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渐深,海风依旧带着腥咸与血腥味,呼啸着拍击在破碎的船板之上。
海面上漂浮的残骸随波起伏,断裂的桅杆在浪涛间撞击,发出低沉的声响,如同战鼓余音,久久不散。
火光尚未熄灭,一艘被焚毁的敌舰在远处冒着黑烟,火舌舔舐着甲板,映得海雾之中一片猩红。
宁凡站在船首,衣袂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他的眼神却深沉而冷冽。
战斗虽然结束,可他心里清楚,这一战并非真正的胜利。
敌人留下的痕迹太多,也退得太过干脆,那种不甘与隐忍,分明像是下一次伏击前的退让。
甲板上,士兵们疲惫地靠坐在一旁,有的握着染血的长刀,有的捂着伤口喘息,眼中仍带着余悸。
火光映照下,每一张脸都带着灰败与坚硬,他们活了下来,可他们知道——死神刚刚才绕过他们的肩头。
一名年轻士兵呕吐在甲板边缘,胃里只吐出酸水与血丝,他的双手仍在颤抖,却死死抓住那柄缺口长刀。
段震从后方走来,身上盔甲多处破裂,肩头鲜血浸透衣衫,但他神情冷肃。
“殿下,残敌已退,但并未走远。”
宁凡缓缓点头,视线越过浓雾,落在那黑暗无边的海线上。
他能感觉到,有一双双眼睛,仍在夜色中注视着这里。
穆烟玉站在另一侧,白衣被海水浸湿,披散的青丝紧贴在脸颊,她的神色安静,却透着锋锐的冷意。
她手中长剑未归鞘,剑刃上水珠混着血光,随着甲板的微微颤动而滴落。
“他们不会就这样退去。”穆烟玉轻声开口,声音却坚定。
宁凡看了她一眼,眸光中闪过一抹赞许。
“是的,他们在等,等我们松懈,等我们以为安然。”
他抬起手,指尖轻轻摩挲过船舷的粗糙木纹,仿佛在思索下一步的路。
夜风卷起火屑,零星的光点飘散在漆黑海面上,像是亡魂的眼睛,在水中闪烁。
忽然,海面传来“咚”的一声闷响,仿佛有什么沉重之物砸入水中。
所有人的神经立刻绷紧,士兵们几乎是下意识地握紧兵刃,目光死死盯向声音的来源。
不远处,一具敌军尸体缓缓浮起,脸色惨白,双目圆睁,似乎还带着未散的惊惧。
那尸体的胸口赫然插着一枚短矛,矛头锈迹斑驳,却透出冷森森的光。
“蛮荒的制式武器。”穆烟玉凝眉开口。
宁凡眼神一凛,风声似乎在此刻骤然加重。
果然,敌军退得太快,不只是试探,还有另一股势力在暗中牵引。
段震低声道:“殿下,是否立刻撤回近岸,以整修为先?”
宁凡摇头。
“退,等于露出弱点。他们会像狼群般扑上来。”
他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可动摇的冷意。
“我们不退。”
甲板上的士兵们听到这句话,先是心头一震,而后纷纷挺直脊背,眼神中逐渐浮现出一抹坚定。
他们清楚,若是退缩,那才是真正的死局。
火光渐渐黯淡,夜色深沉,雾气翻卷在海面之上,遮蔽了天与海的界限。
宁凡立在船首,衣袖翻飞,他的身影在摇曳火光中拉得极长。
这一夜,注定不会太平。
……
午夜时分,海面风声愈烈,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鼓声。
那鼓声低沉缓慢,如同蛮荒草原上的战鼓,却在海上回荡,带来莫名的压迫感。
士兵们屏住呼吸,握紧兵器,连呼吸声都变得沉重。
穆烟玉抬头望向浓雾,眼中闪过一抹冷光。
“他们果然没走。”
宁凡缓缓抽出佩剑,剑身在夜色中闪出一线寒光。
他心中很清楚,这一战,不仅是血与火的较量,更是意志与心性的比拼。
风声呼啸,浪涛拍击,天地之间似乎只剩下鼓声与心跳声交织。
士兵们的眼中逐渐燃起战意,他们知道,接下来的血战,才是决定命运的真正一幕。
宁凡举剑而立,目光穿透迷雾,声音坚定而冷冽。
“诸位,随我,再战。”
鼓声骤然加急,远方黑暗之中,一片黑影正在逼近,浪涛被撕裂,海面掀起更大的涌动。
新一场厮杀,即将在这片血与火的海上,再次燃起。
……
雾气越来越浓,仿佛有无形之手将整片海域罩住,连天上的星月都被遮掩,只余下昏暗火光在海浪间摇曳。
桅杆顶的了望手紧紧眯起眼睛,忽然惊呼:“前方——船影!”
声音未落,浪涛轰然拍来,漆黑的雾幕中,数十条细长的敌船骤然破雾而出。
那些船身低矮,船首尖锐,帆布形制与玄朝制式全然不同,像是利刃般切开海浪,速度快得惊人。
敌船上火光点点,随即腾起怪异的声响,那是皮囊鼓风的嘶鸣,带着油脂气息的黑烟升起。
“希腊火……”穆烟玉的声音冷厉,目光紧锁敌舰。
果然,下一刻,敌船船首喷吐出炽烈火焰,仿佛一条火龙猛然冲出,扑向玄朝的舰列。
炽热的高温隔着数十丈传来,甲板上的士兵们脸色一瞬惨白。
宁凡却神色不动,他高声喝令:“抬起火箭!稳住阵型!”
士兵们迅速反应,将早已备好的霹雳火箭架在抛射床弩上,火焰点燃箭尾,瞬间照亮甲板。
“放!”
随着宁凡一声断喝,数十支火箭呼啸而出,划破夜空,拖曳出炽烈光痕,如同流星雨般坠向敌船。
轰——
爆炸声在夜海炸响,火光瞬间将黑夜撕裂,浓雾被冲开一角,数艘敌船被轰中,当场燃起熊熊烈火。
惨叫声、木板爆裂声混杂成一片,海水被震得翻涌,火焰在夜空下化作一片地狱景象。
敌船却依旧悍不畏死,仿佛无惧烈火,继续逼近,火舌从船首狂喷,宛如要将整个海面焚尽。
段震冷声一喝:“玄锋军,盾列防火!”
士兵们早有准备,将厚重牛皮浸水制成的火盾高高举起,组成一道抵御火焰的屏障。
烈焰扑面,火光照得每一张脸都通红,热浪将眉发烤得卷曲,却无人退缩。
宁凡目光沉冷,抬剑直指敌船。
“第二轮——放!”
又一轮火箭呼啸而出,这一次加入了铁砂与石子,爆炸开来,碎片呼啸穿透敌船木板,瞬间掀起血雨。
敌人首尾相继,有船体破裂沉没,也有士兵被炸得血肉横飞,惨叫声刺破夜空。
然而仍有十余艘敌船趁着火焰掩护,硬生生撞向玄朝的战船。
轰然巨响中,两船激烈相撞,甲板剧烈晃动,士兵们一时几乎立不稳身形。
敌兵如狼似虎,提刀咆哮着跃上甲板,他们的眼睛泛着血红,似乎被疯狂与贪欲驱使。
霎时间,甲板上刀光闪烁,火焰映照下,血光如同花瓣般溅起。
“杀!”
段震大吼一声,手中长戟挥舞,如同猛虎入群,瞬间将数名敌兵撕裂开来。
鲜血喷溅在他脸上,他却连眉头都未皱一下。
穆烟玉长剑翻飞,剑光如雪,几乎每一剑都割断敌人的喉咙,冷冽的剑势让敌人心生惧意,却仍然前赴后继。
宁凡立于舰首,目光冷若寒星,他没有亲自出手,而是死死盯住敌船的后方。
他在等待,等待那个真正的指挥者现身。
……
战斗陷入最为惨烈的近身厮杀,喊杀声与浪涛声交织,火光将黑夜映照得宛如炼狱。
玄朝士兵们浴血奋战,凭借顽强意志与纪律,逐渐将敌兵压制下去。
终于,在一片混乱中,远方雾气深处传来一声沉闷号角。
残余的敌人忽然齐齐后撤,纵身跳回己方快船,那些船只迅速掉头,借着速度优势消失在滚滚夜雾中。
海面上只余下漂浮的尸体、断裂的残骸与燃烧未灭的火光。
甲板上,鲜血与海水混杂流淌,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焦糊气息。
宁凡缓缓收剑,眸光深邃。
他心里清楚,这场突袭,仅仅是试探。
敌人没有倾尽全力,他们只是要告诉玄朝:海上,不属于你们。
穆烟玉走到他身旁,轻声开口:“殿下,他们的战法,明显经过长年训练,不是乌合之众。”
宁凡点头。
“这就是‘东海盟’。”
他低声呢喃,声音中透出前所未有的冷意。
“试探已过,下一次,便是真正的大战。”
夜风呼啸,吹散了部分火屑,却带不走血腥的气息。
士兵们疲惫地倒坐在甲板上,望着远方的黑暗,眼神中没有恐惧,反而燃起了更为坚定的战意。
他们知道,今晚他们赢了。
可他们也明白,这仅仅是个开始。
宁凡转身,长袍猎猎作响,他缓缓开口。
“传令,搜集俘虏,查明来历。残舰尽数带回。今夜血债,朕要他们百倍偿还。”
海风卷起,将他的话声送入每一名士兵耳中,犹如利剑般钉入心底。
众人齐声应诺,喊声在夜海回荡,化作不灭的战鼓。
……
天色微明,血色残阳染红海面,昨夜的战火余烬仍在冒着黑烟。
宁凡立于甲板,眸光越过波涛,看向远方无尽的海域。
那里,正潜伏着更大的敌人。
而他,已经准备好迎战。
这一刻,风涛未平,却注定将掀起更惊心动魄的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