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格物院京城分院,在张家正式接手之后,不过短短一个月,便已是焕然一新。
那堆积如山的废铜烂铁,早已被铁牛的团队,重新回炉,提炼成了可用的物资。
那混乱不堪的工坊,也在柱子的重新规划下,变得井然有序,窗明几净。
那些曾经士气低落、惶惶不可终日的官办工匠们,如今,也在张家那优厚的待遇和“能者多得”的激励制度下,重新焕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工作热情。
他们第一次发现,原来,当一名工匠,也能如此地,受人尊重,如此地,体面。
更让他们感到新奇的,是张家带来的、那一整套闻所未闻的“格物致知”的工作方法。
这一日,负责锻造“陆地蛟龙”所需铁轨的钱老师傅,便遇到了一个难题。
“伯爵大人,铁牛大人。”
他拿着一张图纸,找到了正在巡视工地的张大山和铁牛。
“按照图纸,这铁轨,需要能承受住那万斤铁兽的巨大重量。”
“可若只是像寻常铁条那般锻打,怕是……不够结实,用不了多久,便会被压得变形了。”
铁牛想了想,说道:“那便用最好的合金钢,再给它做得更粗、更厚实些。”
“大哥此言差矣。”
一旁的张大山,却摇了摇头。
他拿起一根木棍,在地上画出了几个不同的截面形状。
一个,是方形。
一个,是圆形。
还有一个,是奇怪的“工”字形。
“你们想。”他对着在场的工匠们,循循善诱。
“同样多的铁,打造成这三种不同的形状。”
“你们以为,哪一种,在承受自上而下的压力时,最是稳固,最不易变形?”
工匠们看着地上的图形,都陷入了沉思。
张大山也不解释。
他直接让铁牛,用同样的材料,锻造出了三根同样重量、但截面形状不同的、一尺长的样品。
然后,他们就在工坊里,搭建了一个简易的压力测试台。
他们将三根样品,分别架在两块石头之间。
再将一块块标准重量的铁锭,往上面堆放。
结果,一目了然。
那方形的铁条,在承载了五块铁锭后,便开始出现明显的弯曲。
圆形的,稍好一些,但也只撑到了第七块。
而那看起来最是单薄的“工”字形铁轨,竟稳稳地,承受住了整整十二块铁锭的重量,还不见丝毫的形变。
“这……这真是神了。”
钱老师傅看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景象,喃喃自语。
“明明是一样多的铁,为何这‘工’字形,就比别的,要结实这么多?”
“这,便是‘结构之学’。”张大山微笑道,“也是‘格物’的一部分。”
“一个好的结构,能让四两的力,拨动千斤的重物。”
“咱们做工匠的,不仅要会出力,更要懂得,如何用最少的力,办成最大的事。”
他这一番话,和这场直观的实验,让在场所有的官匠,都听得是如痴如醉,茅塞顿开。
而在另一边的机械工坊。
柱子和他的团队,也正在攻克另一个全新的难题——带“轮缘”的法兰车轮。
“张师傅,这轮子边上,为何要多出这么一道‘边’?”
一位负责铸造的老师傅,不解地问道。
“这岂不是多费铁料,又增加了重量?”
柱子闻言,笑了笑。
他没有直接解释,而是让人,取来了他早已准备好的一个木制模型。
那是一个小小的、带有一小段轨道的斜坡。
他先是拿出一个没有轮缘的、光滑的木轮小车,放在斜坡的顶端。
他轻轻一推。
那小车顺着斜坡滑下,只是稍稍有些晃动,便立刻“哐当”一声,从那木制的轨道上,掉了下来。
接着,他又拿出了另一个,轮子上带着一圈小小“凸边”的小车。
他用同样的力气,将它推下。
只见那小车,在轨道上,虽然也左右摇晃。
可每当它快要脱轨时,那小小的“轮缘”,便会与轨道的内侧,发生碰撞、摩擦。
一股无形的力量,便会立刻,将它重新推回到正确的轨迹之上。
最终,那小车,稳稳当当地,一路滑到了底。
这个简单而又生动的演示,让所有的工匠,都瞬间明白了“轮缘”的巨大作用。
“妙,实在是妙啊。”
他们抚掌赞叹,对这位年纪轻轻、却充满了奇思妙想的“张员外”,是彻底地心服口服。
就这样,一个个技术难题,被不断地攻克。
一项项全新的、凝聚了“青石之学”智慧的零部件,被不断地制造出来。
两个月后。
在京郊那片早已铺设好了一段试验性铁轨的巨大空地之上。
“陆地蛟龙一号”原型机,迎来了它最后的总装。
那台经过了改良的、马力更强劲的“陆用型”蒸汽机。
那四对用最好的合金钢铸造的、闪烁着寒光的巨大法兰车轮。
那上千个由柱子和铁牛亲自监督制造的精密零件。
在数台巨大的蒸汽起重机的吊装下,在一众工匠们那充满了敬畏和期待的目光中。
被一点一点地,精准地,组装在了一起。
终于,在又经过了半个月的紧张忙碌之后。
这头由钢铁、烈火与蒸汽所共同铸就的、史无前例的巨大猛兽。
彻底地,完成了它的“成人礼”。
它静静地,匍匐在那两条长长的、笔直的铁轨之上。
黑色的锅炉,在阳光下,反射着冰冷而又深沉的光。
巨大的气缸和活塞连杆,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感。
高大的烟囱,直指苍穹,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自己的不凡。
张大山、刘庸尚书、以及所有参与了这个项目的工匠和官员们,都一同,站在这台巨大的机器面前。
他们仰望着它,如同仰望着一座移动的钢铁山峦。
所有人的心中,都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激动和……一丝丝的紧张。
“伯爵大人,”刘庸尚海外,看着这台凝聚了无数人心血的造物,声音都有些颤抖,“此物……当真能自己,在这铁轨之上,奔走如飞?”
张大山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那冰冷的、充满了力量感的钢铁车身。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充满了自信的笑容。
“尚书大人。”
“明日,它会不会飞,咱们……”
“便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