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沉入铁水的幕布,笼罩着整片港口,火光零散,星辰被乌云遮没,只有潮声拍击石岸,像是无休止的战鼓。
宁凡立在石阶之上,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眼神深邃,凝望着被围护的残船与那口铁箱。
火盆的光芒在夜风中摇曳,投射在铁箱符纹上,使那些线条仿佛活了过来,若隐若现地蠕动,如同冰冷的脉络在呼吸。
士兵们不敢靠近太多,他们围成一圈,手里握着刀枪,眼神却在火光与阴影间徘徊。
空气沉重得近乎凝固,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咸涩与焦糊的味道,仿佛胸口被压上一块湿冷的石头。
宁凡缓缓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刚才那黑眸幸存者的嘶声低语——“归墟……火……”
这两个字,像是锥子般钉进了心底。
归墟之名,在史籍里几乎只出现过寥寥几次,每一次都伴随着灾劫、覆灭与生灵涂炭。
而火,自古以来便是权柄、毁灭与重生的象征,如今再度与归墟之名并列,更添几分诡谲与不安。
宁凡睁开眼,目光冷厉,带着一抹难以察觉的思索与沉重。
“殿下。”老将迟疑着上前一步,声音低沉,“这口箱子……若真牵扯归墟,恐怕不可轻举妄动。”
宁凡没有立即回应,他缓缓抬手,指尖掠过寒风,像是在丈量夜的厚度。
“越是不可测的东西,越不能放在他人手中。”他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动摇的决绝。
老将沉默片刻,重重点头,眼中闪过复杂之色。
火光下,铁箱像是一头蛰伏的巨兽,被绳索捆缚,仍旧散发出冷冽的气息。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殿下!”一名探子奔来,单膝跪下,喘息间带着未散的海腥气,“北城的铜灯……又熄了一盏!”
宁凡目光骤冷。
铜灯,本是京师为镇守城廓夜运而设,每一盏灯火都由符火供燃,象征着气运与守护。
若铜灯自灭,便预示着某种不祥的裂缝正在城防中滋生。
“是第几盏?”宁凡低声问。
“第七盏。”探子声音发颤。
夜风瞬间灌入胸膛,吹得士兵们齐齐心头一紧。
第七。
那正对应七火钟的位序。
宁凡心中一震,隐约捕捉到某种暗流在此刻交织,归墟的铁箱、熄灭的铜灯、昔日的七火钟,似乎都在朝着同一条命运之河涌去。
“立刻传令,加固北城铜灯,三重封阵,不得再有闪失。”宁凡冷声下令。
探子领命,急匆匆退去。
火光下,老将望着宁凡的背影,眼神愈发凝重,仿佛想说些什么,却最终只叹息一声。
宁凡抬步,走向被守卫团团围住的铁箱。
他停下脚步,低声吩咐:“将此箱抬下,送往内城地炉。”
士兵们闻言,面面相觑,神色惶恐。
地炉,是京城最隐秘的所在,专门镇封异物与禁忌。
将铁箱送入那里,意味着此物将与京师命运紧紧相连。
士兵们犹豫,但在宁凡目光压迫下,只得硬着头皮应声。
绳索重新收紧,十几人合力抬起那口沉重的铁箱。
箱身在火光下泛着森冷的光泽,符纹隐隐发烫,传来刺骨的灼意。
其中一名士兵忽然闷哼一声,掌心被符文烫伤,血珠顺着指缝滴落在石阶上。
血滴落的瞬间,符文猛然亮起一丝暗红,如同吞噬般将血迹渗入其中。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铁箱轻轻震动了一下,仿佛在回应。
宁凡的目光陡然一沉,声音冷厉:“稳住!抬走!”
士兵们咬牙坚持,汗水顺着鬓角不断滴落,与血迹混在石阶上。
火光摇晃,夜色仿佛在这一刻压得更低,整个港口都像笼罩在无形的罩子下,空气凝重到令人心悸。
终于,铁箱被抬上厚重的马车,车身覆以黑布,符阵环绕,车轮缓缓碾压石板,发出沉闷的声响。
宁凡盯着那口被封裹的箱子,眼神冷峻,心底却有一丝无声的颤动。
归墟。
火。
七火钟。
铜灯。
这一切,不会是巧合。
他抬头望向远处,乌云翻滚,仿佛要将星辰彻底吞没,夜空深处像有无数眼睛在注视着城池。
宁凡低声喃喃:“若真有归墟之潮,就让它先在我手中揭开……”
马车缓缓驶入夜幕,车轮碾过石板,留下深深的痕迹。
火光逐渐在风中摇曳,港口归于寂静,只余下无尽的潮声,与胸口沉重的鼓点相互呼应。
宁凡转身,背影被夜色吞没,仿佛孤身一人走向看不见的深渊。
而那深渊,正在暗中张开无形的口,等待着吞没整个京师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