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德的精神力如同沉入冰冷粘稠的深海,意识被瞬间抽离钢铁苍穹的冰冷秩序,坠入一片破碎、混乱、带着咸腥海风与绝望气息的梦境碎片。
梦境:
风是咸的,带着海藻腐烂和鱼获的腥气。
海浪拍打礁石的哗啦声是永恒的背景音。
这是一个典型的萨斯帝国边境小渔村,房屋低矮,大多由粗糙的石头和风干的泥坯垒成,屋顶覆盖着厚厚的海草。
空气中弥漫着贫穷却坚韧的气息。
林德的“视角”依附在一个少年身上——维卡。
他正被村中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围着,粗糙的手掌拍在他瘦削却已初显力量的肩膀上,浑浊的眼睛里带着一种混合着羡慕、期许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的复杂情绪。
“维卡,好小子!被伯爵老爷的人选上了!去城里当兵,吃皇粮!”
“给咱们村争光!以后出息了,别忘了根!”
“到了军营,机灵点,听长官的话,好好练本事!”
少年维卡,脸庞被海风和日头晒得黝黑粗糙,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充满了对未知世界的憧憬和对摆脱贫困的渴望。
他挺直了脊梁,用力点头,胸膛起伏着,仿佛要拥抱整个光明的未来。
他告别了沉默寡言、眼中含泪的父母,告别了熟悉的海滩和渔船,踏上了前往内陆伯爵领的道路。
梦境快速流转,如同褪色的胶卷。
军营:冰冷的石砌营房,严苛到近乎残酷的训练,汗水、泥土、棍棒和呵斥。
维卡凭借着一股不服输的韧劲和天生的机敏,在泥泞中摸爬滚打,一次次突破极限。
他学会了握紧粗糙的木矛,学会了在号角声中冲锋,学会了在篝火旁用粗粝的饼子填饱肚子。
伤痕是勋章,疲惫是常态,但眼中的光未曾熄灭——他正一步步靠近“光荣”的士兵梦想。
他立了功,升了职,获得了象征小头目的简陋肩章,甚至觉醒了微弱的斗气种子,达到了白银级战士的门槛。
他以为自己找到了人生的价值。
转折:画面定格在一间光线昏暗的伯爵书房。
年迈的伯爵面容隐藏在阴影里,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
“维卡,你的忠诚和潜力,我都看在眼里。现在,帝国需要你,需要你去执行一项更崇高、更隐秘的使命。前往王都,参与‘壁垒计划’。这是帝国的最高机密,是荣耀,也是责任。你的家人,会得到最好的照顾。”
一张盖着鲜红帝国鹰徽印鉴的调令被推到维卡面前。
少年心中只有被信任的激动和对“崇高使命”的模糊憧憬,对政治阴谋的嗅觉为零。
他毫不犹豫地单膝跪地,声音洪亮:“为了帝国!维卡万死不辞!”
深渊:场景骤然切换。
冰冷的白色。
刺鼻的消毒水和金属锈蚀混合的怪异气味。
这里不再是军营,而是一个充斥着冰冷器械、闪烁指示灯和穿着白色无菌服、面无表情的研究人员的地方——
“壁垒计划”实验室。
维卡眼中的光,在这里被一点点、残酷地磨灭。
剥离:他被固定在冰冷的金属床上,无法动弹。
头盔般的装置扣在头上,尖锐的探针刺入太阳穴。
剧烈的、撕裂灵魂般的疼痛袭来,不是肉体上的,而是记忆被强行抽取、情感被粗暴剥离的剧痛。
他看见母亲在村口挥手告别的身影在眼前碎裂;听见父亲沉默的叹息化作刺耳的噪音;感受到第一次立功时胸膛涌动的热血瞬间冰冷凝固……
它们像流沙一样从意识中被吸走,留下巨大的、空洞的恐慌。
重塑:接着是更恐怖的“馈赠”。
冰冷的液体注入血管,带来焚烧般的痛苦和力量的虚假膨胀。
骨骼被强化合金替换,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神经被强行接驳上冰冷的金属线路,每一次测试都伴随着电击般的痉挛和失控的嚎叫(但很快,连嚎叫的能力也被抑制了)。
他感觉自己像一块顽铁,被反复锻打、淬火、扭曲,只为塑造成符合图纸的形状。
核心:最深的梦魇降临。
巨大的、如同昆虫复眼般的无影灯下,胸腔被冰冷的器械剖开。
维卡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心脏在视野中跳动,然后被小心翼翼地移开。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闪烁着幽冷光芒、布满精密管线和符文的炼金核心被植入。
紧接着,是头颅……剧痛达到了巅峰,意识仿佛被抽离了身体,悬浮在冰冷的手术台上方。
他“看”到自己的大脑——那个承载着渔村少年维卡所有记忆、情感、梦想的器官——被小心翼翼地取出,浸泡在淡绿色的、散发着微光的营养液中,无数细如发丝的神经探针和奥术导线连接上去。
然后,这个承载着他“存在”的器官,被缓缓放入一个布满接口和冷却液的、冰冷的金属颅腔之中。
视野瞬间被切换,变成了冰冷的传感器画面,无数数据流瀑布般冲刷着残存的意识碎片。
维卡消失了。
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在金属颅腔内响起:
【意识转移完成。单位:猩红壁垒-7号,初始化启动……】
林德的精神力如同幽灵,在这片由痛苦、剥离和绝望构成的记忆碎片中穿梭。
他“听”到了维卡无声的呐喊,感受到了那被强行剥离情感、禁锢于钢铁牢笼中的灵魂的颤抖。
每一个场景的破碎感,每一次改造的冰冷触感,都清晰地传递过来。
他明白了。
猩红壁垒,并非纯粹的构装体。
它是帝国用最残酷的炼金术,将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少年维卡,活生生地“铸”成的一柄武器。
一柄抹去了人性,只留下战斗本能和绝对服从指令的“剑”。
帝国需要的不是士兵维卡,而是一个强大、高效、不会质疑、不会恐惧、甚至不会感到疲惫的战争机器。
维卡奉献了一切——他的生命,他的情感,他的记忆,他作为“人”的存在本身——换来的,只是一个冰冷的编号和永恒的禁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