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始怀疑,我身体渐渐变得透明,是因为我知道了太多不该知道的东西。
因为自从崔恕答应林枝枝接下为柱国将军夫人杨氏绣贺寿图的活计,我四肢透明化的进度就加快了。
起因是崔恕演技爆发后的第二天,我去林枝枝所在的侧殿偷看她工作。
林校之要送母亲《福禄永寿图》,可我左思右想,却发现自己从未听说过这么一幅画。
难道这是哪位高人所画吗?
又或是说,其实这幅图太傅有在学堂里讲过,但那天我正好在睡觉,所以就漏听漏看了?
我在自己身上找遍问题,却万万没想到,问题根本没出在我身上。
——真正的问题,其实出在造物主身上。
我蹲在林枝枝窗边,看她一心扑在绣布上翻来覆去一整天,就心想:
我孤陋寡闻没关系,反正女主角林枝枝一定能给我个答案。
谁知。
一天过去。
林枝枝终于从绣布上起身。
我定睛一看。
却见画布上什么花花绿绿喜气洋洋的图案都没有,只有一个穿龙袍的熊猫。
而且,这个熊猫居然长着人的五官。
它笑得很古怪,目光有神,百鬼忌惮。
啊?
不是说好的要绣《福禄永寿图》的吗?
福禄呢?永寿呢?
难道熊猫穿龙袍,等于熊猫成精,天命大成,所以意味福禄永寿?
我被那个熊猫盯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忙飞出林枝枝房间,让大大小小陪我一起去找崔恕。
崔恕听了我的描述,也觉得不可思议,但他不方便主动去找林枝枝,就故意派十三替他走了一趟,美其名曰:监工。
我于是又跟着十三回到偏殿。
岂料十三看到那幅刺绣后,平日里面无表情的脸微微有些松动,随后感叹一声:
“好厉害的一幅刺绣。”
我道这当然厉害了,熊猫要造反当皇帝,能不厉害吗。
可下一句。
十三又回到正轨,说:“这《福禄永寿图》,只怕宫中的绣娘都绣不出来。”
这下我彻底明白了。
这幅绣图,又是造物主施加给角色的一枚思想钢印。
造物主自己就没见过什么《福禄永寿图》,所以便用她所知的随便一个图案来代替这幅图。
而我们作为书中世界的纸片人,自然不会有所察觉。
但我不一样。
我是个死过九十九次的女配,甚至曾与造物主短暂的产生过联系。
我坐在窗边,看着《福禄永寿图》陷入沉思。
好半天过去,就连十三都已经离开了,我却突然开口,嘴里自然而然的流淌出这样两个字来:
“……龙图?”
此话一出。
我骤然一惊。
龙图又是什么东西?
我从来不知道。
只是我刚刚说完,却觉得身上有些异样,连忙低头一看,却发现我的脚尖彻底变得透明了。
我一下子在原地变成哑巴。
我不会看错的。
因为死后百无聊赖,我一开始天天都在低头看自己的鞋。
我的鞋尖上绣了一朵暗纹小花,不仔细看看不出来,只有认真看才能发现。
而就在刚才。
这朵小花彻底消失了。
我没法脱鞋去看自己的脚,但这朵花正好是我脚趾头的位置。
——我的脚趾前端不见了。
我试着缩缩脚趾,想要找到那种脚趾抓地的感觉。
可是不行。
无论是我的脚趾,还是这种感觉,我都感受不到了,
我身体尚且存在的部位依然行动自如,受我控制,但那些彻底变得透明的位置,真的就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我捂住嘴巴,蹲下身开始大口大口的喘气。
这难道是造物主专门用在我身上的手段?
作为书中角色,哪怕我们再怎么觉醒,也不可能拥有造物主脑海中的“知识”。
因为这是不合理的。
被创造者无法凌驾于创造者之上。
这就意味着,无论是我、还是崔恕和林枝枝等人,我们再怎么努力,可能也只能做到改变故事的走向和结局,而不能真正的脱离这个书中世界。
而我最近,脑中频繁出现各种奇怪的词汇和概念。
我有试探过崔恕,但他似乎也并不知道这些东西。
所以说,只有我。
我是唯一一个在剧情当中死后,却仍不消散、依然停留在这个书中世界的鬼魂。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和造物主一样,都可以高高在上的俯视众生,随时随地窥视这本书里的每一个人。
一瞬间。
我脑海中突然又浮现出一个生词——
上帝视角。
我不知道上帝是什么,但我却莫名其妙就知道上帝视角是什么意思。
我似乎在逐渐与造物主比肩平齐。
但是人不能既要又要。
若我真的可以俯视人间,那就意味着我这个人一定不会继续存在于人间。
所以我会慢慢消失,身体四肢逐渐变得透明。
就像现在这样。
我一个人偷偷摸摸想了很久,久到大大小小找不到我,就四处飞来飞去,吵得满院子都是它们的叫声。
林枝枝被大大小小吓了一跳,就连忙收拾好针线工具,还将绣架用罩布盖上,生怕绣图被弄脏或是被抓坏。
身穿龙袍的熊猫消失在我视线,我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朝大大小小嚎了一嗓子。
“别叫别叫,我没事,好着呢。”
大大闻声,立刻转头看向我。
他是个十分聪明敏锐的小麻雀,只是看我一眼,就立刻觉得我在撒谎。
我很不好,它看得出来,却不知该如何形容。
于是,他拍拍翅膀想去告诉崔恕,让这个人类来解决这个大问题。
可下一秒。
——一张罗网猛的扑来,瞬间就把它和小小罩在了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