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压着青瓦檐角流淌下来,傻子脖颈的缝合线在残阳里泛着暗红。
林树君指尖雷光刚聚起半寸,就听见石板缝里传来婴儿啼哭般的尖啸。
那些嫩红肉芽突然疯长成藤蔓,缠住傻子脚踝就往砖缝里拖。
林树君并指斩断藤蔓时,黏稠黑血溅在陶罐上,罐身竟浮起密密麻麻的符咒。
\"救...救救...\"傻子突然仰头嘶喊,喉咙里传出男女混杂的怪声。
她隆起的腹部诡异地蠕动,隔着粗布衫能看见十指形状的凸起。
林树君瞳孔骤缩——那绝不是婴孩的手。
\"妖妇又在作祟!\"远处传来破锣嗓的吆喝。
十几个镇民举着火把围拢过来,火光映得他们眼白泛青。
打头的屠夫抡起杀猪刀,刀刃上还沾着暗褐血渍。
傻子突然抓起陶罐往地上一摔。
腥臭液体泼溅处,青石板瞬间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她趁机撞开人群往巷尾逃,布鞋跑丢了也浑然不觉,赤脚踩过碎瓷片在石板路上拖出蜿蜒血痕。
林树君掐了个障眼法缀在后头,发现傻子专挑阴暗角落钻。
她在馊水桶里翻出半块发霉的米糕,却小心地掰成碎渣塞进陶罐;捡到死老鼠竟扯下腐肉往嘴里塞,把还算完整的骨架包进衣襟。
更深露重时,傻子蜷在城隍庙供桌下。
月光透过破窗棂照在她肚腹上,布料下凸起的轮廓正规律地搏动。
林树君藏在梁上看得真切,那团东西每隔半刻钟就顶起不同形状,时而像蜷缩的胎儿,时而又似盘踞的蛇。
\"饿...宝宝饿...\"傻子突然抓起供桌上的蜡烛啃咬。
蜡油混着香灰从嘴角淌落,她却把剩下的半截红烛塞进衣领,贴着肚皮轻轻摩挲。
斑驳的烛身上,隐约可见\"囍\"字金漆。
五更梆子响时,镇东头传来凄厉的犬吠。
林树君跟着傻子来到早点铺后巷,见她正踮脚够晾在竹竿上的腊肠。
晨雾里突然冲出个梳羊角辫的女童,傻子慌乱中撞翻竹架,女童被砸得跌坐在腌菜缸旁。
\"痛...\"女童揉着膝盖抽噎。
傻子怔了怔,竟从怀里掏出包着鼠骨的布包递过去。
当女童母亲举着擀面杖冲出来时,正看见傻子沾满泥污的手抓着女童腕子。
\"夭寿啦!
食人婆要抓童子!\"妇人尖叫着抡起擀面杖。
左邻右舍拎着锅铲火钳涌出来,卖豆腐的汉子抄起磨刀石就往傻子腹部砸。
林树君袖中铜钱剑刚要出鞘,却见傻子突然弓身抱住磨盘。
她后背生生挨了一记铁锹,却趁机滚到女童跟前,用身子挡住飞来的石块。
鲜血顺着额角流进眼里,她竟咧开嘴对吓呆的女童傻笑。
\"这妖胎不能留!\"药铺掌柜抖着山羊胡大喊,\"上回王铁匠家媳妇就是被这丧门星冲了胎神!\"人群顿时炸开锅,卖肉的操起剔骨刀就要往傻子肚子上划。
傻子突然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十指深深抠进青石板。
林树君看见她后颈的缝合线迸开血珠,无数槐树根须从裂缝中钻出,缠住最近的三个镇民就往石板路上掼。
趁着众人慌神,她撞开染坊晾晒的布匹夺路而逃。
夕阳西沉时,林树君在镇外乱葬岗找到了傻子。
她正跪在野坟前刨土,指甲翻卷了也不停手。
月光照亮刨开的坟坑,里头赫然是具裹着嫁衣的森森白骨,颈骨处缠着褪色的红绳。
傻子突然扯开衣襟,露出青紫交加的肚皮。
林树君倒抽冷气——那团蠕动的黑影表面,竟浮现出与白骨颈间相同的绳结纹路。
远处传来夜枭啼叫,血月从云层后探出半张脸,将陶罐上的符咒映得宛如流动的鲜血。
夜风卷着纸钱掠过坟茔,傻子突然抱起陶罐跌跌撞撞往江边跑。
林树君正要追上,脚下突然传来冰凉的触感——那些被血浸透的泥土里,正钻出无数缠着红绳的婴孩指骨,像雨后春笋般拦住了去路。
晨雾漫过石桥时,傻子已经沿着溪流走出三里地。
她赤脚踩在芦苇丛里,污泥混着血水在脚踝结痂。
林树君缀在二十步开外,看见她突然弯腰揪住腹部的衣料,指节发白地抵住某个剧烈凸起的部位。
\"当家的你看,是城隍庙那个疯婆娘!\"溪边浣衣的妇人捅了捅丈夫。
晾晒在竹匾上的红绸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半幅褪色的送子观音像。
挑着扁担的老汉啐了口唾沫:\"镇长昨日刚给祠堂添了香火钱,说是要领养童男童女积阴德......\"话音未落,傻子突然抓起溪边的螺蛳壳往嘴里塞,喉咙里发出蛇类吐信般的嘶响。
林树君目光扫过妇人腕间的银镯——内侧刻着与陶罐符咒相似的云雷纹。
他捻起袖中铜钱正要起卦,忽见傻子踉跄着拐进废弃的晒谷场。
坍塌的谷仓里垂着蛛网,霉烂的稻谷堆里窜出两只眼睛发绿的老鼠。
午时三刻,谷仓深处传来布料撕裂的脆响。
傻子蜷缩在脱粒机的铁齿间,十指深深抠进泥地。
她肚皮表面凸起碗口大的鼓包,像是有什么东西正用指节叩击薄薄的肚膜。
林树君藏在断墙后看得分明,那鼓包的轮廓竟与昨日坟中白骨的手掌分毫不差。
\"嗬......嗬......\"傻子突然抓起生锈的铡刀片,在腹部比划着圆弧。
刀刃割开粗布衫的瞬间,三条槐树根须从肚脐眼钻出,缠住刀片生生拧成麻花。
远处荒坟飘来几点磷火,在她青紫的皮肤上烧出焦黑的符印。
申时末,暴雨倾盆而至。
傻子顶着斗笠大的荷叶挪到破庙檐下,庙门残破的桃符上还沾着干涸的鸡血。
她撕下供桌的黄幔布裹住肚子,发黑的棉絮里突然掉出半截红绳——与白骨颈间那截褪色的竟是一对。
\"造孽啊!
河神娘娘要收人啦!\"雷声中传来货郎的惊呼。
林树君转头望去,见镇口老槐树被劈开焦黑的树洞,树心里渗出暗红汁液,顺着雨沟流成扭曲的符咒。
再回头时,傻子已经消失在雨幕深处。
戌时初,镇长家后院的石灯笼次第亮起。
傻子趴在狗洞外往里张望,羊水混着血水浸透裤管。
她抓起墙根的合欢花往嘴里塞,花汁染红的牙齿咬住从门缝飘出的襁褓碎片。
林树君正要上前,忽见角门闪出个端着铜盆的婆子,盆中漂着几缕胎发。
\"丧门星!\"巡夜家丁抡起棍棒砸来。
傻子护着肚子撞开偏门,却迎面撞上举着火把的镇民。
卖鱼妇的竹篓里掉出条死鲤鱼,鱼鳃上赫然系着褪色的红绳结。
\"拦住她!
妖胎要出世了!\"药铺掌柜将雄黄粉扬成雾障。
傻子在迷烟中摸索着廊柱,指尖触到镇长书房窗棂时突然僵住——窗纸上映着两个头顶莲花灯的童男童女剪影,脖颈都系着崭新的红绳。
更鼓敲过三响,祠堂方向升起孔明灯。
傻子缩在柴垛后撕开衣襟,肚皮表面浮现出完整的符咒阵列。
林树君看见她咬破手指在腹部画血符,每一笔都引得地底传来婴儿啼哭。
柴房梁上悬着的五帝钱突然齐声嗡鸣,震得檐角铜铃迸出裂痕。
寅时末,第一缕天光刺破云层。
傻子蹚过镇外漂着纸钱的溪流时,怀胎十月的腹部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
她拾起浸湿的纸人贴在胸口,哼着走调的摇篮曲拐进竹林小径。
林树君踏过溪石时瞥见水下异样——那些纸钱背面,全用朱砂写着镇长生辰八字。
镇长家后墙的爬山虎突然大片枯萎,露出藏在藤蔓下的送子观音龛。
瓷像怀中的婴孩泥塑裂开细纹,渗出带着腥甜的暗红液体。
傻子蹲在墙根将最后一片合欢花瓣塞进嘴里时,东南方传来法器相击的脆响,惊起满树昏鸦。
晨雾漫过石桥时,傻子已经沿着溪流走出三里地。
她赤脚踩在芦苇丛里,污泥混着血水在脚踝结痂。
林树君缀在二十步开外,看见她突然弯腰揪住腹部的衣料,指节发白地抵住某个剧烈凸起的部位。
镇长家后墙的爬山虎突然大片枯萎,露出藏在藤蔓下的送子观音龛。
瓷像怀中的婴孩泥塑裂开细纹,渗出带着腥甜的暗红液体。
傻子蹲在墙根将最后一片合欢花瓣塞进嘴里时,东南方传来法器相击的脆响,惊起满树昏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