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仓外的黑暗里,苏瑾怡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赵御史亲随的灯笼光刺破夜色时,她听见萧鸣低低的\"退\"字,手腕被他扣住往左侧巷口带。
背后传来铁器相撞的脆响——是刺客的短刀砍在青砖墙沿,火星子溅到她后颈,烫得她打了个寒颤。
\"苏姑娘!\"萧鸣突然拽她往墙根一躲,一支淬毒的弩箭擦着她耳际钉进对面门板。
她这才看清,二十几个劲装男子呈扇形包抄过来,为首的亲随左腕金丝护腕泛着冷光,腰间悬着赵御史的鎏金虎符。
这些人脚步齐整如军伍,刀鞘相撞的节奏竟暗合着禁军的巡防步点——显然不是普通江湖客。
\"是赵御史调了巡城卫。\"萧鸣的声音压得极低,剑穗扫过她手背。
苏瑾怡摸出袖中骨刀,刀锋在月光下泛着幽蓝,那是用乱葬岗百年骸骨淬炼的。
她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混着背后追兵的脚步声,像擂在鼓膜上的战鼓。
密信还揣在怀里,朱砂印的温度隔着布料灼着她心口——刘统领临死前说的\"二皇子与赤焰盟一家\",此刻正随着骨刀的震颤在她脑中轰鸣。
\"他们冲你去的。\"苏瑾怡突然开口,骨刀横在两人之间。
方才交手时她留意到,三个刺客明明能伤她,却不约而同往萧鸣身侧刺;亲随举弩的方向,始终锁定着萧鸣的咽喉。
萧鸣的剑顿了顿,月光下他的眉峰拧成冷硬的线:\"先脱身。\"
脱身谈何容易。
巡城卫的刀盾手结成半圆,长枪手从两侧包抄,连退路都被堵死。
苏瑾怡的骨刀划开第一个枪手的腕筋时,听见萧鸣的剑鸣如龙吟——他这一剑用了十足十的力道,竟将三人的刀架劈成两截。
巡城卫们明显一滞,有人低声喊\"二皇子\",金丝护腕的亲随猛踹那人后腰:\"杀!
杀了再说!\"
混战中苏瑾怡的左肩挨了一刀,血珠渗出来时她反而冷静了。
她盯着萧鸣的剑招——他使的是禁军的\"破云十三式\",可最后收势时却多了个赤焰盟特有的旋身挑刺。
刘统领的话又浮上来,她握骨刀的手骤然收紧,刀锋割破掌心,血珠滴在青石板上,像极了密信上未干的朱砂。
\"走!\"萧鸣突然拽她跃上屋顶,瓦片在脚下碎裂。
身后巡城卫的喊杀声渐远,苏瑾怡这才发现他后背的衣料被划开三寸长的口子,血正往外渗。
她喉头发紧,想问又忍住,只从怀里摸出金疮药塞过去。
萧鸣接药的手顿了顿,借着月光看她:\"信我。\"
府衙的灯笼在前方亮起时,苏瑾怡的指甲早把掌心掐出月牙印。
她跟着萧鸣翻进后墙,正撞上进夜巡的张校尉。
张校尉的佩刀\"呛啷\"出鞘,看清是他们后又慌忙收刀,灯笼光映得他额角的汗发亮:\"苏姑娘!
二皇子!
方才城东北有动静,卑职正带人——\"
\"密信。\"苏瑾怡打断他,从怀里掏出皱巴巴的纸卷。
张校尉接过展开,借着灯笼光只看了两行,脸色就白得像纸。
他猛地抬头,目光在萧鸣和苏瑾怡之间扫过,喉结动了动:\"这印...确实是二皇子私印。\"
\"刘统领临死前说萧鸣与赤焰盟同谋。\"苏瑾怡的声音发颤,\"但方才那些巡城卫,分明是冲着萧鸣下死手。\"
张校尉的手指攥得纸卷沙沙响:\"赵御史那老匹夫,上月找卑职借过禁军令牌模子...苏姑娘,卑职信您,信二皇子。\"他突然单膝跪地,佩刀重重磕在青石板上,\"您说怎么办,末将照办。\"
苏瑾怡望着他腰间的虎符,突然想起陈尚书说过\"张校尉是先帝旧部\"。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按住发疼的太阳穴:\"加强府衙防御,所有进出人员盘查三遍。
另外...派两个机灵的去赵御史府外蹲守,看他跟哪些人接触。\"
\"是。\"张校尉应了,转身时又回头,\"苏姑娘,您...要查查那印?\"
\"查。\"苏瑾怡摸出骨刀在掌心划了道血痕,\"等今夜过了。\"
议事厅的烛火噼啪炸响时,萧鸣正在处理后背的刀伤。
苏瑾怡盯着他肩背的旧疤——那是三个月前为救她挡的箭,此刻新伤叠着旧伤,像条狰狞的蜈蚣。
她喉头发紧,把到嘴边的\"疼吗\"咽了回去,转而掏出案上的舆图:\"龙凤双玺。\"
\"是关键。\"萧鸣系好腰带,转身时带起一阵风,\"但赵御史要的是暴乱,他们等不了我们慢慢找。\"
苏瑾怡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骨刀刀柄:\"那你说怎么办?\"
\"先稳民心。\"萧鸣的指尖点在舆图上的城隍庙,\"明日让陈尚书去讲《大衍律》,孙秀才写榜文说粮库充足。
赵御史要的是乱,我们偏要他乱不起来。\"
苏瑾怡盯着他眼底的血丝,突然想起刘统领死时的笑。
她攥紧骨刀,刀身的凉意透过掌心渗进血脉:\"好。\"
话音未落,议事厅的门被撞开。
陈尚书扶着门框喘气,衣襟歪了半边,鬓角沾着夜露:\"苏姑娘!
赵御史联合沈知县,要在明夜子时举事!
他们说...说慕容嫣是前朝公主,要复辟!\"
苏瑾怡的茶盏\"啪\"地碎在案上。
她猛地站起来,碎瓷扎进掌心也不觉得疼:\"慕容嫣?
三个月前不是说她死在漠北了?\"
\"假死!\"陈尚书踉跄着上前,从怀里掏出半张残纸,\"这是卑职在书办房找到的,赵御史的手书——'以慕容嫣名,聚旧部,焚粮库,陷二皇子于不义'。\"
苏瑾怡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渗出来,在舆图上晕开暗红的花。
她望着萧鸣,后者正盯着残纸上的字迹,眉目间冷得像结了冰。
\"分头行动。\"萧鸣突然说,\"我带暗卫去找龙凤双玺,你留府衙稳住局面。\"
\"不行。\"苏瑾怡脱口而出,\"太危险。\"话出口才惊觉自己声音发颤,像极了那天在乱葬岗,她抱着濒死的萧鸣时的颤抖。
萧鸣却笑了,眉峰柔和了些:\"你忘了?
我是二皇子。\"他转身要走,又顿住,\"苏姑娘...信我。\"
苏瑾怡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突然觉得后颈发烫。
那枚祖传的玉佩正贴着皮肤灼烧,她摸出骨刀抵住掌心,鲜血滴在玉佩上——这是触发鉴骨术的法子。
眼前的景象突然扭曲,她看见萧鸣站在一座暗阁里,手中握着枚雕着龙凤的玉玺,月光从穹顶洒下,照得他眼底一片晦涩。
\"苏姑娘!\"张校尉的声音撞碎幻境,\"巡城卫在府外集结,赵御史的人举着'清君侧'的旗子!\"
苏瑾怡擦了擦嘴角的血,将骨刀别回袖中。
她走向谯楼,夜风吹得衣摆猎猎作响。
远处火光渐起,喊杀声像潮水般涌来,她望着府外攒动的火把,突然摸出怀里的密信,在烛火上点燃。
火星子落在地上,将\"赤焰盟\"三个字烧得卷曲。
苏瑾怡握紧发烫的玉佩,听见自己的心跳盖过了渐起的喧嚣——这一夜,怕是要比她想的,更难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