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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历史军事 > 赵聪的一生 > 第24章 红氏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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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元七年八月三十日·记朝晨景

公元七年的八月三十日,记朝疆域内的一个上午。时光尚早,辰时刚过,天际是一片澄澈而高远的蓝,仿佛一块无瑕的琉璃,静静地笼罩着这片广袤而生机勃勃的土地。记朝立国虽仅七载,然其律法严明,鼓励农耕商贸,政令通行无阻,使得这片古老的土地在战乱后的废墟上,迅速焕发出新的活力。都城长安固然是政治第二心脏,雄踞北方,威仪四海,但帝国的脉络却远不止于此,它延伸至每一个郡县,每一座城池,乃至每一处炊烟升起的地方。

此刻,气温是恰到好处的二十三度,带着初秋特有的清爽。空气中湿度约莫五成,既不显干燥,也无南地常有的粘腻之感。微风拂过,携着泥土的芬芳与晚开桂子的隐约甜香,轻轻摇曳着路旁已然开始泛黄的草木。阳光温暖而不炽烈,均匀地洒落,将官道上的尘土照耀得如同金色的微粒,将远山近树的轮廓勾勒得清晰而柔和。这是一个令人心旷神怡的晴朗日子,无论是对于奔波在外的旅人,还是对于安居乐业的百姓,都预示着安宁与祥和。

在这样宜人的天气里,帝国的运转如常。北方长安城(至少是凌族的首都)的朝堂之上,或许正进行着关乎国策的辩论;东海之滨,渔舟唱晚,盐田如雪;西域古道,驼铃声声,商旅不绝。而位于帝国南隅的南桂城,则以其独特的地理位置和繁盛的物产,成为了连接南北、沟通内陆与沿海的重要枢纽。城池依山傍水而建,城墙高大坚固,虽不及长安巍峨,却自有一股南国特有的雄浑与精巧并存的气度。城内外水道纵横,舟楫往来如织,陆路上车马粼粼,运送着来自各地的货物——岭南的香料、苏杭的丝绸、景德镇的瓷器、乃至海外奇珍,皆在此交汇、转运。市集之内,人声鼎沸,叫卖声、议价声、孩童嬉闹声混杂在一起,充满了世俗的烟火气息与蓬勃的生命力。官署衙门秩序井然,吏员们按部就班地处理着公文税赋;学堂里传来朗朗书声;工匠坊内,敲打、织造之声不绝于耳。整个南桂城,就如同一个精密而高效的器官,在记朝这个新生而强健的躯体中,规律而有力地搏动着。这晴朗的天气,仿佛正是为了映衬这帝国一角的繁荣与稳定,将一切纷扰与阴影都暂时驱散,只留下光明与暖意。

就在这片秋高气爽之中,一队人马正自官道的尽头缓缓行来,目标直指南桂城那宏伟的城门。为首的,正是公子田训与三公子运费业。田训身形挺拔,面容俊朗中带着几分坚毅,常年在外奔波的风霜在他眉宇间留下了痕迹,却更添沉稳。他今日穿着一袭靛蓝色劲装,腰佩长剑,虽风尘仆仆,眼神却锐利如鹰,警惕地扫视着周围。与他并辔而行的是三公子运费业,相较于田训的沉稳,运费业则显得更为跳脱飞扬,他穿着一身锦缎华服,色彩鲜明,嘴角常挂着一抹看似玩世不恭的笑意,手中马鞭轻摇,仿佛方才经历的并非险境,而是一场有趣的游戏。

队伍中的几位女子,亦是各有风姿。赵柳是典型的赵聪的妹妹,身材高挑,眉目深刻,此刻她虽略显疲惫,但眼神中却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她穿着一身便于骑乘的胡服,发髻稍有些松散,几缕青丝垂落颊边。她轻轻拍了拍胸口,声音带着些许喘息,对着田训和运费业说道:“哎呀,刚才那一幕,现在想起来,心口还怦怦直跳呢,可真真是惊险万分呀!”她顿了顿,目光中流露出真挚的感激,“要不是你们反应迅捷,出手阻拦,我恐怕……恐怕此刻早已被那些不明来历的刺客掳去,押送往那遥远的长安城了。若真如此,消息传回单族中,以赵聪是赵聪哥哥的血缘关系,必然认定赵柳被刺客掳走,届时干预之下,挥师北上,恐怕就真的要引发两族大战,生灵涂炭了。” 她的话语中充满了对后果的深深忧虑,那不仅仅是个人安危,更是关乎无数人性命的沉重担子。

公子田训闻言,勒了勒缰绳,让马匹的速度稍缓,他转过头,看向赵柳,语气沉稳而坚定,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赵姑娘此言差矣,莫要过于忧心。有俺田训在,有运三哥在,怎么可能让那宵小之辈得逞?”他用了“俺”这个略显粗犷的自称,更显其话语的真诚与可靠,“那刺客演凌,不过是跳梁小丑,仗着几分诡秘身手,便想行此逆天之事。其目的无非是搅乱局势,从中渔利。我等既已知晓其阴谋,又岂会坐视不理,任由他一己私欲,酿成大祸?”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仿佛在陈述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

三公子运费业此时也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接口道,他的声音清亮,带着一种世家公子特有的自信与傲然:“田训兄说得极是!赵姑娘,你且放宽心。我们兄弟二人,虽然不才,但护你周全,挫败这等卑劣阴谋,还是力所能及的。那演凌,不过是暗处的一只老鼠,岂能让他坏了我们记朝与贵部族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和睦?”他说着,目光转向了身旁另一位女子,那是葡萄氏一族的林香。他嘴角又勾起那抹习惯性的笑意,语气却带着询问与肯定,“林香姑娘,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我们怎么可能让刺客演凌这等只为一己私欲之徒,肆意妄为?若是让他得逞,那可不是简单的个人恩怨,而是足以造成成千上万无辜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的滔天罪孽。这等后果,我们岂能坐视?又岂能惯着他那点可怜的野心?”

葡萄氏-林香,有着南国女子特有的温婉相貌,眉眼柔和,皮肤白皙。她听到运费业的问话,轻轻颔首,声音如同溪流击石,清脆而柔和:“嗯,对,对对。三公子所言甚是。”她赞同着,眼神中也透露出对那场未遂劫持的余悸以及对大局的清醒认识,“那演凌,行事乖张,不顾大局。我们确实不能让他因一己私欲而做出这等傻事。一旦其阴谋得逞,引发的连锁反应,恐怕真的会如同推倒的多米诺骨牌一般,导致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届时,莫说两族交好成为泡影,便是这南桂城乃至更广阔地域的安宁,也将不复存在。我们……我们绝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绝不能惯着他这等罔顾苍生的行径。”她的话语虽然轻柔,但立场却异常坚定。

一旁的葡萄氏-寒春和另一位女子耀华兴也纷纷点头称是。寒春性格较为沉静,只是简单附和了几句,但眼神中同样充满了对同伴的支持。耀华兴则更为活泼一些,她笑着岔开话题,开始描述刚才田训如何一招制敌,运费业又如何巧妙断后,言语间充满了钦佩。气氛顿时变得轻松起来。公子田训听着众人的说笑,刚毅的脸上也露出了些许温和的笑意。三公子运费业更是恢复了那副潇洒不羁的模样,开始绘声绘色地模仿起那刺客演凌最后仓皇逃窜时的狼狈姿态,引得众人一阵莞尔。

就这样,一行人谈笑着,先前那紧绷惊险的氛围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共同经历风雨后的默契与轻松。马蹄踏在坚实的官道上,发出规律的“哒哒”声,混合着众人的笑语,伴随着和煦的秋风与温暖的阳光,朝着那座越来越近的、象征着安全与繁华的南桂城迤逦而行。城墙上巡逻士兵的身影已经清晰可见,城门口进出的人流车马也愈发稠密,一切都预示着,他们即将回到熟悉的、安宁的所在。

队伍顺利通过城门守卫的盘查,进入了南桂城内。城内的喧嚣与活力扑面而来,与城外的旷野景象截然不同。然而,公子田训还未来得及细细品味这熟悉的市井气息,他的目光便被城门内不远处驿站旁伫立的两个身影牢牢吸引住了。只一眼,他脸上的轻松笑意便瞬间凝固,转而化为极大的震惊与错愕。

那两人,男子身着华贵的杭绸锦袍,腰缠玉带,面容俊美却带着几分疏离与傲气,正是久居浙江区杭州城的公子红镜武。而更让田训心头巨震的,是站在红镜武身旁的那位女子——他的妹妹,红镜氏。只见红镜氏穿着一身淡粉色的衣裙,然而这原本娇艳的颜色却丝毫无法掩盖她此刻状态的异常。她裸露在外的脸庞、脖颈、手臂等处,竟然布满了大大小小、新旧不一的伤痕!有些是刚刚结痂的擦伤,有些是泛着青紫色的淤痕,甚至有些地方还隐隐渗着血丝。她的发髻有些凌乱,几缕发丝黏在额角,脸色是一种不健康的苍白。然而,与这遍体鳞伤的惨状形成诡异对比的,是她脸上那浑不在意、甚至带着些许好奇与兴奋的神情。

田训几乎是立刻翻身下马,几个大步跨到两人面前,声音因为惊讶而略微提高:“哎呀!哎呀!公子红镜武!你……你怎么会在此地?这……这当真是什么风把你从遥远的杭州城给吹到这南桂来了?”他的目光迅速扫过红镜氏身上的伤痕,眉头紧紧皱起,心中已然明白了大半,但红镜武的突然出现,依旧让他感到难以置信。毕竟,杭州与南桂,相距何止千里。

公子红镜武看到田训,那傲然的脸上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他微微扬起下巴,语气带着他一贯的、仿佛居高临下的口吻:“我伟大的先知田训公子,”他故意用了略带调侃的尊称,“难道这南桂城是你的封地,只准你来,不准我至么?我为何不能来?依我看来,这南桂城车水马龙,市井繁华,百业兴旺,比起我那杭州城,似乎更有过之而无不及呢。如此胜地,我红镜武凭什么就不能来见识见识?”他的话语间,充满了自信与一种对田训惊讶的不以为然。

这时,那遍体鳞伤的红镜氏也开口了,她的声音清脆,却带着一种与身上伤势极不相符的轻快:“嗯,对呀,田训哥哥。我听兄长说南桂城这些年变化极大,热闹非凡,有许多杭州见不到的稀罕物事,心里好奇得紧,就跟着过来看看了嘛。”她说着,还试图转动一下脖颈,展示她对周围环境的兴趣,但这个轻微的动作似乎牵扯到了颈侧的一道伤口,让她不自觉地抿了抿嘴,但脸上却依旧努力维持着笑容。

田训的心猛地一沉,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严肃地直视着红镜氏,语气变得异常凝重:“红镜妹妹!你……你切莫如此不在意!你可知道,你得的这‘无痛病’(即失去痛觉),乃是极其凶险之事!”他回想起大约一年前,,便已知晓红镜氏身患此奇症,“没有了痛觉,并不意味着你就脱离了危险!恰恰相反,这使你陷入了更隐秘、更可怕的危机之中!”

他的声音不由得提高了些,引得旁边的运费业、赵柳等人也纷纷围拢过来,惊讶地看着这一幕。田训指着红镜氏的手臂,又指向她的肩膀、腿脚,最后目光落在她带着伤痕的脸上,语速加快,带着急切:“痛觉,是身体对我们发出的最重要、最直接的警告!它告诉我们哪里受了伤,哪里遇到了危险,需要立刻躲避或处理!而你,失去了它!”他几乎是在痛心疾首地陈述,“你看看你的手臂,这擦伤若是常人,早已疼痛难忍,会立刻清洗上药;你看看你的肩膀,这淤青显然是不久前碰撞所致,若感疼痛,你自会小心避免再次触碰;再看看你的腿脚,你的脸!这些伤口,在你看来或许微不足道,因为它们‘不痛’!但你可知,没有痛觉的提醒,小伤可能演变成感染溃烂,轻微的碰撞可能伤及筋骨而你却浑然不觉!你感觉不到危险,就意味着你无法及时做出反应,可能会一次又一次地伤害自己而不自知!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新伤叠旧伤,哪个地方是完好的?你得注意!绝对不能因为感觉不到疼痛,就如此掉以轻心,麻痹大意啊!”

红镜氏听着田训这一连串急切而恳切的话语,尤其是当田训毫不避讳地一一指出她身上各处的伤痕时,她那原本强装无事的脸上,终于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与烦躁。她不等田训把话说完,便猛地抬起手,做了一个打断的手势,语气带着几分被打扰的不悦,提高了声调说道:“好了好了!田训哥哥!你的话我都听到了!没事的!我真的会注意的!你不用这样一遍又一遍地提醒我!”

为了证明自己的“无恙”和理论的“正确”,她甚至做出了一个让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的举动——她伸出右手食指,狠狠地、毫无顾忌地戳向了左臂上一处刚刚结痂、颜色尚鲜红的伤口!指尖用力,几乎要嵌入那脆弱的痂皮之下。众人仿佛能听到那痂皮被碾压的声音。赵柳和葡萄氏-林香忍不住惊呼出声,下意识地掩住了嘴。

然而,红镜氏的脸上,却真的没有丝毫痛苦的表情,只有一种近乎倔强的、证明了自己观点的神情。她将手指拿开,展示着那处被她自己戳得更加狼藉、甚至微微渗血的伤口,语气甚至带着一丝炫耀:“你看!田训哥哥,你看到了吗?一点都不痛吧?一点感觉都没有!”她强调着,“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我也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甚至比他们更‘勇敢’地处理伤口!我可以直接使用烈酒消毒,可以用干净的巾帕用力包扎止血,而完全不用担心会因为感到剧痛而畏缩不前,处理得不彻底!这是不是也是一种优势?是不是呀,公子田训?”她盯着田训,仿佛在寻求一个肯定的答案,又像是在扞卫自己赖以生存的、对“无痛”的独特认知。

公子田训看着她那自残般的行为和执迷不悟的言论,只觉得一股郁气堵在胸口。他闭了闭眼,强压下心中的怒火与担忧,声音因为极力克制而显得有些沙哑:“是……消毒和包扎,确实是处理伤口的必要步骤。你这么想,从某个角度看,也……也确实是这么一回事。”他艰难地承认了这一点,但随即话锋一转,语气更加沉重,“但是!红镜妹妹,你更不能因此就掉以轻心啊!你可知,消毒所用的药酒,本身对皮肉就有刺激性?频繁的、不当的消毒,本身就会对伤口造成交叉性的、累积的伤害!它不是在治疗,有时反而是在加重创伤!更何况,你感觉不到疼痛,就无法判断消毒的力度是否合适,包扎的松紧是否恰当!你现在年轻,身体底子或许还能承受,但旧伤未愈,新伤又添,反反复复,伤及根本,到了某一天,或许只是一场小小的风寒,或许是一次不经意的劳累,就可能引得你全身的隐患一起爆发,新伤旧伤同时复发,侵入五脏六腑!到那个时候……”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深切的悲悯,“……你会死的,你知道吗?你会因为无数被你忽略的、累积起来的小伤,而悄无声息地、莫名其妙地死去!你明不明白?!”

“你别那么烦了!我知道了!行不行啊!”红镜氏终于彻底失去了耐心,她猛地扭过头,声音尖锐地打断了田训,脸上写满了抗拒与不悦,显然不愿意再听这些在她看来是“危言耸听”的告诫。

田训看着她这副模样,知道再多说也是无益,只能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目光中充满了无力感,沉声道:“唉……我……我只希望,你是真的能记住我今天说的话。时时刻刻,放在心上。”

就在这时,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观察的三公子运费业,忽然抚掌笑了起来,他试图用轻松的话语打破这僵持而沉重的气氛。他走到红镜氏面前,脸上带着夸张的赞叹表情,说道:“哎呀呀,红镜姑娘这份‘勇武’,当真是令我等须眉汗颜啊!我运费业要是有你这‘无痛症’的神技,嘿!那还怕他什么刺客演凌之流的宵小?什么暗中偷袭,什么淬毒兵刃,在你这‘无痛’之身面前,通通都是笑话!他们就算能伤到我,我也感觉不到疼,照样能生龙活虎地反击,让他们通通都得吃我三公子运费业结结实实的一脚!”他一边说,还一边比划了一个踢腿的动作,姿态潇洒,引得周围一些围观的人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红镜氏听到运费业这番完全是站在她“无痛”立场上的、带着恭维和玩笑性质的话,紧绷的脸色顿时缓和了不少,甚至露出了一丝遇到“知音”般的笑意。她瞥了一眼依旧眉头紧锁的田训,然后对运费业点了点头,语气也轻快起来:“没错!还是你三公子懂我!懂我这‘无痛’的好处与性格!田训哥哥就是太过小心,太过唠叨了。”她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能够理解她、至少是表面上赞同她的人,将那沉重的警告暂时抛在了脑后。

然而,公子田训看着红镜氏那转嗔为喜的脸,以及她身上那些在阳光下愈发显得刺目的伤痕,心中的忧虑却如同南桂城上空逐渐积聚的云翳,非但没有散去,反而更加深沉了。他知道,有些危险,远比明刀明枪的刺客,更加致命,也更加难以防范。而这南桂城的热闹与繁华之下,似乎也因此,悄然蒙上了一层难以言喻的隐忧。

(未完待续,请等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