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的开创时间有多种说法。
如果以考试制度来说,那汉代就有了。
如果以废除九品中正制,分科取士来算,那就是隋朝。
但如果以学子不用得到举荐,就可以自行报名参加考试为科举的标志,那科举起源于唐代。
王凝之操办的第一次大考,还处于过渡阶段,介于隋唐的两种形式之间,参加考试的学生一部分是各个州郡的中正官推选的,一部分是太学和国子学的,还有一部分是州郡县学的。
前两种其实都算举荐,州郡县学的门槛较低,勉强算做自行参加。
考试院内,一帮人正讨论得热火朝天,见王凝之带着郗超进来,纷纷起身相迎。
王凝之笑着与众人打招呼,径直到主位坐下,然后示意众人落座,笑道:“这道门进来了,一时半会可不能出去,你们有想退的,现在还来得及。”
众人都笑了,能坐在这里的,不是朝中大员,就是儒学名士,谁不想参与这次盛会。
车胤说道:“周王今日召集我们,可是要定下考题了?”
王凝之点点头,“经策的题目,我就不过问了,你们商议着决定就行,今日主要讨论下策论的内容。”
经策的考核,无非是儒家典籍的研读和阐释,这个是基础,没什么好说的。
王献之接口道:“关于周王所说的策论,涵盖范围较广,史论、政论、边事、刑法,都可对策,我们方才便是在讨论,对学子的要求,是要五策皆通,还是综合考量。”
历史、民生、军事和律法,再加上儒家经典,是为五策。
晋立国之初,对秀才的要求,便是五策皆通,但实际上大家都知道,出身才是入仕的唯一要求。
王凝之看向郗超,“嘉宾以为如何?”
新朝建立,郗超无疑是尚书令的人选,所以王凝之有意无意地在做铺垫。
郗超想了想,说道:“不如分出主次,以经策为本,有不过者一律除名,再以史论和政论为要,评估其眼光能力,边事和刑法要求较高,可做为择优之选。”
王雅出言反驳道:“我以为不妥,不通刑法,何以为官一方?不通边事,何以牧守边疆?还是得五策皆通方可。”
他们刚刚就是在为此事争执,眼下话头再起,厅中一时又热闹起来,众说纷纭。
王凝之耐心听了一会,这才抬手打断众人的讨论,“诸位所言,都有道理,但此番大考,与试者大都是年轻学子,五策皆通的要求未免高了些。”
王雅坚持己见,说道:“宁缺毋滥,既然是入仕考试,标准自然得定高一些。”
范宁也道:“我觉得这个要求并不过分,五策都是为官的基本能力,若有不足,便不可出仕。”
王凝之和郗超对视一眼,皱了皱眉,没想到这才第一步,就遇上阻力了。
倒不是说王雅和范宁等人有私心,而是他们出身高门,从小接受的教育就不一样,他们觉得稀疏平常的事,对于普通学子却是闻所未闻的。
不等王凝之说话,王徽之先坐不住了,冷笑道:“什么为官的基本能力,武子你这么言之凿凿,可敢领一支队伍去关中厮杀,让大家看看你的军事能力。”
他就是个不通五策的,所以听不惯范宁的这番话。
范宁正色道:“军事,又不是只有上阵杀敌才算,子猷莫要混淆概念。”
王徽之从来不惧斗嘴,反问道:“不上阵,难道看纸上谈兵吗?恕我见识浅薄,从未听说有这样的名将,反例倒是不少。”
范宁老实君子,对王徽之的胡搅蛮缠难以招架,涨红了脸。
王凝之心中暗笑,出面呵斥王徽之道:“不许胡说,懂战略也算军事的一种,不是只有为将才算。”
王徽之歪了歪脑袋,不吱声了。
王凝之又道:“若是选州郡的长官,五策皆通便不为过,但此次是选拔初入仕的底层官员,要求太高,未免苛刻,可将这些要求放在官员升迁的时候,再重点考核。”
有郗超的提议在前,王徽之的打岔在后,王凝之再补充这一段,众人明白了这就是他的意思,便不再多言,都表示了同意。
剩下的就是策论的题目和评优的标准了。
众人提了几个,无非是些老生常谈的话题。
比如政论一项,不是论君臣之道,就是论为政之道,看着高大上,其实华而不实,虚头巴脑;
又比如边事一项,要么分析汉武帝时期的匈奴远遁,要么论述曹魏对北方游牧民族的政策,完全不考虑时代已经变了。
整体来说,都是些可以泛泛而谈的论题,并不是王凝之想要的。
厅中众人也看出苗头,纷纷住了嘴,等着王凝之开口。
王凝之思忖片刻,笑道:“我觉得策论,还是当以务实为主,拿政论来说,让尚未出仕的学子分析君臣之道,他只能引经据典,并无新意可言,根本无法决出优劣,不如用实际的民生问题,这样才能看出他的理念。”
陆纳也从建康赶来,笑道:“周王此言非比寻常,不如举一例让我们参考下。”
“时下最棘手的民生问题,莫过于流民和土地,”王凝之说道:“不如以如何安置流民、如何分配土地为题,这样大家都能有自己的话说,不至于交上来的全是千篇一律的典籍摘录。”
车胤提出异议,“各说各话,如何判定高下?”
“贴合实际,言之有物者为佳。”王凝之笑着解释道:“诸位除了学识渊博之外,也都曾牧守一方,孰优孰劣,应该一看便知。”
众人又讨论了一番,话题转到边事上来。
这个策论题目,现场有发言权的,寥寥无几。
王凝之倒是早就想好了一个,说道:“两汉的边境情况与当下不同,五胡早已融入中国,不可能简单地驱逐出去,至于曹魏直至本朝初年,因为战乱和人口流失,大量胡人内迁,这才引发了后来的五胡乱华。”
在场众人听得认真,王凝之继续说道:“所以当下的边事其实有二,一是北方草原上的新兴部落,二是深入中国的五胡部众,我觉得可以以此为题,看看他们是如何看待这两者的。”
这就是他先前说的,就算考军事,也只能从战略上来考。
见众人都在思索,王凝之笑道:“关于这点,其实还有个不错的论题,那就是分析为何会发生五胡乱华,这到底是历史的必然,还是偶然。”
大家都是聪明人,纷纷表示大可不必,前面那个题目就挺好。
真要分析五胡乱华,搞不好全是攻击司马家的,毕竟没有八王之乱,五胡就不会有那么大的发展空间。
晋室都要退出历史舞台了,在场的都是厚道人,决定给它留下最后一丝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