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前的石狮子在月光下泛着冷白,萧鸣的马蹄刚叩响青石板,守夜的禁卫军便举着火把迎上来。
苏瑾怡被他带得往前一倾,鬓角的碎发扫过他后背的平安结——那是去年她亲手编的,红线已褪成浅粉,边缘起了毛,显然被时常摩挲。
\"二皇子?\"为首的百户声音发颤,火把在手中晃出残影。
萧鸣勒住缰绳,玄铁剑穗扫过苏瑾怡手背:\"通传御书房,苏姑娘要面圣呈宝。\"
御书房的地龙烧得正旺,苏瑾怡跟着萧鸣跨过门槛时,额头还沾着夜露的凉。
皇帝正在批折子,墨笔悬在半空,目光先扫过她怀中用黄绫包裹的物什,又落在她染血的袖口:\"苏姑娘深夜入宫,可是出了大事?\"
\"龙凤双玺在此。\"苏瑾怡解下黄绫,螭纹玉玺在烛火下泛着温润的光。
皇帝猛地站起,龙纹暗绣的玄色锦袍扫得案上奏折簌簌作响。
他指尖发颤地抚过玺文,喉结滚动:\"太祖的手泽......\"
\"陛下,玄冥阁与沈知县勾结。\"苏瑾怡将据点图展开在案上,\"他们要在十五夜祭天时分,用双玺残章指认陛下为逆贼,立慕容氏为正统。\"
皇帝的指节捏得发白,玉玺磕在案几上发出闷响:\"好个胆大包天!
传张公公,即刻召大理寺卿、九门提督——\"
\"陛下且慢。\"苏瑾怡突然按住他欲拍案的手,\"双玺残章在他们手里,若打草惊蛇......\"她顿了顿,想起林夫人欲言又止的眼神,\"儿臣恳请先稳住沈知县,待十五夜祭天,以真玺破伪章。\"
皇帝凝视她的眼睛足有半刻,突然笑了:\"难怪陈尚书总说你比他那几个儿子都通透。\"他转向萧鸣,\"老二,你带禁卫军暗中布防,务必护好苏姑娘。\"
萧鸣单膝跪地:\"儿臣领旨。\"
苏瑾怡退下时,殿外的更鼓刚敲过三更。
她扶着廊柱缓了缓,突然一阵剧烈的头痛袭来,眼前闪过刺目的火光——朱雀大街的商铺在燃烧,百姓哭嚎着往城门跑,穿玄色劲装的人举着刀追砍,为首者腰间挂着玄冥阁的青铜令牌。
\"苏姑娘?\"小太监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苏瑾怡扶住柱子,指甲几乎掐进木头里。
她望着御书房透出的暖光,喉间发紧:\"去藏书阁,找孙书生。\"
藏书阁的檀香混着旧纸味钻进鼻腔。
孙书生正蜷在竹凳上翻书,听见脚步声抬头时,眼镜滑到鼻尖:\"苏姑娘?
这么晚......\"他的目光落在她怀中的双玺上,\"难道你......\"
\"双玺不仅是正统信物。\"苏瑾怡将玉玺轻轻放在案上,\"孙先生,前朝密诏到底写了什么?\"
孙书生的手指在书页上微微发抖。
他翻开手边一本《皇舆纪要》,夹层里掉出半张泛黄的绢帛:\"当年太祖夺位时,前朝皇帝曾将双玺一分为二,真玺藏着......\"他咽了咽口水,\"藏着能调动天下暗卫的兵符。\"
苏瑾怡的呼吸骤然一滞。
她想起墨无痕每次出现时,总有黑影如鬼魅相随——原来玄冥阁早就在找这个。
\"所以他们要立慕容氏,不是为了正统。\"她攥紧绢帛,\"是为了名正言顺拿到另一半玺!\"
孙书生推了推眼镜:\"苏姑娘,你手中的是凤玺,龙玺......\"他指向窗外,\"在皇宫最深处的镇妖井里。\"
更鼓敲过五更时,苏瑾怡回到府衙。
张校尉正守在门房,见她下轿立刻迎上来:\"属下刚查过,玄冥阁在西市的药铺前天进了三百斤火药。\"他腰间的佩刀随着动作轻响,\"姑娘,得防着他们炸城门。\"
\"不止城门。\"苏瑾怡将双玺锁进暗格,\"他们要的是兵符。\"她抬头看张校尉,对方眼底的血丝像蛛网,\"今晚开始,府衙加三重岗。
你带十人去西市药铺蹲守,剩下的......\"
\"苏姑娘!\"门房的小卒跌跌撞撞跑进来,\"钱统领求见,说有紧急情报。\"
苏瑾怡的手按上腰间的匕首。
钱统领是墨无痕的左膀右臂,上回刺杀她的周侍卫就是他的副手。
她抬下巴:\"请他到花厅,点两盏防风灯。\"
花厅的烛火被夜风吹得摇晃。
钱统领进门前解了佩刀,玄色外袍沾着星点泥渍:\"苏姑娘,玄冥阁要在十五夜子时炸掉庆丰粮仓。\"他压低声音,\"沈知县买通了守仓的李百户,他们想让百姓没粮吃,再推慕容氏上位施粥......\"
\"你为何帮我?\"苏瑾怡盯着他眼角的疤,那是上次她用骨刀划的。
钱统领突然笑了,露出染着茶渍的后槽牙:\"我家那小崽子病了三年,墨无痕连颗参都不肯给。\"他从怀里摸出半张地图,\"这是他们的炸药库,在城南破庙的地窖里。\"
苏瑾怡接过地图时,指尖触到他掌心的厚茧——那是长期握刀的痕迹。
她将地图折好收进袖中:\"我信你,但你若敢耍花样......\"
\"属下明白。\"钱统领退到门口,\"十五夜丑时三刻,我在破庙外等姑娘。\"
张校尉送走钱统领回来时,苏瑾怡正盯着烛火发呆。
他将茶盏推到她手边:\"姑娘,我带二十人去查炸药库,剩下的守府衙。\"
\"不行。\"苏瑾怡按住他欲拿兵符的手,\"你带十人去西市药铺,炸药库我亲自去。\"
\"姑娘!\"张校尉急了,\"那地方肯定有埋伏!\"
\"我有鉴骨术。\"苏瑾怡扯开袖扣,露出腕间淡青的血管,\"上次在地道里,我能感知到三尺内的活物。\"她顿了顿,想起萧鸣剑穗上的平安结,\"再说,二皇子的人应该也在附近。\"
张校尉还要再说,院外突然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苏瑾怡的太阳穴猛地一跳。
眼前的景象突然重叠,她看见张校尉带着人冲进西市药铺,房梁上突然坠下网罗,十几个黑衣人从暗格里钻出来,刀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张校尉!\"她踉跄着抓住桌角,冷汗顺着后颈往下淌。
\"姑娘?\"张校尉扶住她,\"可是旧伤复发?\"
苏瑾怡望着他腰间晃动的刀穗,喉咙发紧:\"你......你去药铺时,让弟兄们先检查房梁。\"她深吸一口气,\"不管查到什么,丑时前必须回来。\"
张校尉走后,苏瑾怡站在院门口望着他的背影。
秋夜的风卷着落叶掠过她脚边,远处传来更鼓的回响。
她摸了摸颈间的血痕,那里还留着周侍卫刀锋的凉意。
暗格里的双玺突然发烫,隔着两层绢帕灼得她掌心发疼。
苏瑾怡望着天上忽明忽暗的星子,想起孙书生说的\"天命所归\"——或许真正的天命,从来不在玉玺上,而在那些为了百姓敢赌上性命的人手里。
更鼓敲过丑时二刻,府衙外的巷子里传来零星的脚步声。
苏瑾怡攥紧袖中的地图,转身往马厩走去。
她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炸药库还是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