纹，两侧石壁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缓缓向左右退去。
灰尘簌簌落进唐晓晓的衣领，她抬头时正看见石壁后露出的景象——足有百亩大小的地下宫殿，穹顶镶嵌的夜明珠将空间照得亮如白昼，玉柱盘龙，金阶铺地，最中央的汉白玉平台上，刻着幅巨大的八卦图。
“《天命书》！”唐晓晓突然低呼，怀里的古籍被她翻得哗啦作响。
她指尖发颤，指甲在泛黄纸页上刮出白痕，“找到了！‘天命归藏，皇陵枢机，藏国运之秘，启则见天地命数’！”她抬头时眼睛亮得惊人，发梢沾着灰也顾不上拍，“韩锋，这才是千年皇陵真正的核心！”
苏婉已经摘下颈间的八卦镜。
镜面流转着幽微青光，她沿着金阶走了两步，镜身突然剧烈震颤，“看这里。”她转身对众人扬了扬镜子，镜中倒影里，宫殿中央的八卦图正泛着与石碑相同的鎏金色，“生门、休门、开门……八门之气全汇聚在中央。”她的指尖点向汉白玉平台，“那是天命阵眼。要揭开皇陵秘密，必须激活它。”
韩锋望着那座平台，逆命印记仍在发烫，但这次的灼烧感里多了几分熨帖，像是久旱的土地终于等来雨水。
他伸手抹了把脸，摸到脸上不知何时落了泪，“走，去阵眼。”
“等等。”
红衣女的声音突然插进来。
众人转头时，只见她握剑的手背上暴起青筋，那柄从不离身的乌鞘剑此刻正微微震颤，剑穗上的红绳无风自动，像被无形的手攥住，朝着宫殿最深处扬起。
她的目光穿透重重宫阙，落在最黑暗的角落，“那里……”她顿了顿，喉间溢出极轻的吸气声，“有东西在动。”
唐晓晓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看见一片阴影，“什么东西？”
红衣女没有回答。
她的剑尖缓缓抬起，指向阴影最浓处，红穗在虚空中划出一道暗红的弧。
那抹红像是信号灯，让韩锋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她时——她从杀手堆里杀出来救他，剑穗上的血珠也是这样，一滴一滴，坠在他脚边的青石板上。
“先去阵眼。”韩锋伸手按住红衣女的肩，“不管是什么，等我们激活阵眼，一切都会清楚。”
他率先踏上金阶。
苏婉紧随其后，洛阳铲在掌心转了个圈；唐晓晓把《天命书》往怀里拢了拢，小跑着跟上；红衣女最后，剑仍指着阴影方向，直到转过第一根玉柱，那片黑暗才被抛在身后。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宫殿最深处的阴影里，有双猩红的眼睛缓缓睁开。
红衣女的乌鞘剑突然嗡鸣如泣，剑穗上的红绳猛地绷直，像是被无形的手攥住往深处拽。
她瞳孔骤缩，左手快速结了个血印诀，食指在掌心一划，暗红血珠溅在剑脊上，“血影剑阵，起。”
话音未落，她足尖点地跃上最近的玉柱，乌鞘剑“唰”地出鞘——竟是柄缠着血色符文的精铁剑，剑刃映出她紧绷的下颌线。
十二道血光从她袖口激射而出，绕着众人所在的金阶盘旋，在地面烙下十二枚血纹阵旗。
“三息内完成结阵。”她声音压得极低，额角渗出细汗，“那东西……在破封。”
苏婉的洛阳铲突然震得她虎口发麻，她低头看向铲头，原本泛着青灰的金属表面竟浮起细密的血珠。
“是阴煞之气。”她抬眼时眉峰紧蹙，反手将八卦镜按在胸口，镜面泛起的青光却比之前暗了三分，“至少是地阶以上的守陵兽。”
唐晓晓的古籍突然自动翻页，泛黄纸页“哗啦啦”停在某张手绘图谱上——画中正是十二道血纹阵旗，旁边批注着“血影锁魂，困煞七重”。
她猛地抬头，发现红衣女的指尖正掐着与图谱中相同的法诀，喉结动了动终究没说话，只是把古籍往怀里又拢了拢，指节因用力泛白。
“走。”韩锋伸手按住苏婉肩膀，掌心的逆命印记仍在发烫，但这次的热度里多了几分沉稳的力量。
他能感觉到，命轮祭坛的方向有什么在呼唤他，像是母亲临终前塞进他手心的那枚铜钱，又像是父亲断气前最后一句“逆命”时的温度。
汉白玉平台离他们不过三十步，却走得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韩锋的靴底刚触到平台边缘，地面突然泛起水波状的涟漪，整座平台“嗡”地浮起三寸，中央位置缓缓升起一座青铜祭坛。
祭坛上方悬浮着一颗鹅蛋大小的珠子，表面流转着金红相间的光纹，像极了他在识海里见过的命运光流。
“命核。”苏婉的声音带着颤，八卦镜“当啷”掉在地上——镜中映出的不再是众人身影，而是命核里翻涌的星河，“《天工志》说，上古大能以自身命运为引，凝练命核镇气运……”
韩锋的指尖刚碰到命核表面，识海里的“天机之眼”突然爆发出刺目金光。
他眼前一黑，再睁眼时已不在地宫——
黄沙漫卷的荒原上，一位红衣天师立在万丈悬崖边，脚下是翻涌的血色气团。
“乱世命脉，镇！”天师的声音震得天地轰鸣，他抬手掐诀，胸前的逆命印记与韩锋掌心的印记重叠，“后世逆命者，若见此核，当知吾志——天命可改，人心不可负！”
画面破碎的瞬间，韩锋听见无数声音在耳边炸响：父亲断气前塞给他的逆命诀残页上的字迹在燃烧，母亲说“小锋要活成自己的命”时的体温透过记忆涌上来，苏婉举着洛阳铲说“我信你”时眼里的光刺得他鼻尖发酸。
“原来……”他喉间发紧，“皇陵不是葬帝王，是葬乱世。”
命核突然剧烈震颤，金红光芒如潮水般涌进他的眉心。
韩锋踉跄着单膝跪地，胸口的逆命印记开始发烫——这次不是灼烧，是蜕变。
他看见印记里的纹路在重组，原本扭曲的“逆”字逐渐舒展，周围浮现出八卦与星图，最后凝成一枚流转着银河的纹路，“天命之纹”。
“咔嚓！”
身后传来玉柱断裂的脆响。
韩锋猛地转头，正看见阴影最深处翻涌的黑雾里，一双猩红眼睛离他们更近了——那是半人半兽的怪物，浑身覆盖着鳞片，额间有枚与命核同色的印记。
“完成它！”红衣女的血影剑阵突然爆发出刺目红光，十二道血刃缠上怪物的前爪，“我撑不住半柱香！”
韩锋咬着牙爬起来，掌心的天命之纹与命核共鸣，一股浩瀚的力量从脚底窜上头顶。
他能清晰感觉到，八品相师的境界壁垒在松动，天师境的门槛就在前方，只差最后一步。
命核缓缓融入他胸口，暖意顺着血脉蔓延到四肢百骸。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像战鼓，一下一下，敲得地宫都在震颤。
“韩锋！”苏婉突然扑过来拽住他胳膊，指尖冰凉，“你的眼睛——”
韩锋摸向脸庞，触手是一片温热的湿润。
他这才发现自己在流泪，可嘴角却不受控制地上扬。
阴影里的怪物又近了十步，血影剑阵的光刃已淡成薄纱。
而韩锋胸口的天命之纹，正发出比夜明珠更耀眼的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