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烟腾起的一瞬间，宋雅芝下意识后退半步。
她最受不了猪油那股腥味。
但看着张素芬粗糙的手掌和花白的鬓角，终究没说什么，只是默默打开了窗户。
她知道，亲家母也是为了儿媳好。
饭桌上，乔蔓青面前摆着两套碗筷。
左边是宋雅芝准备的鱼汤、小米粥和蒸南瓜。
右边是张素芬端来的红糖鸡蛋、猪蹄汤和油汪汪的炒肝。
“多吃点这个。”张素芬夹起一块猪蹄就往女儿碗里放，“这个下奶，营养可好啦！”
对于吃了一辈子苦的她来说，坐月子能吃上肉，是多么幸福的事啊！
宋雅芝轻咳一声，“青青，先喝点鱼汤，对伤口恢复好。”
乔蔓青的筷子悬在半空，左右为难。
她瞥见婆婆眼角细密的皱纹，又看看母亲粗糙的手指，突然鼻子一酸。
两个妈，都是为了孩子好，为了她好，“我都吃。”
下午的阳光透过纱窗洒进婴儿房。
宋雅芝一手托着婴儿的头颈，一手扶着腰臀，小心翼翼地把小孙女放进摇篮。
这摇篮是沈麦冬亲手制作的。
“哎哟我的乖乖，这么抱多难受！”张素芬风风火火地闯进来，直接伸手把孩子抄起来，熟练地竖抱在胸前，还轻轻拍着背，“得这样抱，孩子才舒服！”
宋雅芝倒吸一口冷气，“亲家母，新生儿脊椎是直的，不能竖抱！”
“啥直不直的？”张素芬不以为然地晃了晃孩子，“我生了四个，个个都这么抱大的，现在不都壮得像小牛犊？”
孩子被晃得打了个奶嗝，小脸皱成一团。
宋雅芝急得手心冒汗，又不敢硬抢，只能放软语气，“亲家母，现在医学研究证明......”
“证明啥？证明我们老祖宗都是错的？”张素芬嗓门越来越大，怀里的孩子被吓得一哆嗦，突然“哇”地哭了起来。
乔蔓青闻声，捂着肚子慢慢走了过来。
看见婆婆一脸为难。
她娘抱着哭闹的孩子，还在不停摇晃，小家伙儿哭得小脸通红。
“娘，把孩子给我。”乔蔓青把孩子接过来，轻轻横抱在臂弯里，有节奏地轻拍。
哭声渐渐小了，孩子抽噎着往她怀里钻。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
张素芬讪讪地搓着手，“呵呵，这丫头和你小时候一样，娇气！”
“娘！”乔蔓青提醒她，“现在的确和以前不同了，我婆婆有些方法还是非常科学的，您得相信科学。”
张素芬一听女儿向着她婆婆，心里勇气一股酸涩，很不是滋味儿。
可她也不好说什么，只嗫嚅道：“不就是养个孩子，我可都养过几个了......”
夜深人静时，乔蔓青躺在床上，听着隔壁房间传来的隐约啜泣声。
那是她娘的声音。
沈麦冬轻手轻脚地上床，把她搂进怀里，“累了吧？”
乔蔓青把脸埋在他胸前，闷闷地说，“麦冬，没想到我娘会这么执着。”、
沈麦冬亲了亲她的发顶，“两个妈都是为你好，只是方式不同。”
“我知道......”乔蔓青叹了口气，“我就是心疼孩子，也心疼她们。”
沈麦冬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哄孩子一样，“睡吧，明天我找机会跟两个妈聊聊。”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在婴儿床的栏杆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乔蔓青看着女儿熟睡的小脸，突然想起小时候，张素芬也是这样，用土办法把原着拉扯大的。
那些被现代医学否定的经验里，藏着一个农村妇女最朴实的爱。
而婆婆的严谨与科学，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关怀？
她轻轻翻了个身，在丈夫温暖的怀抱里闭上眼睛。
第二天早上。
阳光透过纱帘洒进餐厅，餐桌上摆着宋雅芝精心准备的早餐。
熬得浓稠的小米粥，几碟清爽的小菜，还有特意为乔蔓青炖的桂圆红枣汤。
张素芬从厨房端出一碗，冒着热气的红糖荷包蛋，金黄的蛋黄在白瓷碗里颤巍巍地晃着。
“青青，快趁热吃。”张素芬把碗推到女儿面前，眼睛瞟了瞟厨房里的宋雅芝，压低声音道，“你啊，好好养身体，赶紧再要一个。娘看你这身子骨恢复得不错，趁着年轻......”
乔蔓青无奈地抬头，“娘，这事儿真不急，宝宝才刚出生几天呢。”
其实她并没有打算生二胎。
再说了，很快就要实行计划生育了。
“怎么不急？”张素芬急得直拍大腿，“你看麦冬这么优秀，年纪轻轻就是军官，要是没个儿子......”
“亲家母。”宋雅芝突然开口，声音不轻不重，目光平静地看向张素芬，“生不生二胎是孩子们自己的事，咱们做长辈的，尊重她们就好。”
这话像盆冷水，把张素芬满肚子的话都浇灭了。
她张了张嘴，黝黑的脸上闪过一丝难堪，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围裙边。
乔蔓青看着母亲泛红的眼圈，心里一阵发紧。
她赶紧舀了勺红糖水递过去，“娘，今天太阳多好啊，您和爹要不要去大院转转？听说后山的梅花开了。”
乔存粮一直闷头喝粥，这会儿赶紧放下碗，拽了拽老伴的袖子，“走吧老婆子，我还没见过军区大院的训练场呢。”
张素芬被拉起来时，眼睛还盯着宋雅芝怀里的小孙女。
她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跟着丈夫往外走。
临出门前，又回头叮嘱，“青青，那碗红糖鸡蛋一定要喝完啊。”
等大门关上，乔蔓青才长长地舒了口气，后背已经沁出一层薄汗。
宋雅芝把孩子放进摇篮，轻轻坐到她身边。
“青青，别往心里去。”宋雅芝递过一条热毛巾，“你娘这是在关心你。”
“不过我和你爸完全支持你和麦冬的想法，现在政策不同了，麦冬作为军人，也该起表率作用。”
乔蔓青看着婆婆温和的眼神，笑了笑，觉得她很能理解自己，“妈，您放心，我都知道。”
话音刚落，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