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瑾怡的指尖还残留着萧鸣剑柄上的温度,院外的喊杀声已经撞进耳鼓。
她能闻到血锈味混着夜露的凉,萧鸣的玄色大氅扫过她手背时,那点温度像根细针,扎得她心口发疼——钱统领的话还在密室里盘旋,\"皇子的真心最不值钱\",可此刻他的剑就握在她手里,剑脊贴着掌心的薄茧,倒比那些话更真实些。
\"跟紧我。\"萧鸣反手扣住她手腕,力道不大却稳当,像是怕她下一秒就会挣开。
他腰间的玄龙令随着跑动轻撞剑鞘,每一声脆响都像在提醒她:这男人藏了多少事?
从义庄那具骸骨开始,从他说\"家传信物\"时泛红的耳尖开始,原来都是算计。
但院外的火把已经映亮了眼前的刀光。
张校尉的刀劈翻第三个黑衣人,铠甲上沾着血,见他们出来,粗着嗓子吼:\"苏姑娘往东边退!
这些贼子专挑软处攻!\"话音未落,一柄短刀擦着苏瑾怡鬓角飞过,钉进身后的影壁。
她反手挥剑,剑刃入肉的闷响让她皱了皱眉——这不是普通的江湖混混,刀刃淬了乌青,是玄冥阁惯用的毒。
萧鸣的剑花在她身侧绽开,替她挡下左侧偷袭的两柄匕首。
他侧脸沾着血珠,玄色大氅被划开道口子,露出里面月白中衣,倒比平日多了几分烟火气。
苏瑾怡盯着他握剑的手,指节因用力泛白,和三年前在义庄替她举烛时一样——那时他说\"这具骸骨的指骨有旧伤,像是常年握笔\",她信了,像信自己鉴骨的眼。
可如今这双手,握的是玄龙令,是谎话。
\"苏姑娘小心!\"张校尉的刀砍翻冲过来的持斧者,飞溅的血珠溅在苏瑾怡脸上。
她抹了把脸,血腥味在齿间漫开,突然听见马蹄声。
不是杂乱的脚步声,是成建制的马蹄,踏碎了夜色里的混乱。
\"援军到了!\"亲卫的欢呼混着金属交鸣。
苏瑾怡转头,看见火把长龙里跃出一员大将,银甲在夜色里泛着冷光,正是她半月前修书求助的吴将军。
他挥着丈八蛇矛扫倒一片黑衣人,声如洪钟:\"苏姑娘莫慌!
某接到信就连夜赶来了!\"
萧鸣的剑势一顿,玄龙令在腰间晃得更急。
苏瑾怡知道他在想什么——她竟背着他调了边军。
可此刻吴将军的矛尖挑落最后一个黑衣人面罩,露出下面青面獠牙的刺青,正是玄冥阁十二使的标记。
她突然明白钱统领在密室里笑什么:他们等的,或许就是这一刻。
战斗平息时,东方已经泛起鱼肚白。
府衙的照壁塌了半边,满地断刀碎甲,张校尉的亲兵正在收殓尸体。
苏瑾怡踩着满地狼藉往内堂走,靴底碾碎一片带血的纸页——是她整理的前朝秘闻手稿。
案几上的证物箱敞着,里面本该躺着的半块虎符不翼而飞,只剩些烧焦的残片。
\"他们是有备而来。\"萧鸣站在她身后,声音哑得像砂纸,\"目标不是杀人,是毁证据。\"
苏瑾怡没回头。
她蹲下身,捡起一片烧剩的绢帛,上面还能看出半枚朱印——是陈尚书上个月托人送来的密信。\"连陈大人的信都烧了...\"她捏紧那片残帛,指甲掐进掌心,\"钱统领呢?\"
\"密室的锁链被人用内力震断了。\"张校尉擦着刀走过来,刀身映出他紧绷的下颌,\"属下检查过,锁眼没有撬动痕迹,能做到的...至少是练过'碎玉手'的高手。\"
苏瑾怡猛地站起来,撞得案几上的烛台摇晃。
碎玉手是玄冥阁左使的绝技,可他们的人怎么会出现在府衙?
她看向萧鸣,他正盯着密室方向,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去密室。\"她扯下染血的袖角,裹住掌心的伤口,\"看看还剩什么。\"
密室的霉味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
钱统领坐过的石凳上还留着勒痕,锁链断成两截躺在地上,像条死蛇。
苏瑾怡的目光扫过墙角,那里本该放着她藏的另一块玄冥阁令牌——现在只剩个空木盒。
\"有人比我们先一步。\"萧鸣蹲下身,指尖拂过木盒上的刮痕,\"是用骨刀划开的。\"
骨刀。
苏瑾怡的手不自觉摸向腰间——她的骨刀还在,刀鞘上却多了道新的划痕,和木盒上的痕迹严丝合缝。
她猛地抬头,正撞进萧鸣沉如深潭的眼:\"你怀疑是我?\"
\"我怀疑的是...\"萧鸣的声音突然低下去,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不是亲兵的皮靴声,是布鞋碾过碎瓦的轻响,一下比一下急。
苏瑾怡反手抽出剑,剑身映出她绷紧的下颌。
萧鸣挡在她身前,玄龙令在晨雾里泛着冷光。
脚步声在门前顿住,接着是两下轻叩,带着点颤:\"苏...苏姑娘?\"
是孙书生的声音。
苏瑾怡的剑刃垂了半寸,却没放松警惕——孙书生从不在这时候来,更不会连门都不推就敲。
她看向萧鸣,他微微摇头,示意自己也没察觉异常。
\"进来。\"她清了清嗓子,剑仍横在身侧。
门吱呀一声开了。
孙书生站在门口,月白长衫沾着草屑,发带散了半条,脸色白得像纸。
他的目光扫过密室里的狼藉,喉结动了动,刚要说话——
\"苏姑娘!\"院外突然传来亲卫的喊,\"陈尚书的轿辇到了!\"
孙书生的话被截断在喉咙里。
他看了眼门外,又看向苏瑾怡,嘴唇动了动,最终只说了半句:\"苏姑娘,我...\"
苏瑾怡盯着他发颤的指尖,突然注意到他袖口沾着星点墨迹——和她丢失的前朝秘闻手稿上的墨色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