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一章:村里的风波
深秋时节,阳光如同一层金色的薄纱,轻轻地洒落在谢家坳的晒谷场上。晒谷场被太阳晒得滚烫,仿佛能听到稻谷在高温下发出的细微噼啪声。
金黄色的玉米棒子堆积如山,宛如一座丰收的金字塔,散发出诱人的香气。空气中弥漫着谷物的焦香,那是太阳与粮食共同演绎的一场热烈的交响乐。
谢文东光着脚丫子,稳稳地踩在被太阳暴晒得滚烫的石板上,就像他站在平地上一样稳当。他的脚底似乎对这种高温毫无感觉,仿佛这只是一种寻常的体验。
他手中的木叉,在空中挥舞得如同他的手臂一般灵活自如。每一次挥动,都像是一场精心编排的舞蹈,木叉在空中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发出呼呼的声响。这些弧线精准而有力,每一次都能将摊开的稻谷完美地翻动起来,让底下那层还带着些许湿气的稻谷得以暴露在阳光下。
谢文东的军裤被他整齐地挽到了膝盖处,露出了他小腿上那道狰狞的疤痕。这道疤痕就像是一条蜿蜒的巨龙,盘踞在他的小腿上,让人一眼就能看到。这是他在黑风口战斗中留下的印记,是他与敌人殊死搏斗的证明。虽然这道疤痕已经愈合,但在阳光的照耀下,它依然泛着淡淡的粉色光芒,仿佛在默默地诉说着那段激烈的战斗经历。
“东子,歇会儿喝口水!”三叔公提着个粗瓷壶走过来,壶嘴冒着白汽,“这几天累坏了吧?你刚从部队养伤回来,哪能这么拼命。”
谢文东直起身,用袖子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接过瓷壶灌了两大口。温水顺着喉咙滑下去,熨帖了紧绷的筋骨。“三叔公,今年收成好,得趁好天赶紧把粮食晒干,不然下雨就糟了。”他望着晒谷场上忙碌的村民,嘴角带着笑,“你看,彩霞种的那些花,都开到院门口了。”
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村东头的土坯院墙外,凤仙花长得比人还高,红的、粉的花瓣堆在一起,像团燃烧的火。张彩霞正蹲在院门口择菜,蓝布衫的衣角沾了点泥,却把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听见谢文东的声音,她抬头望过来,眼睛弯成了月牙。
可这份秋收的热闹里,总藏着些不自在的暗流。谢文东刚把木叉插进稻谷堆,就听见不远处传来窃窃私语。两个穿黑布褂子的老汉蹲在玉米堆旁,眼睛瞟着他这边,嘴里嘀嘀咕咕,见他看过去,又赶紧低下头去剥玉米皮。
“那不是当年王家的老仆刘老栓吗?”三叔公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眉头皱了起来,“旁边那个是李家的账房赵瘸子,当年你……”他话说到一半顿住了——谢文东十六岁那年,家里遭了灾,娘饿死在山洞里,他走投无路跟着山里的绺子混过半年,确实绑过这两家地主的票,后来幡然醒悟才投了红军。
谢文东的手顿了顿,木叉插进稻谷里,溅起几粒金黄的谷粒。“都过去的事了。”他声音平淡,可指尖还是微微发紧。这些年南征北战,枪林弹雨里都没怕过,可面对当年的旧人,心里还是像压了块石头。
傍晚收工时,风波终于炸了开来。刘老栓突然往晒谷场中央一站,拍着大腿喊:“大伙儿都听听!都看看!当年绑我家老爷票、抢我家粮食的土匪,现在倒成了英雄,回村里占着最好的水浇地,指不定藏了多少金银财宝呢!”
这话像颗炸雷,晒谷场瞬间安静下来。村民们手里的活计都停了,齐刷刷地看向谢文东。赵瘸子也一瘸一拐地走出来,附和道:“就是!土匪哪有改得了本性的?他在部队当团长,肯定捞了不少好处,现在装成农民骗咱们呢!”
张彩霞刚把择好的菜放进篮子,听见这话猛地站起来,快步走到谢文东身边,攥住他的胳膊:“你们胡说!东子在部队打仗差点丢了命,身上的伤能装吗?他哪有什么金银!”
“小媳妇别护短!”刘老栓斜睨着张彩霞,眼神里带着不屑,“当年他绑票的时候,可比现在凶多了,拿着刀架在我脖子上要赎金,我现在想起来还后怕呢!”他说着,掀起衣领,露出脖子上一道浅浅的疤痕,“你们看,这就是他当年划的!”
人群里顿时炸开了锅。有年纪轻的不知道旧事,拉着身边的人打听;有当年受过日军欺负、被谢文东救过的村民,立刻站出来反驳:“刘老栓你胡说八道!当年日军烧村,是谁带着弟兄们把你从火里救出来的?是谢文东!”
“救我是应该的!他当年欠我们的,现在做这些不过是赎罪!”刘老栓梗着脖子喊,“谁知道他是不是怕我们揭发他,才故意装好人!”
赵瘸子也跟着起哄:“把他家里搜搜!要是搜出金银,就交出来给大伙儿分了,那本来就是我们地主家的钱!”
“你们敢!”张彩霞气得脸通红,伸手就要去推刘老栓,却被谢文东拉住了。他按住她的肩膀,示意她别冲动,自己往前迈了一步。夕阳的光落在他脸上,把他的轮廓照得格外清晰,眼神却平静得吓人。
“刘老栓,”他开口,声音不大,却穿透了嘈杂的议论声,“当年我绑你家老爷的票,是我不对。我娘饿死,我走投无路,做了糊涂事,这是事实,我从没否认过。”
这话让刘老栓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直接。赵瘸子赶紧凑上来:“知道不对就行!那你藏的金银呢?拿出来给大伙儿!”
“我没有金银。”谢文东从裤兜里摸出个油布包,层层打开,里面是一叠崭新的纸币——那是部队发给他的退伍金,他本来想留着给张彩霞办场像样的成亲酒,再买些新的农具。“这是我的退伍金,一共五十万法币。”他把钱举起来,让所有人都能看见,“村里刚经历战乱,不少人家的种子都不够了,这钱,全拿出来给大伙儿买种子。”
晒谷场瞬间安静下来。刘老栓和赵瘸子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里的惊讶。三叔公走上前,按住谢文东的手:“东子,这是你的血汗钱,你刚回来,家里啥都缺,哪能都给大伙儿?”
“三叔公,”谢文东笑了笑,把钱塞进村长手里——村长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当年跟着谢文东一起打过日军的民团,为人公道,“村长,麻烦你明天带着大伙儿去镇上买种子,记在我账上。”
村长攥着那叠钱,眼圈有点红:“东子,你这……”
“我谢文东当年做过匪,没错。”谢文东转过身,对着所有村民大声说,“可我后来跟着部队打日军、打国民党军,杀了多少敌人,身上挨了多少枪子,大伙儿都看在眼里。现在我回来了,只想种好我的地,跟彩霞好好过日子,当个安分守己的农民。以前的糊涂事,我认,也在慢慢补。往后怎么样,大伙儿看着,我用日子证明给你们看。”
他的声音不高,却掷地有声。晒谷场里静了片刻,突然有人喊:“我们信谢大哥!当年要不是他,咱们村早被日军烧光了!”
“对!刘老栓你别没事找事!人家东子现在是好人!”
附和声越来越多,刘老栓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拉着赵瘸子小声嘀咕了几句,灰溜溜地挤出了人群。赵瘸子走的时候,回头看了谢文东一眼,眼神里藏着些不甘,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阴翳。
等村民们都散了,张彩霞才走过来,伸手帮谢文东拍掉身上的谷粒。她的指尖碰到他后背的疤痕时,谢文东忍不住瑟缩了一下——那是黑风口战斗时被弹片划的伤,还没完全长好。
“疼吗?”张彩霞立刻放轻了手,声音里带着心疼。
“没事。”谢文东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传过来,驱散了刚才的不快,“让你受委屈了。”
张彩霞摇了摇头,眼睛亮晶晶的:“我不委屈,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别往心里去,日子久了,他们都会明白的。”
“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谢文东把她往怀里拉了拉,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只要你信我就行。”
“我当然信你。”张彩霞在他怀里蹭了蹭,像只温顺的小猫,“从你把最后一块干粮分给我的时候,我就信你了。”
那天晚上,两人躺在土炕上,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照在墙上挂着的“革命伴侣”红布上。张彩霞帮谢文东捶着背,手指轻轻划过他背上的疤痕,一个一个数着:“这个是打县城时留的,这个是黑风口的,还有这个……”
“这个是当年跟绺子闹掰时,被同伙砍的。”谢文东接过话头,声音有些低沉,“那时候我才十六,刚绑了王家的票,拿了钱想回家给娘治病,结果同伙想独吞,跟我动了刀。后来我娘没等到钱,还是走了。”
张彩霞的手顿住了,她翻过身,抱住谢文东的腰:“都过去了,以后有我呢。咱们好好种地,明年生个娃,日子就越来越好。”
谢文东紧紧回抱住她,鼻尖发酸。这些年他见惯了生死,早就把眼泪熬干了,可在张彩霞怀里,那些深埋的委屈和伤痛,却忍不住冒了出来。“嗯,”他闷闷地应了一声,“明年种更多的玉米,给你种满院子的花。”
可他不知道,村西头的破庙里,正上演着另一幕。刘老栓和赵瘸子蹲在地上,面前站着个穿着灰布长衫的男人,看不清脸,只能看见他手里夹着根烟,烟头在黑暗中一闪一闪。
“当家的,这谢文东太狡猾了,把退伍金都捐了,村民们现在都信他了!”刘老栓哭丧着脸说,“咱们这戏,还怎么演下去?”
赵瘸子也附和道:“是啊,他要是一直装好人,咱们根本抓不到他的把柄。”
灰布长衫男人吸了口烟,吐出来的烟圈在月光下散开。“急什么?”他声音沙哑,带着股阴恻恻的味道,“他当年做过匪,这是抹不掉的烙印。这次不成,还有下次。”他从怀里摸出个布包,扔给刘老栓,“这里是五十万法币,比谢文东那点退伍金多。你们拿着,明天去镇上买些劣质种子,就说是谢文东让买的。等种子种下去不出芽,村民们自然会恨他。”
刘老栓打开布包,看见里面的钱,眼睛一下子亮了,连忙点头:“好!好!我们明天就去办!”
“记住,别露马脚。”灰布长衫男人警告道,“要是让谢文东知道是我指使的,你们俩的小命,可就保不住了。”
赵瘸子吓得一哆嗦,赶紧点头:“我们知道!我们肯定不说!”
灰布长衫男人转身走出破庙,融入了夜色里。他走的时候,抬头望了一眼村东头谢文东家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月光照在他脸上,露出一道狰狞的刀疤——那是当年被谢文东在战场上砍的,他是国民党军溃败时留下来的特务,专门潜伏在各村搞破坏,伺机报复谢文东这些“共党骨干”。
第二天一早,村长就带着刘老栓和几个村民去镇上买种子。谢文东本来想一起去,可张彩霞发烧了,他得在家照顾,只能叮嘱村长:“买当年的老品种,产量稳,别买那些新奇的种子,怕不适应咱们这儿的土。”
村长点头应下,带着人出发了。谢文东在家里给张彩霞熬了姜汤,喂她喝下去,又用湿毛巾敷在她额头。张彩霞靠在他怀里,脸色苍白,却还是笑着说:“你别担心,我就是有点着凉,过两天就好了。”
“都怪我,昨天让你在晒谷场待太久了。”谢文东摸着她的额头,心里满是自责。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了吵嚷声。谢文东皱起眉头,把张彩霞扶躺下,盖好被子,起身走了出去。只见村长带着几个村民站在院门口,脸色铁青,刘老栓和赵瘸子站在旁边,低着头不敢说话。
“村长,怎么了?”谢文东问。
村长把手里的种子袋扔在地上,袋子裂开,里面的种子滚了出来,都是些干瘪发黑的,一看就是劣质品。“东子,你看看!刘老栓和赵瘸子非要买这种种子,说你让买的,便宜!我拦都拦不住!”
谢文东心里“咯噔”一下,蹲下身捡起几粒种子,指尖捻了捻,种子就碎了。“我什么时候让你们买这种种子了?”他抬头看向刘老栓和赵瘸子,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刘老栓缩了缩脖子,硬着头皮说:“你……你昨天不是说让买种子吗?我们看这种便宜,就买了……”
“便宜?”谢文东站起身,声音陡然提高,“这种种子种下去根本长不出苗!你当我是傻子?还是当全村人是傻子?”
赵瘸子赶紧说:“我们……我们不是故意的,就是看走眼了……”
“看走眼?”一个村民突然喊起来,“我刚才看见刘老栓偷偷跟镇上的粮贩子分钱!肯定是他们拿了好处,故意买劣质种子陷害谢大哥!”
这话一出,村民们都炸了。刘老栓和赵瘸子脸色惨白,想往后退,却被村民们围住了。“你们太不是东西了!谢大哥把退伍金都拿出来了,你们还害他!”“把钱交出来!不然我们送你们去乡政府!”
刘老栓被逼得没办法,突然大喊起来:“不是我们要害人!是有人指使我们的!有人给了我们钱,让我们买劣质种子,陷害谢文东!”
谢文东心里一沉,上前一步抓住刘老栓的胳膊:“谁指使你们的?”
刘老栓吓得浑身发抖,刚要开口,突然“啊”的叫了一声,捂住了肚子。赵瘸子也跟着倒在地上,脸色痛苦地扭曲起来。“他们……他们中毒了!”有人喊了一声。
村长赶紧让人去叫郎中,混乱中,谢文东瞥见人群外有个穿灰布长衫的人影一闪而过,朝着村外跑去。他心里一紧,立刻追了出去,可等他跑出村口,那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只看见远处的小路上,扬起一阵尘土。
他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刚才那个背影,还有那道刀疤,他越想越觉得熟悉——当年在战场上,他确实砍过一个国民党特务的脸,难道是他?
等谢文东回到院子里,郎中已经来了,正在给刘老栓和赵瘸子施针。“他们是吃了有毒的馒头,幸好剂量不大,救过来了。”郎中小声对村长说。
谢文东的心沉到了谷底。刘老栓和赵瘸子肯定知道指使的人是谁,可现在他们中毒昏迷,线索断了。那些劣质种子怎么办?村民们的春耕要耽误了。张彩霞还在屋里躺着发烧,外面又出了这种事。
他走进屋,张彩霞已经醒了,靠在床头看着他。“外面怎么了?”她轻声问。
谢文东走过去,坐在炕边,握住她的手:“没事,一点小麻烦,我能解决。”
张彩霞看着他紧锁的眉头,轻轻叹了口气:“我都听见了。别瞒着我,我们是要一起过日子的人。”
谢文东抬起头,看见她眼里的担忧和信任,心里的烦躁突然消散了些。他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最后道:“现在线索断了,还不知道背后的人是谁,想干什么。”
“不管是谁,肯定是不想让你好好过日子。”张彩霞握紧他的手,“但我们不怕他。村民们心里都有杆秤,这次的事,他们肯定能看清刘老栓和赵瘸子的真面目。至于种子,我们再想想办法,大不了我回根据地一趟,跟李团长说说,看能不能借点种子。”
谢文东看着她坚定的眼神,心里暖烘烘的。“好。”他笑了笑,“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可他不知道,那个灰布长衫的特务并没有走远,正躲在村外的山头上,盯着谢文东的院子。他手里拿着个望远镜,嘴角勾起一抹阴笑。这次没成功没关系,他有的是办法。谢文东当年毁了他的脸,毁了他的前程,他一定要让谢文东身败名裂,不得好死。
第二天,刘老栓和赵瘸子醒了过来,可他们像是受了惊吓,不管怎么问,都只说不知道是谁指使的,只记得拿了钱,其他的什么都忘了。村民们虽然怀疑,可没有证据,只能作罢。谢文东拿出自己仅剩的一点积蓄,又让张彩霞回根据地借了些钱,重新买了好种子,分发给村民们。
风波看似平息了,可村里的气氛却变了。有些村民虽然感激谢文东,可想起刘老栓说的“匪性难改”,心里还是存了些芥蒂,见了谢文东,不像以前那么热络了。谢文东倒是不在意,每天照样下地干活,帮村民们修农具、犁地,用行动一点点化解大家的偏见。
张彩霞每天在家做饭、洗衣,空闲的时候就侍弄院子里的花草,凤仙花谢了,鸡冠花正开得旺,院子里总是热热闹闹的。晚上,她还是会给谢文东捶背,听他讲部队里的故事,讲当年的糊涂事,日子过得平淡却温馨。
可平静的表面下,暗流依旧在涌动。那个灰布长衫的特务,还在暗处窥伺着,寻找着下一个机会。他知道谢文东的软肋——张彩霞,还有村民们对他“匪”的偏见。只要抓住这个软肋,就能一击致命。
这天晚上,谢文东和张彩霞刚躺下,院墙外突然传来“哗啦”一声脆响,像是瓦罐被打碎的声音。谢文东瞬间绷紧了神经,摸起床头靠墙的镰刀——那是他用来割麦的工具,此刻却成了防身的武器。
“我去看看。”他按住想起身的张彩霞,动作轻得像猫,悄声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往外看。月光下,院门口的鸡冠花被踩得七零八落,一个黑影正顺着墙根往村西头跑,手里似乎还拎着个东西。
“怎么了?”张彩霞披衣走到他身边,声音里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谢文东盯着黑影消失的方向,眉头拧成疙瘩:“有人砸了咱们的花。”他推开屋门走出去,捡起地上摔碎的瓦罐碎片——那是张彩霞用来浇花的陶罐,罐底还沾着湿泥。更让他心头一沉的是,墙角的玉米囤被划开了道口子,金黄的玉米粒撒了一地,上面还插着张纸条。
他捡起纸条,就着月光一看,上面用炭笔歪歪扭扭写着:“匪性难移,偷粮养私,再敢装善,烧你满门。”
“太过分了!”张彩霞凑过来看见纸条,气得浑身发抖,“这肯定是刘老栓他们干的!或者是那个躲在背后的人!”
谢文东攥紧纸条,指节发白,纸条被揉成了团。他回头看了眼被踩烂的花草,又看了看撒在地上的玉米,胸口像是堵了团火。可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松开手——现在发火没用,若是闹起来,反倒中了对方的圈套。
“没事,”他转过身,伸手帮张彩霞拢了拢披散的头发,声音尽量放柔,“花踩了明年再种,玉米扫起来还能吃。别气坏了身子,你还发着烧呢。”
张彩霞眼圈一红,扑进他怀里:“我不是气花草和玉米,我是气他们欺负你!你都做了这么多了,他们怎么还不肯放过你?”
谢文东抱着她,下巴抵在她的发顶,能闻到她头发上淡淡的草木香。“总会有明白的那天。”他轻声说,可心里却没底——那个躲在暗处的人,显然是冲着他来的,而且手段阴狠,不把他彻底搞臭绝不会罢休。
第二天一早,村里就传开了“谢文东偷藏粮食被人警告”的消息。刘老栓和赵瘸子虽然还没完全康复,却拄着拐杖在村里溜达,见人就叹气:“我说啥来着?土匪就是土匪,表面上捐钱买种子,背地里藏了一囤粮食,指不定是从哪儿抢来的!”
“就是啊,昨晚还有人看见黑影从他家出来,搞不好是分赃不均,同伙找上门了!”赵瘸子添油加醋地附和,眼神里藏着得意。
这话传到三叔公耳朵里,气得他拐杖都敲断了一截。他拄着断拐杖找到谢文东,跺着脚说:“东子,你别憋着!跟他们掰扯清楚!昨晚我亲眼看见有人往你家扔石头,那黑影根本不是什么同伙,就是个外人!”
谢文东正在扫地上的玉米粒,闻言抬头笑了笑:“三叔公,掰扯没用,只会让他们更得意。”他把玉米粒装进布袋子,“等会儿我把这些玉米送到村西头的五保户家,他们家粮食不够吃。”
“你这孩子……”三叔公看着他,眼圈红了,“你咋就这么实诚?”
谢文东没说话,扛起布袋子就往村西头走。刚走到晒谷场,就被几个村民拦住了。为首的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叫王二柱,他爹当年是村里的小地主,也被谢文东绑过票,后来病死了。“谢文东,”王二柱盯着他肩上的布袋子,语气不善,“这玉米是你藏的吧?昨天刚捐了钱,今天就冒出一囤粮食,你当我们是傻子?”
“这是我自己种的玉米,留着过冬的。”谢文东停下脚步,平静地解释,“昨晚被人划开了囤,撒了一地,我扫起来送给五保户李奶奶。”
“谁信啊!”王二柱身边的人喊起来,“你种的玉米能有这么多?肯定是当年抢的!”
“就是!把粮食交出来,给大伙儿分了!”
人群越围越多,七嘴八舌的议论声像针一样扎在谢文东心上。他刚要开口,突然听见张彩霞的声音:“你们别冤枉人!这玉米是东子起早贪黑种出来的,我天天看着他下地,手上磨的都是茧子,你们看不见吗?”
张彩霞挤开人群走过来,手里拿着个小布包,里面是谢文东磨破的手套,上面全是血泡的痕迹。她把布包举起来,声音带着哭腔:“你们看看!这是他种玉米磨的!他要是想藏...