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梦澜垂手侍立门外廊下,姿态恭谨。但微竖的耳朵和绷紧的下颌,泄露了并非全然平静。
门内,时不时地传出来秦济和赵湘的笑声。
【娘娘果然厉害……】沈梦澜松了一口气。
沈梦澜知道,自己很漂亮,秦济这个皇帝也确实很好色,但是这种家务事和朝堂政事混起来的事情,她再漂亮也只是一个摆设,最后能给秦济最大的情绪价值的还是皇后,她贸然上去只会死的连渣都不剩,那个姓曹的老想着坑她。
“吱呀——”
殿门忽地从内拉开。
沈梦澜赶紧把腰弯成九十度,眼观地板砖。
皇后赵湘扶着迎上来的梧桐的手,仪态万方地走了出来。她头发一丝不乱,脸上带着点办完事儿后的轻松,嘴角还挂着点笑模样,好像刚进去跟皇帝唠了会儿嗑。
她目光扫过门口的沈梦澜和另一边装鹌鹑的曹正淳。
“曹公公,陛下有些累了,您老人家可千万伺候好了。”
曹正淳那张完全称不上老的脸立刻看向地面,腰弯得比沈梦澜还低,声音又尖又谄媚:“哎呦喂!娘娘您这话可折煞老奴了!折煞老奴了!” 他夸张地摆着手,“咱是您和陛下一步步提拔上来的,哪能当得起‘老人家’?让陛下听见您这么抬举臣,臣这身老骨头怕是真得挨板子喽!”
赵湘似乎被他这浮夸的表演逗乐了,嘴角笑意更深了些。她目光这才落到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的沈梦澜身上,又看了看曹正淳,语气带着一种安抚:“好了好了,” 她轻轻抬了抬手,止住了曹正淳的表演,“沈御侍、曹公公,陛下既然选了你们在身边伺候,做这贴心近人,那自有陛下的道理。”
她顿了顿,声音清晰而平稳,“凡事呢,不必顾虑太多,畏首畏尾反倒不美。最要紧的,是让陛下过得舒心、顺意。咱们这位陛下不是什么不讲道理的暴君,是听得进劝谏的明主。只要说得对,说得实,有谏臣把口水吐到陛下的脸上,陛下也坦然受之。”
赵湘很给秦济面子了,其实也并不是坦然受之,谁被人吐了一脸口水都多少会有些不快,但作为皇帝的秦济却不能当面发作,只能到后宫去哭诉,然后偷偷给冒犯他的大臣穿一些无关痛痒的小鞋来报复。
有的时候赵湘真得就觉得自己在养一个儿子,属于是提前适应太后生活了?不,不能想,当太后什么的,那不是咒自己当寡妇吗?
“好了,本宫也乏了。” 赵湘轻轻搭上梧桐伸过来的手臂,仪态端方地迈步离开。她的背影挺拔优雅,步履从容,方才与皇帝议事时的轻松笑意似乎还残留了一丝在眼角眉梢。
目送皇后鸾驾远去,廊下紧绷的气氛才真正缓和下来。
沈梦澜缓缓直起身,先前绷紧的下颌线条柔和了许多。她悄悄抬眼,瞥向一旁的曹正淳。这位大总管脸上那夸张的谄媚早已收得干干净净,恢复了平日里的精明干练,甚至带着几分威严。他站得笔直,目光扫过沈梦澜,没有刻意的刁难,也没有多余的亲近,只是用他那标志性的尖细嗓音,清晰而平稳地吩咐道:
“沈御侍,陛下歇下了,精神头瞧着尚可。你在此仔细听着点动静,茶水点心都备齐整了,温在炉子上,陛下若有召唤,务必及时应声,手脚利索些,莫惊扰了圣驾。”
“多嘴,这哪用得着你吩咐?不过小女子还是多谢公公好意了。”
【哼哼哼~皇后安抚过后才是我沈梦澜的主场。】
她和陛下什么关系啊?那是一张床上睡过的,只是之前陛下情绪不稳定,她有些害怕而已。
曹正淳听完沈梦澜那句带点小刺又带着自矜的“多嘴”和“多谢”,脸上没什么波澜,只是那双精明的眼睛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仿佛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
他微微颔首,声音依旧平稳无波:“沈御侍明白就好。咱家还要去盯着御药房给陛下熬的安神汤,这里就辛苦御侍了。” 他的姿态无可挑剔,但语气里透着一丝“你最好真明白”的意味。
说完,他不再看沈梦澜,转身,脚步无声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沿着回廊向另一个方向走去。他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廊下只剩下沈梦澜和两个远远垂手侍立的小太监。
“长孙美人今天有送什么来吗?”
沈梦澜知道,秦济很喜欢长孙美人做的食物,不管是模样精致的还是奇形怪状的,而长孙美人也确实每天都会差人送来一些。
“沈御侍,长孙美人送来了一些春卷,在炉子旁热着呢。”
她立刻转身,步履轻盈地走向廊下角落那个小小的红泥炭炉。炉火温吞,上面架着一个精巧的紫铜暖笼。揭开盖子,一股混合着油脂焦香和清新蔬菜气息的热气扑面而来。暖笼里躺着一个瓷碟,碟子上整齐码着几只小巧玲珑的春卷,表皮炸得金黄酥脆,边缘微微透明,隐约能看到里面翠绿鲜嫩的馅料,正被炉火的余温烘着,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热度。
【嗯,卖相倒是不错,长孙美人今天倒是没搞出什么奇形怪状的东西。】沈梦澜满意地点点头。她伸出纤纤玉指,指尖小心翼翼地避开滚烫的碟边,拈起一只春卷,感受着那温热的酥脆感,然后迅速放下,指尖在丝帕上轻轻擦了擦。温度正好,不会烫口,也不会凉了失了风味。
端着这碟散发着诱人香气的春卷,沈梦澜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呼吸和表情,脸上那点小得意迅速收敛,换上了一副温顺又带着点恰到好处关切的柔婉模样。
她走到紧闭的殿门前,侧耳细听。里面依旧一片安静,连之前隐约的叹息声都没有了。她屏住呼吸,用最小的力气,无声无息地将厚重的殿门推开一道仅容一人侧身而过的缝隙,像一尾灵活的鱼,悄无声息地滑了进去,又迅速而轻柔地将门合拢,隔绝了外界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