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思思的指缝里漏进月光,却不敢睁开眼。指腹传来眼皮的颤抖,像有只受惊的鸟在里面扑腾。
醉道士瘫坐在地,眼泪混着血从眼角滑进胡子里。他想爬起来,膝盖却软得像煮烂的面条,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银光坠向郭大河 —— 那个总在水泥里掺符咒的疯道士,此刻像只被拎住的鸡。
郭大河的眼皮重重合上。颈椎的 “咯吱” 声越来越响,他甚至能数清自己喉咙里的血泡破裂的次数,以及咸春剑身上的冰冷的咸菜味。
预想中的剧痛没有来。
哀鸣突然变调,尖锐得像要把夜空戳破。耳侧传来 “嗤” 的一声,像刀划破皮革。
郭大河猛地睁眼,看见咸春剑擦着自己的鼻尖飞过,剑刃带起的风割得脸颊生疼。那把刚才还要劈向他的剑,此刻正带着残影,切断所有在空中飘扬的洪延头发,剑锋直刺向洪延额间的第三只眼!
“嗯?”
洪延的瞳孔骤缩。他掐着郭大河脖子的手没松,身体却像片纸般往侧面飘。剑擦着他的颧骨飞过,带起的气流掀飞了他半只中山装袖口,露出底下覆盖着暗红鳞片的皮肤。
就在他身形不稳的刹那,一道黑影突然从仓库后墙的破洞窜出。
“砰!”
一只大手像铁闸般砍在洪延的手腕上。洪延吃痛,掐着郭大河的力道松了半分。紧接着,另一只拳头带着腥风,结结实实砸在他的面门上。
“嗷 ——!”
洪延像被扔出去的麻袋,撞在宿舍楼的墙上,震落的碎砖砸了一地。
郭大河捂着脖子咳血,视线模糊中,看见那个救他的人身形挺拔,银黑色的虫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咳!咳!是你?那个半妖?” 他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陈宇峰没回头,身上泛起一层淡金色的虫形盔甲幻影,虫甲突然放出四片虫翅带起的风,卷走了地上的血污。
“没错,是我。” 他的指尖在虫甲上敲了敲,目光锁定在刚爬起来的洪延身上。
何思思被陈宇峰他一把拉到身后,后背撞在对方的虫甲上,硬邦邦的,却奇异地让人安心。她从陈宇峰的胳膊缝里看出去,心脏突然像被拿住。
洪延站在碎砖堆里,中山装已经碎成布条。他的头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长,暗红如血的发丝无风狂舞,垂到地上时竟在水泥上烙出焦痕。身形拔高到两米多,肌肉块上的鳞片层层叠叠,像披了件活的铠甲。额头的三条竖纹裂开,渗出粘稠的红光,第三只眼完全睁开,瞳孔里没有眼白,只有翻滚的黑血。
“教、教主的凶相!” 洪青云的声音抖得像筛糠,下意识往后缩。
这不是刚才那个慈眉善目的伪善者。善相时的黑发温顺如绸,此刻的暗红长发却像无数条嗜血的蛇;善相时的第三只眼半眯如睡,此刻的竖眼睁开如铃,红光扫过之处,连月光都退避三舍。
“找死。” 洪延的声音变了,像两块烧红的铁在摩擦。
他突然消失在原地。
下一秒,陈宇峰面前的空气炸开。黑影带着血腥味撞来,速度快得留下残影,地上的血渍被气流掀起,像条追着咬的红蛇。
陈宇峰的虫甲瞬间亮起银芒。他没躲,双臂交叉迎上去。
双掌接触的刹那,时间仿佛被敲了一锤。
“嗡 ——!”
无形的冲击以两人为中心炸开。郭大河被掀飞出去,撞在仓库铁门上进了半寸;梁芳苹护着何思思滚到墙角,耳朵里嗡嗡作响;醉道士的酒葫芦 “哐当” 摔碎,最后几滴酒在半空就被震成了雾。
高空上,夜空里的云层像被气息巨手拨开,露出一轮惨白的弯月。原本零散的星子被震得东倒西歪,风势突然骤变,如脱缰的巨兽肆意横行。它贴着地面疯狂旋舞,卷起的沙石似无数细小的箭矢,无情地抽打在人脸上,带来阵阵刺痛。
陈宇峰的虫翅在背后展开,淡金色的甲胄上渗出细汗。洪延的手掌按在他的小臂上,鳞片刮擦虫甲的声音像在锯铁,暗红色的妖气顺着接触点往里钻,却被虫甲弹开,溅出火星。
洪延的第三只眼盯着他,红光里映出陈宇峰的脸。
陈宇峰的虫瞳收缩,嘴角勾起抹冷笑。
满月的光落在两人之间,划出条清晰的线。线的两边,妖与魔的气息撞得噼啪作响,连空气都在发烫。
在场各方,没人敢动。
洪家四邪僵在原地,梁芳苹按住要冲出去的何思思,醉道士摸向怀里的丹药,郭大河捂着脖子爬起来 ——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那道月光分割的战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