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月指尖抚过玉簪温润的月牙尖,心头那份“洞悉真相”的笃定与酸涩交织成一种极为复杂的情感。她对着簪子,声音轻得如同耳语,却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我知你如今虚弱,难以回应。但请你放心,无论你是……谁,既然你选择了我,护着我,我李青月在此立誓,定竭尽所能护你周全,助你恢复。”
簪中的柳漾(魂)感受到这份沉甸甸的、却完全跑偏的承诺,急得魂体都快散形了,拼命想传递“我不是!我没有!别瞎猜!”的意念,奈何力有不逮,最终只挤出一丝微弱至极的、近乎无奈的波动。
这波动落在李青月感知里,愈发像是“花如月残魂”默认后的疲惫与隐忍。她顿时更觉责任重大,将玉簪小心翼翼重新簪回发间,贴肉藏着,仿佛护着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宝。
自那日后,李青月待簪子的态度彻底不同。往日只是习惯性佩戴,如今却是时时在意,刻刻留心。修炼时,会分神感应簪子有无异动;独处时,会低声絮叨些日常见闻,仿佛真在与之交谈;甚至每晚入睡,都要将簪子置于枕下,方能安心。
她往寒林苑跑得更勤。因着柳漾仙子那句“此地于你有益”及对簪子的莫名关注,李青月潜意识里觉得,在此处修炼,或许对簪中“残魂”亦有好处。
柳漾仙子依旧清冷少言,指点却愈发精准。她似乎并不在意李青月那点小心翼翼隐藏的、关于簪子的“小秘密”,偶尔目光掠过,也只是一瞥即收,深不见底。
这日,柳漾仙子并未立刻让李青月修炼,而是抛给她一个问题:“你可知何为‘灵犀之境’?”
李青月茫然摇头。
“万物有灵,皆可交感。”柳漾仙子声音如寒泉滴落,“修士与法器,亦非简单驱使。心神合一,灵犀相通,方能发挥极致威能,甚至…蕴养器灵,反哺其主。”她话语微顿,似无意般添了一句,“即便非是法器,而是某些…灵蕴之物,此理亦通。”
李青月心中猛地一跳!灵蕴之物?蕴养?她立刻想到了枕下的玉簪!仙子这是在…点拨她?
她强压下激动,恭声道:“请仙子指点,如何方能臻至灵犀之境?”
“专注,信任,乃至…情感共鸣。”柳漾仙子眸光清泠,“将其视为活物,而非死器。感知其情绪,回应其需求,以自身灵韵温和滋养,而非强行灌注。”
李青月如获至宝,牢记于心。此后修炼,她不再仅仅将《冰心诀》用于自身凝神,更尝试着将那份澄澈宁静的心神意念,通过掌心、发丝,温柔地渡向玉簪。她甚至开始下意识地收集一些她觉得蕴含着纯净灵气的露水、月光,小心翼翼地尝试着引导其浸润簪身。
柳漾(魂)哭笑不得。李青月这番举动,心意是极好的,那小心翼翼的呵护也让她颇为受用。但…方法实在有些驴唇不对马嘴。她需要的并非寻常灵气露水,而是更本质的魂力或特殊能量。不过,那份专注的意念和《冰心诀》带来的宁静气息,倒确实让她虚弱的魂体感到些许舒适与稳定,不再像之前那样随时可能溃散。
这微妙的改善,李青月似乎也隐约察觉到了。她发现簪子表面那月牙尖的灵光,似乎比以往更亮了一丝,虽不明显,却足以让她欣喜若狂,更加笃定自己的方向正确,对柳漾仙子也愈发感激。
藏雷殿偏居一隅的寂静,并未持续太久。
这日,白九思忽然驾临,言简意赅:“三日后,随我赴瑶池仙会。”
瑶池仙会?李青月怔住。那是九重天顶级的盛会,与会者皆是各方帝君、尊主及其亲眷,她这等身份…“我…我也去?”
白九思目光落在她身上,深邃难辨:“你既为玄尊夫人,自然该去。”他视线似乎不经意地扫过她发间玉簪,“届时谨言慎行,莫失礼数即可。”
李青月心下忐忑,却也只能应下:“是。”
待白九思离去,李青月立刻忧心忡忡地对玉簪低语:“瑶池仙会…听说规矩极严,我什么都不懂,万一出错怎么办?会不会连累净云宗?他…他为何突然要带我去?”她总觉得白九思此举背后另有深意,绝非表面那么简单。
簪中的柳漾(魂)也觉蹊跷。按剧情,此时的白九思对李青月应是怀疑与试探为主,带她出席如此重要的场合,不像他的风格。除非…他有不得不带她去的理由,或者,他想借仙会之机,验证什么?
三日转瞬即过。出发前,李青月特意换上了九重天司制坊送来的、符合玄尊夫人身份的华美宫装,发间依旧簪着那枚略显朴素的玉簪,与周身珠光宝气格格不入,她却执意如此。
瑶池仙境,仙气缭绕,瑞霭纷纭。琼楼玉宇掩映在奇花瑶草之间,仙鹤清唳,灵鹿徜徉。各路上仙云集,或驾祥云,或乘仙兽,宝光阵阵,气象万千。
李青月紧随白九思身后,努力维持镇定,却仍被这宏大场面与周遭投来的或好奇、或审视、或隐含轻蔑的目光压得有些喘不过气。她能感觉到,自己与这里是何等格格不入。
白九思并未过多理会她,与其他仙尊寒暄时,也仅在她行礼出错时投来冷淡一瞥,并未出言提点或维护。李青月愈发紧张,手心沁出细汗。
宴至中途,仙乐悠扬,仙娥翩跹起舞。众仙推杯换盏,言笑晏晏。忽有一位身着墨绿仙袍、面容阴鸷的仙君,手持玉杯,摇摇晃晃起身,目光直射向白九思下首的李青月。
“久闻白玄尊新娶的夫人,出身…呵呵,颇为清奇。”他语带戏谑,毫不掩饰其恶意,“今日得见,果然…别具一格。只是不知,除却这几分颜色,可有其他过人之处,能配得上玄尊夫人之位?不若趁此良辰,让我等开开眼界?”
场内霎时一静。所有目光再次聚焦于李青月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看戏意味。谁都看得出,这位暮泽仙君是因早年追求花如月不得,如今故意来刁难与她相似的替身。
白九思端坐其上,手持酒盏,眼帘微垂,竟是一副作壁上观的模样。
李青月脸色煞白,指尖冰凉。她修为低微,除了近日勉强练熟的《冰心诀》和几手粗浅水灵术法,哪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过人之处”?这分明是要她当众出丑!
暮泽仙君见白九思不语,气焰更盛,嗤笑道:“怎么?玄尊夫人连这点胆色都没有?还是说…净云宗那般小门小派,实在教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
侮辱师门之言一出,李青月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怒意。她可以忍受自己被刁难,却无法容忍师门因她受辱!
可她又能如何?强行出手,不过是自取其辱,更坐实了他人对净云宗的轻视。
就在她急怒交加,浑身微微颤抖之际,发间的玉簪忽然传来一阵清晰的灼热感!一股焦急、愤怒却又带着某种决绝的情绪波动,强烈地传递给她!
是“她”!是簪中的“她”也在愤怒!
紧接着,一段极其玄奥、却又莫名熟悉的法诀,如同本能苏醒般,突兀地涌入李青月脑海!那并非她学过的任何术法,其运行方式诡谲精妙,引动的并非寻常天地灵气,而是…一种更幽深、更隐晦的力量!
与此同时,高踞上座的白九思,眸光骤然一凝,指尖微微绷紧。作壁上观的柳漾仙子,执杯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
李青月福至心灵,几乎是凭着那股突如其来的愤怒与直觉,猛地向前踏出一步。她无视了暮泽仙君得意的嘴脸,目光扫过场边一株因仙灵之气滋养过度而枝叶低垂、略显萎靡的千年瑶草。
众仙只见这位一直怯懦慌张的玄尊夫人,忽然间像是变了一个人。她眼神沉静,指尖翻飞,结出一个他们从未见过的古老法印,口中清叱一声:“聚!”
没有绚烂的灵光,没有磅礴的气势。唯有那株瑶草周身空间微微扭曲,一丝丝看不见的、过于丰沛反而成害的淤积灵蕴被强行抽出,化作一缕淡不可见的青烟,汇于李青月指尖,凝成一滴生机勃勃、翠色欲滴的灵液。
随即她指尖一弹,那滴灵液精准落入瑶草根部土壤,瞬间没入。
下一刻,在众仙惊愕的目光中,那株原本萎靡的瑶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挺立舒展,叶片变得碧绿润泽,光华流转,甚至比周围其他仙草显得更加生机盎然!
整个过程无声无息,却精准玄妙至极!
“这是…上古蕴灵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仙翁失声低呼,“传说此术早已失传,能化淤积灵蕴为生机,于灵植而言乃是无上恩泽…她竟会此术?”
场内顿时响起一片窃窃私语,看向李青月的目光瞬间变了,从轻视嘲弄变成了惊疑与探究。
暮泽仙君愣在当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李青月自己也愣住了,她看着自己指尖,完全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那法诀如同自己跳出来一般,施展完后,脑中又是一片空白。
一直沉默的白九思,此刻终于开口,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内子拙于言辞,让暮泽仙君见笑了。一点微末伎俩,不入方家之眼。”他目光扫过暮泽,“仙君可还满意?”
暮泽仙君脸色难看至极,悻悻坐下,一言不发。
白九思转而看向李青月,眼神深邃如同寒潭,让人看不透他此刻所思所想。
危机看似解除,李青月退回座位,后背却惊出一身冷汗,心脏狂跳不止。她下意识地抚向发间玉簪,指尖感受到一阵异常的滚烫,以及一股强烈的、施术后的虚弱感传递过来。
是“她”!是“她”在关键时刻,不知以何种方式,助了她!
可…可“她”为何会如此虚弱?这代价…
李青月心中涌起巨大的担忧与愧疚,再也无心宴会,只盼能立刻回去查看簪子的情况。
而无人察觉的角落,柳漾仙子指尖微动,一丝极寒仙力悄无声息地拂过李青月发间,感知到那玉簪内异魂因强行传递法诀而几乎溃散的虚弱状态,清冷的眉宇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仙会结束后,返回藏雷殿的路上,白九思一路无言,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一入殿门,屏退左右,白九思蓦然转身,目光如利剑般射向李青月,强大的威压瞬间笼罩而下:“那蕴灵术,从何习得?”
李青月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吓得一颤,下意识后退一步,护住发间玉簪,脑中急转,讷讷道:“我…我也不知道…就是情急之下,忽然…忽然就想起来了…”
“忽然想起?”白九思逼近一步,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她的神魂,“此乃上古秘术,早已失传。花如月当年于一处上古秘境所得,除她之外,无人会用。你,如何‘忽然想起’?”
李青月脸色惨白,心脏几乎跳出胸腔。花如月独有之术?所以白九思带她去仙会,果然是为了试探!而暮泽仙君的刁难,恐怕也在他算计之内!她竟在不知不觉间,落入了他的圈套!
“我…我真的不知道…”她声音发颤,紧紧咬着下唇。
白九思目光下落,死死盯住她发间那枚玉簪,眼中风暴凝聚:“是这枚簪子?”
李青月猛地捂住簪子,连连摇头:“不是!跟它没关系!”
她这般维护姿态,愈发引得白九思怀疑。他猛地抬手,一股无形巨力攫向那枚玉簪!
“不要!”李青月惊骇欲绝,竟不知哪来的勇气,猛地侧身躲闪,将簪子死死护在怀中。
白九思眼中寒光一闪,指尖力道微增,李青月顿觉一股沛然莫御之力撞来,喉头一甜,一丝鲜血自嘴角溢出。但她仍死死抱着头,护着簪子,不肯松手。
就在白九思即将彻底剥离玉簪的刹那,一道清冷声音骤然响起:“玄尊手下留情。”
柳漾仙子身影出现在殿门处,缓步走入,目光平静地看向白九思:“不过一枚寻常旧簪,玄尊何必动怒?夫人受惊了。”
白九思动作一顿,威压稍敛,但目光依旧冰冷地锁着李青月:“柳漾仙子何时也爱管这等闲事了?”
“并非闲事。”柳漾仙子语气淡然,“方才瑶池仙会上,夫人受辱时,玄尊未曾出手。如今风波已平,玄尊反倒对自家夫人动用威压,传出去,于玄尊威名恐有损碍。”
白九思眸光微闪,冷冷道:“本座只是询问术法来历。”
“或许只是夫人天赋异禀,于危急关头激发了潜能,偶然再现失传之术,亦未可知。”柳漾仙子目光扫过李青月苍白的脸和嘴角血丝,“玄尊如此相逼,若伤及夫人根本,岂非得不偿失?”
殿内气氛一时凝滞。
白九思盯着李青月,又瞥了一眼她紧护怀中的玉簪,最终缓缓收敛了威压,语气恢复平淡:“也罢。你好自为之。”说罢,拂袖转身离去。
压迫感骤然消失,李青月腿一软,险些瘫坐在地,强撑着向柳漾仙子行礼:“多谢…多谢仙子出言相助。”
柳漾仙子上前一步,指尖凝出一缕冰蓝仙力,轻轻拂过李青月嘴角,那丝血痕瞬间消失。她又看了一眼李青月紧握的、藏着玉簪的手,淡淡道:“藏雷殿非是善地,怀璧其罪之理,你当深知。有些东西,愈是珍贵,愈需谨慎藏匿,而非显露人前。”
言罢,她亦转身离去。
李青月愣在原地,回味着柳漾仙子的话。怀璧其罪…谨慎藏匿…她是在提醒自己,要更好地隐藏簪子的秘密吗?
她连忙回到内室,设下最简单的隔音结界,这才颤抖着手取出玉簪。只见簪身那点月牙灵光黯淡得几乎熄灭,触手也不再温润,反而有些冰凉。
“对不起…对不起…”李青月将玉簪贴在心口,泪水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都是为了帮我…你才…”她感受到簪子传递出的极致虚弱,心如刀绞。
她不敢再轻易尝试输送灵力,只能依照柳漾仙子所言,将簪子小心翼翼用最柔软的鲛绡包裹,藏于枕下最深处,以期它能慢慢恢复。
这一夜,李青月辗转难眠。白九思的冷酷试探、暮泽仙君的恶意、那突如其来的神秘术法、簪子的虚弱、柳漾仙子若有所指的提醒…一切的一切,都让她深感这九重天上的危机四伏,也让她更加清晰地认识到,那枚簪子,以及簪中的“她”,对自己是何等重要。
一种超越同情、带着依赖、感激与强烈保护欲的情感,在她心中悄然生根发芽。
而枕下,微弱至极的柳漾(魂)欲哭无泪。完了,这下误会更深了。白九思肯定更怀疑了,李青月好像更依赖“花如月残魂”了…而她自己,这次真是亏大了,那一下几乎把她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那点魂力彻底抽空…
这混乱的局面,到底该如何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