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人都到哪里去了……”
上官柒染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这个村子里兜里多久了，只记得太阳无数次坠落，又独自度过了无数个没有月亮的夜晚。
一刻不曾停歇地寻找，让她累得不得不直接四仰八叉地躺在了大石头上面，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
“来人啊，来人啊，人都去哪里了，汪汪汪~”
河水拍打岸边的声音，让上官柒染内心更加孤独了。
她本来是想到这河边找船公的，起码有生物可以和自己说说话，结果来到这里之后，却发现连那艘破船都不见了。
好像整个世界，就在一瞬间，只剩下她一条小狗了。
“哦？一条小狗，奇怪，这个地方怎么会有狗？”
就在上官柒染怀疑人生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道女人的声音。
“汪~谁？竟然能一秒识破本汪的真身？”
上官柒染听到声音，立刻连滚带爬地启动了戒备模式。
眼前突然出现的这个雍容华贵的中年女子，身上散发着浓郁的死气，让上官柒染心中警铃大作。
“嗯哼，吃骨头不？”
女子狐疑地看着上官柒染，然后，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根骨头。
“汪~本汪才不吃，你的骨头……”
上官柒染看着被女子丢到面前的骨头，口水都要流下来了，狐狸尾巴也摇地十分勤快。
“吃吧，我不会害你的，叫我地母就好，你呢，可怜的小狗，你叫什么名字啊？”
地母看着上官柒染想吃又不敢吃的模样，笑了笑，随后把骨头朝着她丢了过去，尽可能地散发着自己的善意。
“汪~小狗叫上官柒染，你好啊，地母阿姨。”
上官柒染终于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本能，鼻子对着地上的骨头嗅了嗅，然后就咬了下去。
心里对地母的戒备心也下降了不少。
因为母亲说过，能让自己吃饱饭的人，就都是好人。
“小家伙，你来这里干什么啊？”
地母看着在地上啃骨头的小家伙，实在是忍不住，走上前去，对着她的脑袋就撸了起来。
“汪~小狗，小狗是来这里找姐姐们的，对了，地母姨姨，你有没有看过小狗的姐姐啊，就是，几个很好看的狐狸精……”
有骨头吃，即使被撸脑袋，上官柒染也没有一点脾气。
脑袋上的毛被季淮月的四十米长刀划过，少了一撮，到现在还没长出来呢。
“姐姐？你是说，这几个人吗？”
地母听到上官柒染的话，若有所思，然后，双指放在她的眼前一划，周围的景象立刻发生了变化。
眼前的景象，突然变成了一个大山洞。
上官柒染的狐狸耳朵动了动，察觉到了不妙，也停止了啃骨头的动作，警惕地抬起头，看向了四周。
眼前的景象，让她顿时泪崩。
只见洞穴的顶上，倒挂着无数的卵，每个卵中，都有一个生物的影子。
在这密密麻麻的卵中，上官柒染一眼就看到了上官珊珊，上官????，以及上官依依的身影。
三人并肩，紧闭双眼，没有呼吸的迹象。
“汪~三姐，二姐，还有依依姐，你们怎么了？”
嘴里的骨头顿时就不香了，上官柒染立刻跑到三人周围，着急地团团转。
试图用牙齿去把卵咬掉，然而即使快把牙齿崩碎，也没有办法做到。
“她们死了，这不是很明显吗？死者的生物，岂能让生者长留，一旦迷失，自然要承担万劫不复的后果。”
看着上官柒染着急的样子，地母或许是于心不忍，默默地走上前来劝说。
“汪~你骗人，小狗也是活狗，小狗怎么一点事情也没有！”
上官柒染自然不能轻易地接受她的说法，马上眼泪汪汪地进行了无力的反驳。
“你太过单纯，恐怕连生死是什么概念都不能理解吧。”
地母无奈地摇了摇头，上官柒染在这个世界待的时间未免也太久了，久到她都看不下去了，所以才不得不露面。
“你……你骗人，小狗要让她们活过来，不惜一切代价，你……你快帮帮小狗，不然，不然咬你……”
上官柒染急得眼泪止不住地流，就连一句话都要分好几次，才能够说完整。
恰恰相反，她比谁都能明白，死亡是什么意思。
所以才执着于，让自己的姐姐能够活过来。
“不惜一切代价吗？”
地母愣愣地看着这条已经急到要咬她裤腿的小狐狸，摇了摇头，手指再一次划过。
“嗯嗯！”
上官柒染点头的功夫，周围的景象就再一次发生了变化。
一道冲天的瀑布，突兀地出现在她面前。
流水拍打巨石溅起的雾气，让她的狐狸鼻子都覆盖上了一层细细的水膜。
“这是啥意思啊？”
上官柒染不明所以，但还是本能地往地母身后躲了躲。
水打在脸上的滋味并不好受。
“这是生命的长河，如果有人能攀爬到它的顶部，就能够让生命倒转。”
地母用一只手挡住光线，抬头望去，一眼望不到瀑布的尽头。
“这……可是，小狗不会游泳啊……”
上官柒染同样抬头，白茫茫的一片，让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心里打起了退堂鼓。
“好吧，那就没有办法了，毕竟，让你一只小狗去做这种事情，终归是太勉强了。”
地母心领神会，附和地摇了摇头，随后，手指又举了起来。
她给上官柒染看这个，自然是为了让她放弃。
生命长河无尽的威压，是连她都感到害怕的存在。
生命的长河，只会不断地朝着死亡坠落。
而死亡，是不可触碰的。
“等，等一下……小狗，小狗要试试！”
看到地母举起的手指，上官柒染立刻又急了。
她只是暂时怂一下，去还是要去的。
“哦？那我可提前告诉小狗咯，如果你掉下来的话，要摔成肉酱的。”
地母有点诧异地低头朝害怕地瑟瑟发抖的上官柒染望去。
能够不被生命长河的威压吓到站不起来就已经足够让人惊讶了，还能够产生对它挑战的想法，那更是无法想象。
“地母阿姨，这个瀑布的顶端，有什么啊，小狗怕不知道爬到顶了，爬过头……”
上官柒染还是紧张，于是没话找话，尽可能地拖延时间，来给自己做心里建设。
“当你觉得到了的时候，自然就到了。”
地母笑了笑，说的话让小狗摸不着头脑。
“那，小狗就去了。”
深呼吸了几口，上官柒染铆足了劲，身形瞬间变大数倍，“蹭”地一下，高高跃起。
四肢触碰到瀑布的一瞬间，刺骨的冰凉一瞬间，就游遍了她的四肢百骸。
差一点，就摔了下去。
“也没什么嘛，万事开头难，小狗，一定可以的。”
重新稳住了身形之后，上官柒染不敢回头去看下方，只能不断地开口给自己打气。
然后，一点一点地迎着流水的冲刷，摸索着突出的石块，一点点地往上爬。
说来奇怪，明明是冰冷的河水，却一点也没有让她感到更加精神。
反而是，让她渐渐有了困倦。
“你为什么，这么坚持要救她们，不过是萍水相逢的几只狐狸而已。”
地母明明已经离她很远了，可是上官柒染却感觉，她的声音就在耳边。
“因为，妈妈说过，小狗一定要，保护好兄弟姐妹啊。”
上官柒染的身影渐渐地变小，爪子也磨出了鲜血，每爬一步都摇摇欲坠，可是却又总能稳住身形。
上官柒染，一条自以为是小狗的狐狸。
当她第一次睁眼看这个世界的时候，眼前就是伸手不见五爪的黑暗。
还有刺骨的冰凉。
倏忽的一道光亮闪过，天地响起一声“轰隆”。
大雨下了三天三夜。
一只初生的小狐狸，没有任何行动的能力，只能任由雨水冲刷，一点一点带走她的生命。
只要一声“汪”的响起。
再次醒来，上官柒染发现，自己的身体变得好温暖。
湿漉漉的毛发也变得干爽了许多。
睁开眼睛，不再是一片黑暗。
而是一抹纯洁的灰白。
她的母亲把她接回了家中——一个用干草和木板搭起来的小小居所。
她此刻就在母亲的怀里，感受着世界上最美好的温暖。
与她相伴的，还有另外八只毛色各异的小狗。
所以自然而然的，她也是一只小狗。
妈妈每天都会出去很长时间，不过，她回来的时候，都会带回来好吃的东西。
其中，上官柒染最喜欢的，就是骨头。
尽管每天都吃不饱，但是，小上官柒染还是长得很快，渐渐地就能自己出去觅食了。
也能听懂妈妈和兄弟姐妹们的话。
自己好像，和他们长得不太一样，身形也比他们小了一截。
不过，大家都是小狗嘛，只是长得不一样而已。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小上官柒染发现，自己好像比妈妈和兄弟姐妹们，脑子都要灵活一点。
于是，她接过了指挥的大旗，为了更饱满的肚皮，他们朝着城里的烤鸭店发起了进攻。
声东击西，围魏救赵，暗度陈仓，聪明的小狗诡计拉满，肆无忌惮地进行着在人间名为“盗窃”的行动。
于是，城中有狗妖的传闻不胫而走。
上官柒染还沉浸在终于能吃饱的满足中时，殊不知正义的修士已经赶来。
“晦气，原来不是狗妖，我听说狗妖的肉吃了大补，真是白瞎了这一趟。”
又是一阵大雨落下。
鲜血染红了妈妈灰白的毛发。
开膛破肚，没有内丹的踪迹，因为，妈妈只是一只普通的小狗。
一只普通到了为了让自己的孩子藏好，而独自跑了出去的小狗。
妈妈生前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要让她保护好兄弟姐妹们。
不要再去偷窃了，那本就是不属于她们的事物。
我们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家，自然也没有任何东西是属于我们的。
肮脏的垃圾堆才是我们的归宿。
我们生前的食物来自这里，死后尸体也会来到这里。
上官柒染没有做到。
原因很简单，城里新开了一家狗肉馆。
这世界没有一种东西是属于我们的，但是我们的生命是任人宰割的。
一只身形瘦小的狐狸侥幸躲过了那场屠杀。
她太小了，什么也做不到。
直到能让她吃饱饭的主人把她接回来了家。
是的，一个家，还有其他的兄弟姐妹。
“到了。”
不知道是哪里传来的声音，轻飘飘地落下。
连带着上官柒染的身体，一起朝着冰冷的河水冲去。
“姐姐……”
身体脱离了掌控，上官柒染仍然不甘心地睁着眼睛，看向天际。
直到看到了束缚着姐姐们的卵被剥离，几道身影掉落在地，她才放心地闭上了眼睛。
小狗的使命，就是保护兄弟姐妹们。
“妈妈，柒染来找你的，你的女儿，她……不是被饿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