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吐!
吐出来药性就差了!
药性太差就死不了人!
不死人,怎么把事情闹大?怎么让姑母对那个乡下来的小贱人恨之入骨?
脑海中响起这些声音,白海棠下嘴就毫不留情,两排牙齿跟狗牙一样用力咬在赵宝珠的胳膊上。
赵宝珠只觉得胳膊上蔓延开一股剧痛,低下头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疯狗一样撕咬她的白海棠。
也没人告诉她她个小表妹是疯狗属性啊!
疼疼疼!太疼了!!!
赵宝珠揪着白海棠衣襟的那只手,险些没忍住移到脖子上将人掐死。
她气得骂了声疯狗,当即便将人摔到地上,然后抬脚踩在白海棠的胸口上面。
这一摔力道不轻,白海棠只感觉五脏六腑都受到剧烈震荡,险些晕死过去。
全靠一股强大的信念支撑着才没晕厥过去。
她奋力抬起头颅,抱住赵宝珠那只踩在她胸口上的脚,想要故技重施。
结果她才将嘴巴张开一条缝隙,胸口上重物踩踏的感觉陡然加重。
紧接着赵宝珠阴恻恻的声音在她上方响起。
“再敢动嘴一下试试?姑奶奶立马踩断你一排肋骨!”
白海棠立马不敢动了。
她这个表姐不但是个大力怪,狠起来还六亲不认,说踩断她一排肋骨,就绝不会少踩一根!
白海棠不敢冒这个险,她抱着赵宝珠的脚哀求道:“表姐,你快救救奶奶啊!那个沈玉楼,她不安好心,她想害死奶奶啊!”
说完,便扭过头去看白老太太,嘶哑着嗓音喊“奶奶、奶奶”。
好像白老太太马上就要被沈玉楼弄死,她真的很担心的样子。
可惜,赵宝珠压根不吃她这一套,理都不理,由着她叫。
大家的注意力也都在白老太太这边,压根没人顾得上往两人这边看一眼。
李氏倒是往这边瞅了一眼——因为她没有表现出要阻拦沈玉楼施救的意思,赵宝珠就把她放开了。
但李氏也只是往这边瞧了一眼后便移开视线,继续跪在白老太太这边哭嚎。
女儿都表现的这么卖力了,她也不能拖后腿不是?
她们母女俩越是表现的担心老太太,小姑子就会看在老太太的份上,对她们真心几分。
心狠如李氏,并不知道她的女儿比她更心狠。
她只敢让老太太疼上一疼。
女儿却是一出手就直接想要了老太太的老命。
沈玉楼正在给白老太太灌盐水——也就是俗称的洗胃。
抓把盐融化在温白开里面,壶嘴对着嘴巴,直接往喉咙里面灌。
这也是一种催吐方式。
大半壶温盐水灌下肚,白老太太又弓着腰“哇哇”吐起来。
还未来得及消化的食物残渣全都吐了出来,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
大家都下意识地掩住口鼻往后退。
就连李氏都受不了那股气味,扭过头去一阵干呕。
沈玉楼也想捂住口鼻跑开,可看看满脸担忧寸步不离守在跟前的赵母,她到底还是忍住恶心,继续给白老太太灌水。
一壶水灌完,白老太太也几乎将吃进肚里的东西全吐了出来,脸色虽然依旧很苍白,但是神情看起来明显没先前那么痛苦了。
这时,平安扛着老大夫一阵风似的刮进来。
“让让,都让让!大夫来了,大夫来了!”
被扛着跑了一路的老大夫,双脚终于重新站在了地上。
他伸出手指隔空点了下平安的脑门:“臭小子,你给我等着,一会儿再跟你算账!”
得亏他这把老骨头还算硬实。
换成其他同龄老人家,被这样扛麻袋似的扛着颠簸一路,这会儿怕是老骨头都颠散架了。
不过很快,老大夫便原谅了平安的无礼之举。
椅子上瘫坐着的老太太,面色惨白,嘴唇青乌,眉宇间盘踞着浓浓的灰败之气。
情况严重到这种程度,不怪愣头青一路扛着他飞奔。
毕竟他这老胳膊老腿的,走路不必乌龟快多少,等他慢吞吞走过来,人怕是都要凉透了。
老大夫不再多言,连忙给白老太太做初步检查。
先扒拉开白老太太的眼皮检查了下瞳孔状态,确定没出现散瞳后,又打开药箱,拿出脉枕摆好,给白老太太号脉。
脉象虽然虚弱,但是好在还算稳定。
至少一时半刻的不会有性命之忧。
老大夫收回手指,这才开口询问原因。
“是她!都是她!是她下的毒!”
沈玉楼帮白老太太催完吐后,赵宝珠便不再钳制她。
此刻终于重获自由,白海棠顾不上身上摔打后的剧痛,爬起来指着沈玉楼大声控诉。
李氏也跟着叫嚷道:“这小贱人先前跟我女儿发生了些争执,怀恨在心,往我女儿喝的茶里面下毒,我女儿孝顺,将茶捧给了我婆婆喝,然后我婆婆就喊着肚子痛!”
李氏连珠炮似地说完事情的前因后果,然后指着沈玉楼的鼻子大骂:“你们小姑娘之间玩闹,发生些口角争执,多正常的事啊,你居然还怀恨在心,报复上了!怎么会有你这种心思恶毒的人!”
白海棠紧跟着也骂道:“你这人的心肠比蛇蝎还毒三分,简直猪狗不如!”
又跑过去抱住赵母的胳膊:“姑妈,这样的人,可不能再留她在家里面住了,快把她赶出去!”
母女俩你一言我一句,看似担心白老太太,然而大夫就在旁边站着,两人却都忙着指控沈玉楼,谁也没说让大夫先救人的话。
反倒是拖延救人的黄金时间迹象更明显。
可惜母女俩还不自知。
沈玉楼见过蠢人,但是蠢成李氏母女这样的,还真是不多见。
赵母气得浑身哆嗦,一把甩开白海棠,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在白海棠的脸颊上面。
如果李氏也在跟前的话,同样的巴掌李氏也有份。
——她就没见过这么拎不清的人!
再想想眼前这场事故是怎么来的,赵母真心愤怒,所以那一巴掌打的毫不细腻。
白海棠挨打的右半边脸颊,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
脸颊上火烧火燎的痛。
耳膜也在嗡嗡嗡作响。
白海棠怀疑自己的脑浆都被打震荡了。
白海棠捂着脸颊,不甘心地望着赵母,自己的亲娘被人下毒毒倒了,她不去打那个下毒的乡下死贱人,反而动手打她这个娘家侄女,简直不可理喻!
白海棠到现在还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挨打。
就像她不明白,这段时间,她为什么总是被人打脸一样。
倒是李氏,她望着心急地请大夫救人的小姑子,心中隐隐明白过来。
“你姑妈这是担心你奶奶的安危,心急着救人呢,嫌咱娘俩耽误事!”
这边,老大夫听了事情的始末后,好奇地打量了沈玉楼一眼。
小姑娘看着挺好的啊,不像是心肠坏的样子。
不过他眼下也太多时间好奇,查验了下茶盅里面剩下的一点儿茶汤,沉声说道:“是夹竹桃粉,份量下得还不轻。这样的浓度,别说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太太,就是一个身强力壮的年轻小伙子,也能给毒死。”
白老太太吐了一通,肚子里面吐空了,人便没先前那么难受,除了浑身虚软睁不开眼,但是意识却是清醒的。
此时听见老大夫的话,她脑中轰隆隆炸起一串闷雷,险些呕出一口老血。
能毒死一个壮小伙的药量,端给她喝,她疼爱的宝贝大孙女,这是没打算给她留活路啊!
白老太太心中一阵悲哀,竟是被激发出力量,睁开了眼睛,目光灼灼地盯着老大夫的后脑勺。
——这大夫说夹竹桃粉浓度太高,能反倒一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可她现在却还活着,所以有没有可能是老大夫弄错了,孙女其实没想着要弄死她?
结果就听老大夫道:“……好在老人家误食有毒物质后,第一时间进行了催吐,没给毒物在体内深度扩散的机会,不然老人家这会啊,只怕已经没命了。”
话音入耳,白老太太心中仅存的一点儿希望破灭,整个人再也支撑不住,软成一滩肉泥,从椅子上淌到了地上去。
赵母听见动静,回头瞧见了,顿时大惊失色。
老大夫安慰她道:“莫慌莫慌,老人家只是体力不支,并无性命之忧。”
“老人家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幸运了。”
老大夫感慨道:“要知道,万一老人家没撑住,晕过去,那后面的催吐就没办法进行。”
不能及时催吐,夹竹桃粉的毒性就会在体内游走发作。
一旦发作起来,那真就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了。
白老太太浑身虚软,四肢百骸仿佛都不是自己的,唯有一颗脑袋还算清醒。
她一下子就听出了老大夫话中的意思。
她现在还能活着喘气,全是那个乡下野丫头的功劳。
要不是那孩子扣她嗓子眼,往她肚子里面灌水,折腾得她将吃进胃里面的东西又都吐了出来,那她现在应该已经下去跟短命鬼老头子团聚了。
——那孩子救了她一命。
脑中梳理出这个结论,白老太太神情复杂地闭上眼睛。
赵母握住沈玉楼的手,感激道:“好孩子,刚才多亏了你!”
心中就算对赵老太太再不喜,可那毕竟是自己的亲娘。
正如沈玉楼所想的那样,赵母无法眼睁睁地看着老母亲死在自己面前。
所以此时此刻,她对沈玉楼的感激,发自内心,真诚而炽烈。
大家也都纷纷夸赞沈玉楼临危不乱。
至于说沈玉楼怀恨在心下毒一事……根本没人提。
大家就好像都忘了这一茬似的。
白海棠眼见老太太又活了过来,心里面本就不痛快。
此时见大家都夸沈玉楼聪明,就连赵母都满脸感激,她顿时急得不行。
“大家不要被她骗了!她会救人,那是她见报复错了对象,害怕闹出人命,所以才会拼命施救!”
她辛辛苦苦布下的局,半点好处没捞到不说,还被人又是摔地踩胸口,又是当众打巴掌。
反倒是沈玉楼那个小贱人,在她的布局中毫发无伤不说,还收获了一大波夸赞声。
……这口恶气让她如何咽得下去?
白海棠顶着半边红肿光亮的脸颊,状若疯癫,指着沈玉楼又喊又叫,意图让大家明白:沈玉楼是下毒的凶手,哪怕她刚才救了白老太太,也不能抵消那毒就是她下的事实。
到现在,她依旧不关心白老太太的身体状况,满心想的还是如何将沈玉楼摁进泥沼中。
赵母对这个娘家侄女彻底失望了,直摇头。
说母猪会上树,都比玉楼那孩子会下毒害人的可信度要高。
她正要叫人将白海棠拉下去,沈玉楼忽然开口道:“白姑娘,你口口声声说那毒是我下的,我请问,你有证据吗?”
白海棠当然没有证据。
但她嘴硬道:“这种事情还需要证据吗?你就是恨我先前和你发生过争执,所以……”
沈玉楼打断她:“所以我才会下毒害你,结果你日常积德行善,得上天眷顾,阴差阳错之下,老太太替你挡了灾,对吧?”
“……”白海棠瞪大眼睛,诧异沈玉楼为何会知晓她肚子里面的话,因为这些话的确是她要说的!
但白海棠也只是愣了一瞬,便骄傲地点头道:“没错!就是这样!”
沈玉楼都不知道她在骄傲什么。
那杯加了料的茶,是白海棠捧给白老太太的。
而且,白老太太既然打算使用苦肉计,肯定会事情控制好量,绝对不可能自己毒死自己。
由此可见,茶里面的夹竹桃粉,肯定是白海棠下的。
至于为何下那么大的剂量——
这个也很好理解,因为白老太太若真被毒死了,那她不但会成为杀人凶手,赵母也会对她恨极,绝不可能再接纳她做儿媳。
毕竟是杀母之仇。
一个为了达成一己私欲,不惜对长辈下毒手并嫁祸给他人的人,还敢腆着脸说自己是行善积德之人……
这简直是她穿越过来后,听到的最可笑的笑话。
沈玉楼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若有所思道:“那这么说,你奶奶她老人家平时一定没少做恶事吧?不然怎么会被拖出来替你挡灾呢?”
说完,探究的看向以及被扶起来,重新坐到椅子上去的白老太太。
那清澈的眼神仿佛在说:原来你是个恶事做尽的老妖婆啊!
方才老大夫给白老太太喂了颗药丸。
现在老太太的面色已经好看了不少,至少脸上瞧着有了几分血丝。
然而这几分血色在听见沈玉楼和白海棠两人的对话后,又一点点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