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生活’,这个问题,没有标准答案。工业时代,答案是工作、消费、养家。信息时代,答案是学习、社交、实现自我价值。那么,在‘闲暇人’时代呢?当生存不再是第一要务,当学习的效率被无限提高,当创造的门槛被无限降低,生命的意义本身,就成了一个需要被重新探讨的问题。”
陈明看着胖虎:“这个问题,早就存在于每个‘闲暇人’的心里。只是大部分人被新奇的技术和解放的自由冲昏了头,暂时忽略了它。但它就像一口深井,你看不见底,却始终在那里。迟早有一天,会有人感到迷茫,感到虚无。钱文华这样的人,就会趁虚而入,用他们那套陈腐的集体主义叙事,来填补这种虚无感。与其等他们来定义,不如我们先把问题抛出来,让所有人,自己去找答案。”
胖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明白了,陈总这不是要当导师,而是要当那个第一个把“房间里的大象”指出来的人。
“我明白了!”胖虎一拍大腿,“我们不给鸡汤,我们只负责把锅烧开,让大家自己往里面下料!”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陈明笑了笑,“这个论坛,就叫‘第一届闲暇人生活方式博览会’,英文名叫‘Idle-con’。我们不在线上搞,就在云梦市,线下办。”
“线下?”胖虎吃了一惊,“那得来多少人?安保、住宿、交通……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就是要人来。”陈明的眼中闪烁着一种胖虎从未见过的,近乎顽童般的光彩,“我们要把云梦市,变成一个巨大的实验室,一个关于未来生活方式的超级孵化器。为期一个月。在这一个月里,整个云梦市,就是我们的展馆。”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陈明勾勒出的蓝图,彻底颠覆了胖虎的想象。
这个“博览会”没有传统的展台和演讲。取而代之的,是遍布全城的上千个“项目点”。
任何一个“闲暇人”,都可以在官方平台上提交自己的“生活方式提案”。提案可以是一个人发起的,也可以是一个团队。内容五花八门,不设任何限制。
比如,一个来自巴西的生物学家,他的提案是,带领一支团队,在云梦市的湿地公园里,利用“云梦元素”辅助的基因编辑技术,尝试复活一种已经灭绝的本地鸟类。
一个来自日本的退休动画师,他的提案是,召集一百个志同道合的人,用一个月的时间,完全用手绘的方式,创作一部三十分钟的动画短片,以此来探讨“在AI可以一秒出图的时代,慢下来的艺术有何意义”。
一个芬兰的程序员,他的提案更绝。他认为未来人类最大的挑战是“无聊”。所以他设计了一个名为“城市任务”的系统。整个云梦市,会被随机生成无数个任务,从“帮河对岸的王奶奶修好她的旧收音机”,到“破解一个隐藏在城市涂鸦里的谜题”,再到“组织一场百人参与的快闪行为艺术”。完成任务可以获得积分,积分可以兑换一些没有实际价值,但充满荣誉感的虚拟勋章。
甚至还有一个历史学教授,他的提案是,在城市中心广场,一比一复刻一个古罗马的议事广场,所有的参与者都穿着长袍,用最古老的方式,辩论“数字日内瓦公约”的利弊。
“我们不评判哪种生活方式更高尚,哪种更有意义。”陈明说,“我们只提供场地、基础资源和技术支持。市里不是想搞旅游吗?这就是最好的旅游项目。全世界的人都可以来云梦市,不是来听我讲课,而是来亲身体验这上千种‘未来的可能性’。他们可以今天去湿地公园观察复活的鸟儿,明天去动画工作室当一天原画师,后天下午去广场上当一回‘罗马元老’。”
“至于钱文华他们……”陈明顿了顿,“他们想当‘引导者’,可以。给他们一个最大的‘项目点’。让他们去实践他们的‘思想旅游目的地’。看看有多少人,愿意放弃有趣的冒险,而去他们的‘研究会’里听课。我们不攻击他们,我们只用事实,让他们自己看见,哪条路,才是人们真正想要的。”
胖虎听得目瞪口呆,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博览会”了,这是一个阳谋,一个宏大到无法拒绝的社会实验。陈明用一个“玩”字,解构了钱文华所有“意义”的建构。你不是要谈意义吗?好,我给你一千种意义,让你自己去选。
“陈总……您这……您这是要把整个城市,变成一个大型角色扮演游戏啊!”胖虎结结巴巴地说。
“未来,本就应该是一场,每个人都可以自定义规则的游戏。”
消息放出去的那一天,全球网络沸腾了。
“Idle-con”这个词,瞬间冲上了所有社交媒体的热搜榜首。官方提案通道开放不到十分钟,就因为访问量过大而一度宕机。全球飞往云梦市的机票,在三天内被预订一空。
钱文华和他的团队,彻底傻眼了。
他们原本已经制定好了一套详细的舆论引导方案,准备从“文化安全”和“警惕娱乐至死”的角度,向陈明的“不作为”发起温和的批评。可他们还没来得及出手,陈明反手就扔出了一张他们根本没法接的牌。
你批评他娱乐化?人家直接把整个城市变成了一个超级游乐场,而且这个游乐场里的每一个项目,都充满了创造性和探索精神,比你那套刻板的说教深刻一百倍。
你批评他放任自流?人家直接建立了一个全球参与的“生活孵化”机制,其组织之严密,构想之宏大,让你那几条旅游路线显得像小孩子过家家。
钱文华在办公室里,看着屏幕上那些层出不穷、天马行空的提案,第一次感到了深深的无力。他引以为傲的那些“顶层设计”、“宏观叙事”,在这些鲜活的、发自个体生命力的创造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和可笑。
他的一个下属,年轻的博士,犹豫了半天,还是小声说了一句:“钱主任,要不……咱们也报个项目吧?就报那个‘陈明思想研究会’,看看反响……”
钱文华看着他,许久,才叹了口气,摆了摆手:“报吧。名字改一改,别叫‘研究会’了。就叫……‘古典哲学与未来社会思辨沙龙’。去掉所有个人化的标签,只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