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陆氏老宅的天井里,那株百年九里香开得正盛。花瓣被晨露打湿,坠在青石板上,像撒了层碎雪 —— 陆惊鸿踩着花瓣往里走时,总觉得脚下的石板在轻轻震动,不是地基松动的摇晃,是种有节奏的 “呼吸”,像有什么东西在地下醒着。
“少爷您可算回来了。” 老管家福伯端着铜盆从回廊过来,盆里是刚接的井水,水面浮着片九里香花瓣,“家主在祠堂等您,说有样东西要给您看 —— 昨儿后半夜,祠堂的‘镇脉石’突然发烫,石缝里渗出来的水都是温的,老奴活了六十年,头回见这光景。” 他指了指天井角落的排水口,“您看那水,顺着石缝往祠堂方向流,跟长了眼睛似的。”
祠堂的木门虚掩着,檀香混着股淡淡的铁锈味从门缝里钻出来。陆擎苍背对着门站在供桌前,手里捏着个青铜小鼎,鼎耳上的纹路在香烛光里若隐若现 —— 是陆氏的 “龙纹鼎”,按杨公风水的规制,该摆在祠堂正中镇宅,此刻却被他攥在手里,鼎底还沾着些暗红色的粉末。
“这是‘龙血砂’。” 陆擎苍转过身,把鼎递给陆惊鸿,“从镇脉石缝里刮下来的,你祖父那辈就说,这石头底下藏着陆氏的‘秘火’,是当年莲花生大士弟子留下的火种,能烧尽煞气,护珠江龙气眼 —— 可它六十年没动静了,偏昨晚你从公海回来,它就发烫了。”
陆惊鸿指尖刚碰到鼎沿,就觉得股暖流顺着指尖往上涌,像喝了口刚沏的勐库大叶种茶。鼎底的龙血砂突然泛起红光,在香烛光里凝成条小龙的影子,绕着鼎耳转了半圈,又钻进石缝里 —— 福伯在门口 “呀” 了声,说祠堂供桌下的地砖正往外冒白气,像烧开水似的。
“秘火不是真的火。” 格桑梅朵蹲在镇脉石旁,用银簪挑了点石缝里的粉末,簪尖立刻发烫,“是地脉里的阳气凝结成的‘火种’,就像藏在木头里的火性,平时看不出来,遇着火星就着 —— 公海的星盘觉醒,龙气眼有了动静,这秘火就被引醒了,是在呼应圣物呢。” 她突然指着石缝,“你看这纹路,像不像《龙钦心髓》里的‘九乘次第’图?”
陆惊鸿低头去看,镇脉石的裂缝果然弯弯曲曲,在香烛光里拼成九个相连的圈,最中间的圈里,龙血砂正慢慢聚成个小点,像粒埋在土里的种子。陆擎苍说这是 “一脉九支” 的格局,对应陆氏九房,当年陆明远的父亲是三房,因勾结外人被逐出家族,石上三房对应的圈就一直是空的,今儿却突然有了红光,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
“他留了后手。” 陆擎苍的声音沉了沉,“昨晚司徒笑发来密信,说陆明远在离开公海前,让手下往珠江口倒了三船‘阴木’—— 是从马六甲海峡捞的古沉船木料,泡了几百年海水,煞气重得很,现在那些木料正顺着洋流往龙气眼飘,像群饿鬼往祠堂赶。” 他摸出张海图,上面用朱砂画着条曲线,“这是木料的漂流路线,明儿天亮就到虎门大桥底下,到时候煞气堵住龙气眼,秘火就得被憋死。”
福伯突然在门口喊:“家主,南洋陈家派人送了个木匣子,说是给少爷的 —— 送匣子的人说,陈九指让带句话,‘木生火,火克木,阴木怕阳火’。”
木匣是酸枝木做的,上面刻着马来降头师公会的徽记。陆惊鸿打开时,股檀香味混着烟火气涌出来 —— 里面是块巴掌大的黑炭,炭上嵌着片金色的叶子,像被火烤过却没烧坏,叶子边缘还留着点焦痕。格桑梅朵认出这是 “菩提炭”,用斯里兰卡的菩提木烧成,能吸煞气,嵌在炭里的金叶子是 “凤凰木” 的叶脉,经密宗高僧加持过,遇煞气会发光。
“陈九指这老狐狸,倒会做人情。” 陆擎苍掂了掂菩提炭,“这炭得埋在龙气眼外围,凤凰木叶朝上,能引秘火的阳气 —— 但光靠这个不够,阴木太多,得找个人去洋流上游‘拦路’,把木料引去别的地方,就像赶羊时得有人在前头带方向。”
“我去。” 齐海生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不知什么时候跟来了,手里还攥着个贝壳,是胶东齐氏的 “潮汐贝”,能测洋流方向,“我祖父说过,珠江口的洋流有个‘回头湾’,在淇澳岛附近,底下有处暗礁,能把水流引向南海 —— 只要在暗礁上摆个‘定水阵’,用郑和航海图铁卷当阵眼,阴木就会被卷去南海,沉到海底,煞气就散了。”
格桑梅朵突然从藏袍里摸出个小布包,里面是沐云裳托人带的 “摆渡茶”—— 用勐库大叶种茶和糯米炒过,遇水会散出特殊的香气,能 “引” 煞气跟着走,就像用鱼饵钓鱼,“这茶得撒在回头湾的水面上,阴木闻着味儿,就会往那边飘 —— 但得有人守在暗礁上,等阴木都过去,用秘火的阳气烧断它们的‘煞根’,不然过阵子还会漂回来,像没烧干净的野草。”
天亮时,他们分两路出发。陆惊鸿和格桑梅朵去淇澳岛摆阵,齐海生带齐氏的人驾船去洋流上游,用声呐定位阴木的位置。船过虎门大桥时,陆惊鸿看见水面漂着些黑黢黢的东西,像被水泡胀的木头,在晨光里泛着青灰色 —— 那些木头周围的水都没什么波纹,连鱼都绕着走,是煞气把水 “冻” 住了。
“阴木沾了人命。” 格桑梅朵指着块木料,上面隐约能看见个手印,“是被人活生生按进水里淹死的,怨气附在木头上,才成了阴木 —— 陆明远这是学了滇西的‘沉棺术’,只是把棺材换成了木料,更阴毒。” 她往水里撒了把摆渡茶,茶叶在水面打转,慢慢聚成个小漩涡,“茶气在引它们,你看那木料,是不是往漩涡这边偏了?”
淇澳岛的暗礁在退潮时才露出来,礁石上长满了牡蛎壳,在阳光下闪着银光。齐海生说这是 “银甲礁”,能聚阳气,摆定水阵正好。陆惊鸿把菩提炭埋在礁石中央,凤凰木叶朝上,又将杨公盘残片压在上面 —— 残片的铜镜刚碰到炭,就发出阵红光,礁石突然震动了下,周围的海水开始冒泡,像水被烧开了。
“秘火的阳气顺着地脉传到这儿了。” 格桑梅朵指着礁石缝,“你看这气泡,是阳气在往外冒,跟祠堂的镇脉石呼应上了 —— 就像人的心和手,血脉是通的。”
正午时,阴木果然顺着洋流漂过来了。密密麻麻的木料在水面铺了片,像块黑布往暗礁盖过来,离礁石还有丈远时,突然被股无形的力量挡住 —— 菩提炭上的凤凰木叶亮了起来,金光顺着水面铺开,木料碰到金光就开始冒烟,像被太阳晒化的冰。
“这是‘阳火炼煞’。” 陆惊鸿握紧杨公盘,“秘火的阳气借菩提炭和星盘的力量,在礁石周围形成了火墙,阴木的煞气碰到就会被烧掉 —— 但木料太多,火墙撑不了多久,得找个法子把它们引去深海。”
齐海生突然指着远处的渔船:“我让赵伯带了‘引潮灯’—— 是用鲸鱼油做的灯,光在水里能传三里地,那些阴木煞气重,会跟着光亮走,只要把灯往南海方向移,它们就会跟着去。”
引潮灯刚点亮,水面的木料果然动了。像被磁石吸引的铁屑,慢慢往灯光的方向漂,离暗礁越来越远 —— 格桑梅朵说这是 “以阳引阴”,就像黑夜里的飞蛾会扑向灯火,煞气也会跟着阳气走,只是这阳气得够纯,不能掺半分阴邪。
夕阳落进海里时,最后块阴木被引向了南海。礁石上的金光慢慢淡了,菩提炭嵌在礁石里,凤凰木叶的边缘有些发黑,像耗尽了力气。陆惊鸿把杨公盘收起来时,发现残片的铜镜上多了道纹路,和镇脉石上的九乘次第图能接上,像块拼图找到了位置。
回老宅的路上,福伯发来消息,说祠堂的镇脉石不烫了,石缝里渗出的水变清了,还带着股九里香的香味。陆擎苍说这是秘火暂时稳了,但余烬还在,得等找到所有圣物,才能让它彻底燃起来 —— 就像烧火得凑够柴,光有火星还不够。
陆惊鸿站在天井里,看九里香的花瓣被晚风吹落。福伯说刚才打扫祠堂时,发现供桌底下有个暗格,里面藏着本旧账本,记着陆氏历代守护龙气眼的事,最后页写着行小字:“秘火藏于血脉,圣物聚则火燃,十族和则脉通”。
他摸了摸胸口的龙凤佩,玉佩不知何时变得温温的,像揣了颗小太阳。远处的珠江口,货轮的灯光在水面连成串,格桑梅朵说那是龙气眼在 “呼吸”,秘火的余烬藏在水底,正等着下一次觉醒 —— 而陆明远在南极的动作,或许就是点燃这把火的火星,只是不知是燎原之火,还是焚身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