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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信件

罗德岛本舰的走廊在清晨时分显得格外空旷。崖心的脚步声在金属地板上产生轻微的回响,像是某种小心翼翼的试探。她停在讯使和角峰的宿舍门前,手指在门板上停留片刻,才轻轻推开。门果然没有锁,这个发现让她心里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他们总是这样,为她留着一道不需要敲门的通道。

房间整理得一丝不苟,两张床铺平整得仿佛无人使用过。崖心的目光掠过空荡荡的房间,最后落在墙角那个熟悉的包裹上。那是谢拉格特有的扎染布料包裹,上面的纹路让她想起圣山上的雪线。她忽然意识到,讯使和角峰可能已经出门准备远行去了。这种不告而别在他们之间已成常态,就像谢拉格的雪,静默却不容忽视。

她快步走向食堂,果然在靠窗的位置找到了正在用早餐的讯使和角峰。他们相对而坐,面前摆着简单的餐食,却几乎没怎么动过。当崖心走近时,两人同时抬起头,那个瞬间交换的眼神让她明白,他们刚才正在谈论什么重要的事。

这次要回去多久?她尽量让语气显得随意,眼睛却紧紧盯着讯使手边已经整理好的行装。那些行李被分门别类地安置在不同的包裹里,显示出这不是一次短暂的行程。

讯使抬起头,给了她一个温和却模糊的笑容。要看老爷的安排。

又是这样。崖心想。他们总是用银灰老爷的安排作为一切的答案,仿佛这个理由足以解释所有的离别与沉默。

回到他们的宿舍,崖心看着角峰将最后一件行李系好,那个动作里带着谢拉格人特有的慎重,仿佛不是在打包行装,而是在完成某个庄严的仪式。她注意到行囊中特意留出了一块空间,那分明是为她准备的——为了装她最爱吃的瘤奶疙瘩和手撕肉。这个发现让她的心柔软了一下,却又更加坚定了某个决心。

她最终把讯使拉到走廊的转角处。晨光透过舷窗,在金属墙壁上投下细长的光影。崖心从怀里取出那封已经被捂得温热的信,信封上用谢拉格文字工整地写着收信人的名字——恩雅。这个名字在舌尖滚动时,总带着一丝陌生的凉意,就像圣山顶终年不化的积雪。

我只是想问问姐姐过得好不好。她的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你知道的,自从她上了圣山......

讯使的目光在信封上停留了很久。崖心注意到他的喉结轻微地滚动了一下,像是咽下了什么未说出口的话。蔓珠院现在不会允许外人接触圣女。他终于开口,每个字都斟酌得恰到好处。

这个回答在意料之中,却还是让崖心感到一阵失落。

当接到那个前往莱塔尼亚与维多利亚交界处的任务时,崖心在任务说明前停留了很久。那里离谢拉格很近,近到在晴朗的日子里,能望见圣山的轮廓。她告诉自己,接下这个任务只是因为适合她的专长,与那座雪山、与雪山上的人毫无关系。但当她独自整理行装时,还是忍不住把目光投向储物柜最深处的那个包裹——里面装着全套的雪山攀登装备。

任务进行得很顺利。在告别同行的医疗干员后,崖心独自踏上了那条通往边境的小路。越是往北走,空气中的寒意就越是熟悉。当她终于站在两国交界的山丘上时,那座熟悉的雪山终于出现在视野尽头。当地人管它叫白色的小尖尖,因为它的主峰在云层中若隐若现,只露出一个洁白的尖顶。但崖心知道,那看似温柔的雪顶之下,是她亲人所在的地方——姐姐在雪线之上的蔓珠院里,哥哥在雪山脚下的宅邸中。

她从行囊中取出那封始终带在身边的信,指尖轻轻抚过信封上两个字。这次独自前来,她谁也没有告诉——没有告诉讯使,没有告诉角峰,更没有告诉远在谢拉格的哥哥。这是她自己的决定,是她想要跨越的距离。

伤脑筋了。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和角峰大哥难道也被恩希亚小姐算作外人了吗?

讯使站在不远处的雪松旁,斗篷上还沾着旅途的风霜。他的出现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就像小时候每次她偷偷溜出宅邸,总能恰好路过的讯使。

他们在一处背风的岩石后坐下。讯使从行囊中取出角峰准备的瘤奶疙瘩,那股熟悉的奶香味瞬间唤醒了崖心记忆深处的某个角落。

我见过一次圣女。崖心轻声说,在去年的丰收祭典上。

那天的恩雅穿着繁复的礼服,站在蔓珠院的高台上,俯视着朝圣的人群。当她的目光扫过崖心所在的方向时,没有任何停留,就像掠过一片无关紧要的雪花。那一刻,崖心才真切地意识到,姐姐已经变成了一个符号,一个被供奉在圣山上的象征。

讯使安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斗篷的系带。

我还是想送这封信。崖心轻声说,将一直紧握在手中的信再次递出,就算只能送到山脚下的修道院,就算姐姐可能收不到......至少我试过了。

当讯使终于伸手接过那封信时,崖心注意到他的指尖有些发抖。我只能试试。他说,修道院是极限了。

这个妥协来得突然,却又不令人意外。崖心想,或许讯使一直都在等待一个合适的理由,一个足以说服他自己打破规则的理由。就像银灰老爷,明明关心着两个妹妹,却总是选择用距离和沉默来表达。

回到罗德岛后,日子仿佛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但有些事情已经悄然改变——比如她开始留意谢拉格传来的每一条消息,比如她会在夜深人静时反复摩挲那条从小盖到大的毯子。

当讯使再次出现在工坊门口时,崖心正在帮可露希尔整理登山绳。他站在门口的光影交界处,脸上带着一种复杂的神情,像是如释重负,又像是忧心忡忡。

恩雅小姐回信了。他说,声音里有些许不易察觉的颤抖。

崖心接过那个用圣山特有的冰绡包裹的信封时,注意到讯使的指尖冰凉。恩雅的字迹比记忆中更加工整,每个字的间距都经过精心计算,像是害怕泄露太多情绪。

亲爱的恩希亚:

得知你在罗德岛一切安好,我很欣慰。圣山上的日子很平静,每日的祈祷和修行让我感到内心的安宁。请不要为我担心,这是我选择的路。听说你已经成为一名优秀的干员,这很好。照顾好自己,记得添衣。

——恩雅

信很短,只是简单地问候近况,叮嘱她注意身体,但崖心反复读了很多遍,试图从那些克制的字句里找出姐姐真实的影子。

随信附来的还有另一个信封,上面是银灰凌厉的笔迹。老爷希望您转交给博士。讯使解释道,这是一封正式邀请函,邀请罗德岛前往谢拉格进行友好访问。老爷特别提到,希望由你亲自将邀请函交给博士,毕竟你是我们与罗德岛之间最自然的桥梁。

崖心拿着那封邀请函,突然理解了讯使刚才的神情。在谢拉格,每封信都不仅仅是一封信,每个字都可能是一个承诺,一个试探,或者一个秘密的开始。

她把邀请函收好,抬头对讯使露出一个微笑。我会交给博士的。她说,声音平静得让自己都感到惊讶。

窗外,罗德岛正在云层中平稳航行。崖心知道,很快她又会踏上前往谢拉格的路,但这一次,她不再是一个偷偷摸摸的妹妹,而是一个带着正式邀请的使者。这个认知让她感到一种奇特的平静,仿佛多年来的追寻终于找到了一个恰当的出口。

夜幕降临时,崖心坐在床头,再次展开恩雅的信。月光透过舷窗,照亮信纸上那些工整的字迹。她忽然想起讯使离开时的背影,那个总是挺得笔直的脊梁,在某个瞬间显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她把信纸轻轻贴在胸口,感受着那份冰凉的触感。在谢拉格的雪山上,姐姐正在灯下写信;在某个办公室里,哥哥正在签署文件;而在罗德岛的这间宿舍里,她正在学习读懂那些字里行间的沉默。也许这就是成长——不是学会说更多的话,而是学会听懂那些没有说出口的部分。

窗外,星星开始在天幕上浮现。崖心拉过那条熟悉的毯子,把自己裹成一个茧。在入睡前的朦胧中,她仿佛又回到了谢拉格的雪山上,这一次,她看见三个小小的身影正在雪地里并肩行走,没有圣山,没有蔓珠院,没有喀兰贸易,只有哥哥、姐姐,和紧紧跟在他们身后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