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手变了。从明火执仗的强盗，变成了躲在暗处，笑里藏刀的“捧哏”。他们不攻击你，他们赞美你，解读你，消费你，最终让你在一片赞歌和鲜花中，被解构成一个空洞的文化符号。
这比日内瓦的谈判桌，更凶险。
“他们想把闲暇景园变成一个舞台，想把我变成一个演员。”陈明终于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波澜，“那我们就……搭一个更大的舞台，请一位更大牌的演员。”
他看向影：“帮我给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先生，发一封私人邮件。”
“内容呢？”影问。
“就说，为了回应全球民众对‘云梦元素’技术，以及其背后人文精神的热情。云梦科技决定，联合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共同举办首届‘世界青年未来领袖论坛’。地点，就在云梦市。”陈明看着窗外那些若隐若现的镜头，嘴角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我将以个人名义，捐赠一笔资金，邀请全球一百位在科学、文化、艺术、环保等领域，最具潜力的青年才俊，来云梦进行为期一周的交流和学习。”
“至于论坛的主题……”陈明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就叫‘去魅’。”
“去魅（disenchantment）？”阿锦喃喃地重复着这个词，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对。”陈明点头，“去除对技术的盲目崇拜，去除对个人的神化幻想。我们不讨论风水，不讨论玄学，我们只讨论可验证的科学，可触摸的未来。我们要告诉全世界，推动世界进步的，不是某个‘先知’，而是千千万万个在各自领域里，闪闪发光的年轻人。”
胖虎的眼睛亮了：“我懂了！您这是要转移焦点！他们想把聚光灯打在您一个人身上，您就把这束光，变成一百束，打给全世界的青年精英！他们捧您一个，您就捧出一百个！让他们捧无可捧！”
“这不仅仅是转移焦点。”影的理解更深一层，“陈总这是在争夺‘未来’的定义权。对方想把我们定义成一个东方式的、神秘主义的孤岛。而陈总，要把我们打造成一个全球性的、开放的、属于年轻人的未来思想策源地。格局，完全不一样。”
“古特雷斯先生，会同意吗？”阿锦有些担心。
“他会的。”陈明很笃定，“他比任何人都希望，‘云梦元素’这股力量，能被纳入一个更宏大、更普世的叙事框架里。这对他，对联合国，都是一个无法拒绝的机会。”
果然，邮件发出去不到一个小时，古特雷斯秘书长的加密视频通讯请求就直接打了过来。这位见惯了风浪的老人，在视频里毫不掩饰自己的激动和赞赏，当场表示联合国将以最高规格，全力支持这次论坛的举办。
消息一经联合国官方渠道公布，全球舆论瞬间引爆。
前一天还在讨论“慧远大师”和“陈明养生之道”的媒体，立刻调转枪口，开始铺天盖地地报道“世界青年未来领袖论坛”。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个堪称“未来版达沃斯”的宏大构想吸引了。谁能入选这一百个名额？论坛上会讨论什么议题？陈明本人，又将在论坛上发表怎样的演讲？
那个“闲暇生活”网站，和所谓的“慧远大师”，在一夜之间，就成了一个无人问津的笑话。甚至有好事者，将“慧远大师”的照片，和联合国发布会的新闻图放在一起，配上文字：“你在第一层，以为他在第五层，其实，他在大气层。”
英国，伦敦。
哈里森外交大臣看着下属递交的舆情报告，脸色铁青。他精心策划的“捧杀”计划，不仅没有伤到陈明分毫，反而成了对方搭建更高舞台的垫脚石。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在街头卖艺的江湖骗子，正准备对一个路人下手，结果那个路人反手就包下了整个维也纳金色大厅，开了一场交响音乐会。
这已经不是战术层面的失败了，这是战略维度的碾压。
“我们……还有什么牌可以打？”哈里森疲惫地问身边的情报主管。
情报主管沉默了许久，艰难地摇了摇头：“先生，我们或许……应该重新评估与陈明的关系了。他不是一个可以被‘处理’掉的目标。他本身，就是一个正在冉冉升起的，新的‘规则’。”
与此同时，闲暇景园的茶室里，气氛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轻松。
“陈总，论坛的全球报名系统，上线不到三个小时，申请人数已经突破了五十万。”胖虎看着不断飙升的数据，咋舌道，“热度是够了，但这里面……鱼龙混杂。我发现有好几个申请者，背景非常可疑。比如这个，一个来自哥伦比亚的环保少女，履历完美得像假的一样，但我深挖下去，发现她的所有社会活动经费，都来自一个有cIA背景的基金会。”
“还有这个，一个波兰的青年数学家，号称破解了某个世界级难题，但他的论文数据，有几处关键地方，被精心修改过，正常人根本看不出来，但瞒不过阿锦姐的分析模型。”
“他们想干什么？混进来，在论坛上搞事？”
“或许，他们的目的，不是搞事。”影的目光，落在其中一份资料上，眼神锐利如刀，“他们的目的，可能从一开始，就不是那一百个名额。”
他将那份资料，推到陈明面前。
资料上的人，叫作亚历山大·科尔。瑞士籍，三十岁，履历平平无奇，是一家小型投资咨询公司的普通职员。在五十多万份精英的申请表中，他普通得就像沙漠里的一粒沙。
“这个人，有什么问题？”胖虎不解。
“他本人没有问题。”影回答，“但他租住的公寓，申请的邮箱，消费的信用卡，在过去一年里，都和另外至少十七个看似毫无关联的人，产生过一种非常微弱，但极有规律的‘信息共振’。这种共振模式，不是巧合，是经过精密设计的通讯协议。它避开了我们所有的常规监控。”
阿锦补充道：“我用‘云梦元素’的深度关联分析模型，对这十八个人进行了扫描。他们分布在全球七个国家，从事着完全不同的职业。但他们的行为模式，指向了一个共同的主人。一个我们从未接触过的，隐藏在水面之下的组织。”
陈明看着那份资料，看着那个名叫亚历山大·科尔的普通男人。
他知道，真正的对手，终于来了。
不是来自国家的阳谋，不是来自媒体的捧杀，也不是来自狂信徒的骚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